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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贰心臣-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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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这一切的人,是我。

是我闯进了他的生活,让他如今目见的一草一木,皆出我手。

如今,文泰的府邸也有许多下人了……那曾给我开门的老仆,也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安平候……这身份不请下人也难,既然要请,不如我来替他布置。

我便装出行,看门人不识得我也是自然。我带着陆公公,被恭敬的下人领在堂上等了一会儿。

八角的桌上尽是瓜果酒水,几张檀木椅子被擦得锃亮……只有堂前的那副“万马奔腾图”不曾换过,看上去,仍是一番苍凉大气。

“微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却见文泰迈步而出,微跛的右脚并不影响他稳健的身躯。见了陆公公身旁一席青衫的我之后,一撩袍角,单膝跪地。

厅里立即跪了一片,恭迎圣驾。我朝文泰笑笑,温言道:“一切从简吧,朕就是来看看爱卿。”文泰仍然年轻的脸上却有一丝沧桑的神色,和他脸上刀剑的浅浅伤痕配载一起,给人一种大气沉稳的感觉。他道:“微臣惶恐。”然后略微一个侧身,拱手:“皇上里面请。”

时间是一个好东西,时间让我和他都可以装作,不曾记得那夜的事情。

我看着他渐渐染上的岁月的痕迹,我不禁想,一年之前的此时,我和他从皇宫中擦肩而过之时,他明明意气风发。

是我么……是我给他画上了这样的神色么。

从我和他相遇,一载春秋而已。

从当初的怜惜心痛,到后来的佩服相敬,再到现在的执着,似乎是不知不觉就成了这样的,先一开始,也许是想平息他的伤痛,再后来,便是对一个人的执着了。我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也许,我的内心并不允许一个目光曾今追随我的人内心里没有我。这种执着是不是爱,我不知道。可却是我现在和人最亲密的一种交往方式。

我是喜欢文泰的,喜欢他的风采,想要征服他,想要他变成我的东西,想要他宽阔豪迈的内心里只藏有对我一个人的侠骨柔情……

天色早已暗下来了,暗的深沉。

文泰不喜喧闹,已经将来贺喜的宾客送了回去。但宴会的余韵似乎还在。各个亭台楼阁间都明星荧荧地闪着烛光,整个宅子里飘着烟熏的香味。还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古朴的气味,像一位久经沧桑岁月的老人……

进了里屋,文泰屏退了下人,我知道陆公公正在正堂分我带来的那些赏赐呢。文泰没有说话,从里面关了门,我从后面轻轻地拥着他,他微微一颤,却并没有挣开。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所以没有月光;这间屋子没有点蜡烛,所以也没有烛光。我在黑暗中拥着他,感受他在我怀里真实感觉,我的手不自觉地摸搓他的衣料,那是糙然的质感……

我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里,轻轻地啃咬他。其实他的心思,我到底也知道些,那日他泪流满面,我便能够拿捏分寸尺度了。

“明日,你就要走了。”我在他耳边开口道。

“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跟你交代几句事。”

“该交代的,皇上难道在降给臣的旨意中没说完么?”文泰闷闷道。

“那些,是说给天下人听的;朕还有些话,是专门说予你听的。”

文泰的呼吸微微的变了。我心下微微笑了一下,缓缓道:“其实这几件事也挺要紧的,你上次对我说,我有我的嫔妃,你有你的疆场。这话确实不错。可你也该知道,其实你的疆场,那也是我的。你也别抱着我的东西,尽说要离开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走到哪里,不是我的?你还说,若是我心中有你,你心中有我,我们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还望文泰不要忘记这句话。我南巡过后,朝中也许会有大变动,后宫也是一般。朝廷和后宫都是我手中的利器,以后无论谁主了后宫,哪怕我立了皇后,你心中也当明白,那只是我手中的利器而已。她们是我圈禁的人,一辈子为我卖命,没有别的出路……”

“我……”文泰似乎想开口说话,我将他下面的话堵在了唇舌间,开始一点一点地舔他。他侧了身子,回吻我。

终了,屋里尽是呼吸声和津液律动的余韵。我在他耳边哑声道:“那……你去吧,我心里一辈子有你,你心里也要一辈子有我。”

我们继续互相亲吻,两人都有些情动,喘息间,“文泰,”我说,“你是我的,”他喃喃地道:“我是你的。”

我继续埋头在他身上,我道,“你以后回来了,我们都老了的时候,你要是寂寞了,就让人去皇宫送个信吧,我还出来陪你,你跟别人是不同的。”

他怔了一下,道:“那要是我娶了妻呢……”

我道:“你娶了妻,也是一样的。”

文泰这日似乎特别的顺从。不过我不是那种给人好处胁人就范之徒。我既然答应给,就该给的十全十美,让人事后想了,都觉湛恩汪濊。

其实,有他那句话,便够了。

文泰的性子,我这么长时间若是还不知道,那还真白下了这么多功夫。

再说,既然他动了意,给他留点念想,倒好。

我要的,是全心全意的,自愿自甘的臣服。

当然,对付敌人,我不会吝啬逼迫的手腕。

我在文泰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他在我心中,也已然是我的羁绊,我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付出廉价到文府黑房中的一夜。我要的,是他的全部的身心。

所以夜深的时候,我便和陆公公一道回宫了。文泰道是站在文府的门口送我,僵立怔然的样子。

我对他说,你给我的信,可以直接送到御书房,写什么都可以。

他说,好。

我对他说,不要在意我的后宫,而应该在意我。

他说,好。

我对他说,三年之后你回京述职的时候,我亲自上城楼迎你。

他说,好。

我说,无论你听见朝堂上有什么变动,都不要随便受旨回京,除非有我的亲笔信。

他怔了一下,说,好。

我说,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么,明日,就说不了了。

他说,你跟我说的,我都明白了,也都记在心里。

很久以后,每当我站在皇城的城楼上,我就会记起那天送他的时候的情形……

皑皑的冬日里,淡淡的暮色下。

我在城楼上,他在城门下。

我周围是和我一起来送行的百官。他身边是和他一起去往边关的将领。

我见他在马上,喝干了送功酒,酒碗碎在地上,萧萧西风中,他纵马而立,桀骜不群。

那天,他肃然庄重的颜上满布风霜。一身戎装傲然挺拔,脑后束起的黑发在如刀的寒风狂舞。他立在那里,就如开刃的剑,割开了扑面而至的皑皑冬色。

天边的斜阳渐渐低沉。夕阳毫不吝啬的在他身上镶上金边;明亮的眸光,策马傲立的剪影,戎衣武袍,别有风采……

我在城楼上望他,见他对我抬了抬缰绳示意,一个转身,马蹄飞扬。

就这样,我送走了我的文泰。不过,他的心,留在了这里、

转眼,琵琶红,芭蕉绿……



如果说,茫茫大地上千秋万岁中那一切牺牲的祭坛叫做历史的话,我如今,便是苍茫中的蝼蚁;

如果说,这个世界需要时代的热情推动它的发展,而历史本身不受热情生灭无常的惩罚,而由个人的热情接受这种惩罚,我如今,就是离祭坛最近的人;

苏秦因善言而亡身,商鞅因惠杰而命故。时代用尽了他们的热情,历史让时代中的个人相互争斗,最后历史达到了它的目的,而个人是供牺牲的,被抛弃的。

而我,如今有资格成为这样一人。

这是上一世不敢想的殊荣,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天下的盛宴。

我绝仁弃义,在道德上绝无立足之处,我不会顾虑其他,也不会重视所谓神圣的利益,在我迈步前进的途中,不免要践踏许多无辜的花草,蹂蹑许多被人视为珍贵的感情。

可那又怎样?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那个内在的规律,我也一定不会是那位通晓它的神。

即使我已经通读了这一世的历史,可我仍然无法通过历史上演绎出来的法则行事。每个时代都有他特殊的环境,都具有一种个别的情况,我的举动行事,不得不全由这个时代自身来考虑。当重大事变纷繁交迫的时候,一个笼统的‘历史规律’,毫无裨益,一个灰色的回忆不可能抗衡当下的生动与自由。

准确的说,我更像神的仆人,我的人生也许辛劳困苦,我的整个本性便是我的热情,当历史的车轮转动,历史的目的达到以后,我便会在历史中凋零谢落。

真是美妙,以前,不是只有诸如亚历山大,诸如凯撒这样的人能享受这种殊荣么。如今我也有了这样的资格,我会好好珍惜。

这般珍贵的贵重之物,我向来只于自己人分享。文泰,便与我同路罢,我愿与他携手,走向历史的祭坛。

他若是雄鹰,我给他翅膀。

他若是蛟龙,我给他汪洋。

他是我的心中的人,我终有一日,会环着他,陪他睥睨那绝崖上的无限风光。

白驹过隙间,冬去春来。

御花园的花苞也精神饱满地矗立在那里了,我还记得,上一次花这般开时,我的皇兄,还邀我来御花园同赏。

微微沉吟,我道:“陆公公,召苏平侍来吧,就说朕找他赏花。”

陆公公躬身吩咐下去了。

我望着杨柳随季新发的绿枝条树斑驳的树影,不禁一时怔然。想我一载之前,还不屑于这等宫内绿荫,只盼看那万里河山,万家灯火中,春色炫奇争胜,念四海之广,终有一日,能让我尽观天下浩渺嫣然。

“微臣苏起,参见皇上。”悠远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微微顿住踱步的脚步,转头看他,一席靛色长衫如故,便要给我跪礼。

我上前扶住,微笑道:“起之不必多礼。”

苏起垂首,静立道:“谢皇上。”

我笑了笑,道:“起之,你看,一转眼,年就过完了;朕以前答应你,说要让你在宫中好好调养,这……是你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吧,朕还没问你,这年过得可还适宜舒爽?”

苏起仍是垂首,顿了一下,他道:“承蒙皇上关心,臣过得还好。”

我轻轻叹了口气,道:“朕让人送去了那许多绸缎锦布,便是看起之每次见朕都衣着单薄,朕先还想是不是内务府漏了你什么……可如今,朕才知道是起之住惯边疆苦寒之地,不喜穿华贵之衣。不过起之既然留宫调养,还是注意身体为上。下次,还是换件衣服罢,早春气寒,别真又冻出病来。”

苏起怔了怔,缓缓抬眼,面上淡淡的神色,眼神仍是幽深。他好像望着我,又好像望着我身后未开的雌蕊。

半晌,他缓缓地开口,道:“皇上恕罪。不是臣不吝惜皇上的赏赐,只因,臣望寒风留臣些许清明。”

我深深看他,他只是微微垂了眼,明明是出彩的五官样貌,却荡漾不出一丝生气,那是死水一般的神色。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原来,起之是怪朕让你居于深宫之中;可其实,这深宫中亦有万千丘壑,朕也是……有心无力。起之,你是先皇旧臣,还望你能助朕一臂之力。”

苏起怔了怔,道:“臣……所知,如今,天下莫不归心……不知皇上所忧何事?”

我苦笑一下,轻轻开口道:“起之忘了么,先皇的宏图大志,我朝列祖列宗的宏图大志,便是江山永固。如今朝堂虽安,可如此以往,一代之后呢,十代年之后呢……我朝又如何千秋万代?”

“皇上所言,莫不是改制之事?”

我深深看他:“正是。看来起之将上次朕说的话都忘了干净。”

苏起抬首,迎上我的眼,目光中似乎有什么在跳动。他道:“臣以为,以皇上之能,毕能继此千秋之业,起之蒙陋识寡,还怕不堪皇上重托。”

我正色道:“此言差矣,朕……登基之前,起之服侍先皇左右,聆听先皇圣谕,是朕尚无之殊荣。如今四海郡县,朕真真正正能知晓的,又有几个?有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朕多年不问政事,终要参佐之人。而起之性情品德,朕是早听闻皇兄说过。”

苏起淡淡地开口:“不知皇上……要臣做何事?”

御花园中有微风吹过,引的枝头含苞朵朵摇曳其中,苏起衣衫轻薄,风中也猎猎,我几乎以为,他风清般衣袍联袂,便如随风而来般,就要御风而去。

定神,我看进他的眼,缓缓开口:“朕马上要南巡了,起之定是要与朕同往的,只是……起之之前支持新政,那是朝堂中都知晓的,朕现在还没露出这层意思,朕怕朝中诸人,知道朕带起之南巡,多端猜测,朕今后改制,反倒失了先机。”

“不知皇上有何法可解?”苏起面色平静地问。仿佛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他这一问一般,其实么,也的确如此。与好眼色的人说话便是方便。

我微笑道:“起之也知道……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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