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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青萝衣-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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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见状微笑,“大哥早晨从湖里回来,送回一大桶鳝鱼,这几日你可以天天吃。”

“真的?哈哈,那可好了。”孙璟瑜开心大笑。

秋娘点头,心道全家人都知道他最爱吃鳝鱼,平日里公公和大哥都费着心思下笼子丢耳,无论捉一条回来还是捉一桶回来,最后都只能进孙璟瑜的肚子。秋娘自给别说吃鳝鱼,最初甚至看到鳝鱼就如看到蚂蝗,吓得浑身哆嗦,可这些年,为了孙璟瑜早就改了那不好的习惯,如今看到鳝鱼犹如看到白菜,随手切来,随手入锅烧出一顿美味。

五年,从孙璟瑜十一岁那年春天踏进嵩山书院起,到如今他已是十五岁的少年郎,而她已十八岁,同龄大的夫人们早有儿女。

“秋娘别愣着,趁那两小子不在,你赶紧把他们吃了。”孙璟瑜轻轻拉回秋娘的神游,将那盘子精致的糕点递到秋娘眼前。

秋娘眨眨眼,睫毛随之颤动,在白皙的眼帘下投下稀疏的影子,秋娘摇头道:“我肚子饱,吃不下。”

“吃饱了也要吃。”孙璟瑜强硬说道,见左右无人便拈起一块直接塞到秋娘嘴边,秋娘吓一跳,脸蛋发红,小口咬住糕点便扭过头去。

孙璟瑜见她连耳根都红了,呵呵笑了两声,吃起饭更带劲。

每日中午送饭来书院的人来自晨阳各地,有盛少爷那般出自城里的富人,也有孙璟瑜这般贫穷的乡里人,四面八方的求学者,全是慕名而来。

嵩山书院头一年学生八十人,幼者五岁,长者四十五岁不齐。

第二年嵩山书院一场出了六位秀才,其中三位廪生,最是扬名在外的是孙璟瑜,年仅十二。同年,慕名而来的求学者增至二百于人,其后三年日渐增加,门庭若市。

好些人家出生富裕,只为儿子读书出头,不远千里送于此地求学,来来往往送饭的有小厮有丫鬟有老妈子,带着仆从的尽是身家不错的少爷。如秋娘这般亲自送饭的便多是贫寒的村户,秋娘记得嫁进渔家村那会,全村只有孙璟瑜在读书。而孙璟瑜考中廪生后,渔家村凡有年少儿郎的便送进了书院,巴巴希望儿子能像孙璟瑜那般出人头地,谁又曾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孙璟瑜三岁开蒙,十二岁得廪生亦是辛苦多年,背后却有不明理的村人却道只要去读书就能得廪生,廪生便有钱拿。

孙璟瑜吃的满口留香,秋娘却看着远去一行人皱起眉头。那行人差不多都是村里人,其中有梨花的小哥,梨花亦在其中,如秋娘一样每日给哥哥送饭。只不过寻常无论碰上还是碰不上,二人从来都是擦肩而过,犹如陌生人。梨花已有十四,听说来年春天许家便会来迎娶梨花过门。这两年梨花的父母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不再苛刻梨花饭食,如今豆蔻年华的梨花比当年长得体面许多,个子拔高一大截,脸蛋亦圆润不少,甚至连肤色都白了些,整个人都比当年精神。

孙璟瑜填饱肚子一抹嘴,收拾好碗筷才顺着秋娘的目光朝梨花那看去,梨花亦如秋娘一样带着纱帽遮住了脸蛋,穿着水红色碎花长裙,也算得上亭亭玉立娇俏多姿。孙璟瑜皱眉,对旁边几位少年露出不屑的神色。暗道果真是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整个书院的害群之马不知何时自觉地聚到了一起,成天抱着书本混日子,白白浪费光阴,愧对含辛茹苦的父母,是为大不孝。

然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孙璟瑜可没功夫管。自打十二岁得廪生,孙璟瑜不骄不躁更加刻苦用功三年,台下所有功夫,便在今年的秋闱一试见分晓。乡试三年一次,他没有第二个三年去浪费,一试中举是为必须。

比起好些秀才临近秋闱的紧张不安,孙璟瑜却暗暗有些迫不及待。

“秋娘待会找到弟弟们赶紧回去,路上不要多耽搁,我回学堂看书去。”孙璟瑜直接从栏杆上跳下廊道,回头对秋娘招手示意她回去,眨眼功夫孙璟瑜的身影便消失在远处。秋娘收回视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亦如小道上那些淡淡槐花香。曾经的小孩已经长大,个子比她高,人也比她结实,且,比起当年的混小子,他更清楚自己要什么,为此从不虚度。每日早晨亲自送他踏上朦胧的路,每日傍晚迎着风尘仆仆的他回来,这五年,他们共处的时光竟没几多。

秋娘领着弟弟们回到家里,李氏等人都还没出去,见他们回来便问了几句孙璟瑜的事,过后孙铁锤便道:“小虎子和小明放牛去,时候不早了,记得别让牛跑去别人地里,你们两个混小子放牛不好好看着,再让人骂上门看我不抽人!”孙铁锤作势咬牙,小虎子嬉皮笑脸的点头称是,一溜烟跑去厨房翻了两个红薯和一壶水便拉着小明去枣树下牵牛。

三年前这两小子就接手了孙铁锤放牛的差事,放牛不累,农活里最轻松最自由的活,将牛牵到湖边放任吃草,两人便跑到旁边玩儿去,这个时节可以下水摸鱼抓虾,天热了便下水游两圈摘下莲子菱角回家,这些乡间孩子们极其擅长的玩意,吕秋明也跟着学会了,只是他从不放纵自己,每每玩一会,剩下的时间一定要静下来读书,书是孙璟瑜的书,他每天跟着孙璟瑜学一点,放牛的时候就拿出来熟背,用树枝在地上划划写写,等晚上孙璟瑜回来便会抽空考验他的功课。

两孩子出门放牛,秋娘将屋子收拾收拾便拿出针线篮子,坐在后院太阳下,似乎清闲的飞针走线。

李氏不多时亦提着两大竹筐的竹笋来到院子,秋娘见状上前帮忙,李氏搁置好竹筐,望着那些竹笋叹气道:“家里就这些竹笋能换点钱了,璟瑜去惠州的银钱估计凑不了更多了,哎。”李氏叹息间,眉眼间的皱纹异常清晰,五年,她越发老迈了。

秋娘闻言同时感叹,孙家本就贫寒,孙璟瑜贵为廪生,每月有廪米六斗,这项荣耀孙家却无人享用,一直换成银钱细留着,就为乡试做准备。秀才参加秋闱,倒还有朝廷分于的五两路费,孙家自个儿拼拼凑凑,最后凑齐三十两。三十两去惠州参加秋闱绰绰有余,若是以往孙家便放心下来,不穷折腾了。但是不巧上月孙璟瑜带着另两位廪生同窗回家吃酒,李氏按耐不住问了两人一句,去惠州两位家中可准备多少银钱花销?

两位秀才老老实实的应答了,那数目却吓得李氏面红耳赤,心道同为廪生,只有自己的儿这般贫苦,出门求个学也寒酸。李氏自此便如得了心病,好似钱凑得越多,孙璟瑜中举的希望越大,钱若少,便似要落榜。这些话从没人与李氏说过,李氏却钻进死胡同,每日到处凑钱,能借的都借了,家里能卖的也卖了,拉着两媳妇加紧绣花卖钱,凑啊凑啊,哪里能轻轻松松凑到一百两?

秋娘知道李氏那是着急,秋娘自己也说不清楚李氏担忧的对不对。她只隐约听大人提过官场、考场全都不是明面上那般简单。所谓有备无患,银子带着足总是好些。

弟弟学医

李氏为金钱烦恼,这事一家人有心无力,最初李氏瞒着孙璟瑜凑钱,然随着孙璟瑜离家的日子越来越近,李氏的慌乱表现已经让孙璟瑜看出了门道。

李氏原本不说是怕儿子分心打扰他读书,如今被儿子问出来,李氏只好一一说了,末了道:“璟瑜莫要担心银钱的事,娘一定想法子给你凑齐,绝对不输了同窗。”

李氏坚定地语气无法安稳孙璟瑜的心,孙璟瑜头疼的看着母亲,他发现自己这几年早出晚归忙着读书,已经好久没仔细瞧过家人,眼下赫然惊觉,母亲脸上的皱纹何时这般深刻呢?她张嘴唠叨着还有哪儿能借,还有什么兴许可以换钱,黝黑的脸上挂着期待和笃定的笑意,谈起这些事,精神勃发。

孙璟瑜放下碗筷,望着李氏和孙铁锤正色道:“爹娘,你们不是说凑了三十两吗?三十两我都花不完啊,当年徐老爷上京赶考也不过五两足矣,爹娘何必与我同窗比较?他们两家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咱们家拿何去比?爹娘这不是瞎操心吗?你们现在到处借钱,以后还不是要还债,何必如此。再说钱全给我拿走了,家中怎么过活?嫂子马上要生了,总要留些钱准备准备。”

孙璟瑜一番话说的一桌人脸色各异,李氏作势想要讲道理给儿子听,孙铁锤皱着眉头叹气,孙大海垂头不语,大嫂神情动容,摸了下自己的大肚子。

“璟瑜你咋能这么说,娘哪里是要和富人家攀比,娘是想给你多带些银子,娘听……听人家说什么考试都要讨好考官大人……给了银子人家就会照顾你……璟瑜要是没得银子花,可是你的同窗都有钱,他们都贿赂了大人,那璟瑜咋办?娘宁愿现在多借钱,也不希望你被人家这样挤下去。你说的徐老爷那都几十年前的事了,哪能和现在比哟。你大嫂生孩子就莫操心了,又不是头回生。”李氏正色解释,说起官场的事多少忌讳畏惧,但是想到儿子的前程立刻下了决心。心道儿子毕竟才十几,读书厉害但不一定懂得人情世故,他们这些老鬼不识字,但那些事多多少少都有些经验之谈。

大嫂垂头,碗里的饭菜瞬间失去了香味。她已生了两个孩子,老大是女儿,老二是儿子,当初长女出生,公婆自然不待见,静悄悄的就那样生了,鞭炮都没放一挂。第二胎总算生了儿子,她满心期待公婆给儿子办满月酒,结果满月时就请了她娘家来随便吃了一餐,连套新衣裳都没给儿子买,末了还是秋娘用旧布缝了新衣新鞋。娘家对此有微词,拉着李氏理论,李氏却苦口婆心的劝道:“不是我不疼孙儿,是现在用不起钱大摆宴席啊,亲家的您想想,我家老二将来要去外地考试都是钱啊,咱们现在节约节约,等老二中举再补办不迟是吧?老二是孩子的叔叔,以后做官发达难道还会亏待他不成?呵呵,以后啊,我家的孙儿孙女都去读书!孙子考学做官,孙女琴棋书画,全是官家的少爷小姐富贵命……”李氏那番激动人心的说辞,也不知怎的说进亲家心坎里,亲家母还真的乖溜溜的走了,今年李氏去借钱,还有亲家的一份。

李氏说的话大嫂也动心,可是,隐隐的她仍然替自己儿女委屈,怪只怪读书考学的不是孙大海。孙大海没读书就罢了,这几年起早贪黑跟着孙铁锤做活赚钱,一分舍不得花,连给儿子买个拨浪鼓都舍不得,全细着自己二弟,那份心思看着大嫂更是恼火,难道自己儿女还不如一个弟弟亲?那番作态,叫她怎么不委屈。眼看她马上要生第三胎了,却赶在这个节骨眼,不用想也知道就算生个儿子也没钱做满月酒。还不知道掏空家财供二弟去考试,最后结果如何,若是中了他们一家也能跟着苦尽甘来,所谓一世中举,三世为爷,孙家老小都跟着沾光,可若是不中……

大嫂正黯然伤神,孙璟瑜已经道:“爹娘别折腾了,我下个月初上路,你就算给我一百两银子,我也只带二十两。”孙璟瑜放下狠话,一桌子人再不吭声了。

入夜,屋里人都歇了,秋娘在灯下绣着手帕,这手帕是为孙璟瑜所绣,秋娘起先绣了并蒂莲,但是起头没一会又拆了,叹气改成自己瞎编的一首诗,认认真真绣完了又脸红拆了,如今她那些文字哪里入得了孙璟瑜的眼,绣上去要叫外人看见徒增笑料。这般拆拆缝缝大半夜帕子仍然一片空白。

秋娘叹气,听到后院门打开的声音,秋娘忙拿着灯火摸去后头,孙璟瑜看到她来便道:“不是跟你说过别等我太晚。”

秋娘摇头,去厨房给他打水,也道:“乡试虽然近了,你也别太拼命,天天这么熬不像话。”

“呵呵,我身体好得很。”孙璟瑜提着水便要回书斋,秋娘见了忙道:“璟瑜,婆婆今天说的事你应该考虑……别担心家里没银子花。”

孙璟瑜放下桶,回头走近她道:“秋娘,你莫非也认为不花钱就落榜?还是不相信我的才识?”

明明是很自傲嚣张的话,然他眼里的笑却异常平静稳重,叫人不自觉的安心下来。

“家里现在缺钱花,全用在我头上不好。这几年除了我,你们都没买件新衣裳,连大哥的儿子也是一样。大家对我这般情意,我却觉得有愧。若是我没中举,可怎么好?”

明明是平静的语气,秋娘却听得心里一惊,忙道:“璟瑜你别这样想,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很用功,不需要觉得有愧,你尽力考试便好,别想太多。”

孙璟瑜见她慌了,扯开嘴角呵呵一笑,笑的秋娘微窘,恼羞成怒道:“我去睡了。”

“别…”孙璟瑜忙拽住秋娘,他如今个子比她高许多,轻易便拉住她:“你先听我说完。”他拽着她的手,丝毫不急着放开。

秋娘面红耳赤,虽说他们关系匪浅,但是今年来这般大咧咧的拉着手还是头回。月黑风高,秋娘心虚得砰砰乱跳,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秋娘,我会与爹娘说,等我中举回来,咱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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