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临朕-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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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奕言的嘴角一挑,微微地笑了:“你就这么想知道朕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俞镛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隐隐觉得接下来的话他可能不会想听到,不由得略带慌乱地道:“不,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俞爱卿,俞镛之,”沐奕言上前了一步,逼视着他,“朕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你!”
俞镛之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呆若木鸡。
“你还记得吗?朕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十四岁的时候,”沐奕言的声音低柔,眼神缱绻,“你就和现在一样,穿了一身白衣,在国子监墙角的一棵梧桐树下看书,彼时秋叶纷纷,天高云淡,而朕就站在墙角看着你,从此之后,心里便一直装了你的模样。”
“有吗……臣……怎么没有印象了?”俞镛之恍惚着问道。
“朕还和你说过几句话,聊得很开心,你不记得了?”沐奕言略带失望地说,“后来朕偷偷再去那墙角找你,却只看到一本你留下的书,你却再也不见踪影。”
俞镛之拼命回响,却实在没有印象,他少年成名,眼高于顶,找他搭讪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能排成长队围着皇宫绕上一圈。
“朕成了这劳什子的陛下,最开心的就是能在朝堂上日日看到你,也能日日听到你的教诲,朕平日里喜欢捉弄你,只是因为喜欢看到你的各种表情,而不是那个一本正经的大臣模样。”沐奕言的心一横,撕开了一直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那层面纱,“不管你是高官还是小吏,不管你是男还是女,朕喜欢的,一直是你,那个爱着白衣,清雅隽秀的翩翩君子,喜欢到骨子里去了!”
随着沐奕言的语声,俞镛之的脸色越来越差,几近惨白:“陛下,这一定是你的错觉,臣和你相处的时间最长,你错把那种依恋当成了喜欢……”
沐奕言紧盯着他,嘴角扯了扯:“别的都不用说了,朕心里的感觉,朕明白的很,俞爱卿,你就告诉朕,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心里有没有朕?”
俞镛之的双唇微颤,失神地看着她:“陛下……臣是男子……自古以来,都是男女相恋,这断袖是有违伦常……”
沐奕言看着他的表情,忽然之间,胸中不可抑制地起了几分希冀,她上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你……你别管断不断袖,你只说你喜不喜欢朕就好……说不定……老天爷有它的安排……”
俞镛之的心中一凛,顿时清醒了过来,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倏地站了起来,两个人四目相对,不到片刻,他的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
“陛下,臣的确喜欢你,你心如赤子,白璧无瑕,臣也很庆幸,能辅佐你这样的君王,”俞镛之凝视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可是,这种喜欢,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还请陛下谅解。”
沐奕言好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半晌,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的吗?”
她的眼神凄凉,让俞镛之的心陡地颤了一颤,他咬了咬牙,沉声道:“臣不敢有半句谎言,更何况,臣向来就是喜欢女子,也祈求和一有缘人相依相伴,共渡余生,也能妻贤子孝,儿孙绕膝,不可能和陛下有这种有违伦常的感情,还望陛下能迷途知返。”
沐奕言怔了半晌,轻吐出一口浊气轻笑了起来,那笑声愈来愈响,笑得眼中都要流出泪来,俞镛之愕然看着她,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俞爱卿,你可真逗,朕和你开玩笑呢,”沐奕言用手指轻压了眼角,同从前一样轻佻地笑了笑,那瞬间的软弱和凄凉不翼而飞,“就算朕喜欢男的,也不敢喜欢俞爱卿你啊,整日里被俞爱卿揪着耳朵管教,朕这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俞镛之一口气接不上来,忽然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沐奕言顺手又从桌上抄起了一粒花生米往口中扔去,只是那手指轻颤,准头不够,一不留神就“扑”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不是就好……”俞镛之心里顿时明白了,他不敢去看沐奕言的眼睛,只是垂眸盯着那粒滚动的花生米,喃喃地道,“不是就好……”
“好了俞爱卿,朕有些不太舒服,先走了,”沐奕言咬紧了牙关,努力让自己的神色和步伐显得正常一些,“劳烦你和语之说一声。”
“是,”俞镛之应了一声,情不自禁地跟着沐奕言走去,“陛下,臣陪你回……”
“不必了!”沐奕言失声叫道,后背猛地僵直了。
俞镛之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沉默地看着她,两个人一前一后,仿佛木雕似的。
良久,沐奕言转过身来,凝视着俞镛之,眼中带着几分眷恋:“俞爱卿,你不要太过劳心了,放心,朕以后会听你的话,不会再对你言出无状,努力做个好皇帝,为大齐谋福,为百姓谋利,只是,朕有一个请求。”
“朕既然已经出口为先帝守孝,你们就别逼朕娶妃生子了好吗?三年,就让朕任性这三年,好吗?”沐奕言语带恳求地道。
还没等俞镛之的脑子转过弯来,他的喉咙先出了声:“好!”
沐奕言不舍地看着他一眼,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低声道:“多谢俞爱卿成全。”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俞镛之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不能自控,可等他真的强忍住了冲动,却发现他的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后悔什么呢?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步朝前走去,拉开了门,明媚的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屋外的欢声笑语依旧,只是少了那个淡然浅笑的秀美青年。
若干年后,他想起这日的烂漫春景,想起这日听到的此生最动情的表白,这才明白,他在这一刻失去的,是这世上最最珍贵的东西。
☆、第21章
辰时已过,城东这片最热闹的老何茶馆这才稍稍有点清闲了下来。
老何茶馆是卖茶的,虽然卖的不是顶级的名茶,但胜在价格公道,老板老何在城外有茶场,采来的都是当季的新茶,老板娘长袖善舞,把茶馆经营得风生水起,久而久之,茶馆也在京城有了名气,闲暇时刻,这一片的人总爱在这里听个小曲儿唠个嗑,泡上一两个时辰。
天气热得很,幸好这茶馆里外通透,穿堂风吹得暑气稍稍减轻了些。这个时辰留着的,都是茶馆的老顾客,台上一个小女子正在唱双珠记,唱的是一对双胞胎被偷龙换凤,姐姐女扮男装,高中状元后一家团聚的奇事,小女子正唱到姐弟一家团聚,缠缠绵绵,又喜又悲。
底下还有十来桌人,都坐在窗边的位置,好些人一边听一边敲,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最边上一个年轻人带着两个仆从刚刚进来,要了一壶新茶,刚呷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在喉中转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一旁那个年纪小的随从立刻轻拍着他的后背埋怨说:“公子,都让你别进来了,这里能有什么好茶。”
那年轻人还没答话,一旁就有人接了过去:“小兄弟,这嘴很刁嘛,想喝好茶名茶,上点翠楼去,别来这茶馆啊。”
“只怕小兄弟舍不得银子啊。”一旁的人哄笑了起来。
那年轻人被取笑了,却也不生气,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在下瞧着这里热闹,这小娘子也唱得很好听,便走了进来,点翠楼在哪里?在下依稀听到过这名字,倒是忘了。”
众人见他说话斯文,都起了亲切之心,另一人笑着说:“小兄弟,那点翠楼可都是有钱人去的地方,那一只小小的糯米鸡就要卖几两银子,这不是明摆着斩人嘛。”
“我上次去过一回,浑身都不自在,还不如在这里听戏喝茶。”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应和道。
“有钱人就是这样,讲究的就是派头,怪癖多着呢。”
“要说怪癖,这说上一天一夜都说不完啊,城西那头有个大官,就喜欢吃鸡皮,鸡肉都扔给下面的人吃。”
“吃鸡皮算啥,这葛大户喜欢吃的东西你们想得到不?大闸蟹里头那个鳃一样的东西他吮得欢。”
“我老家有个老爷,银子多得堆满山,可他就是不花,每天穿着破衣服躲在库房里摸银子,这不是有病吗?”
“还有李家那位独苗,就喜欢反串着演旦角,往死里打都没用,他娘都哭晕过好几回了。”
……
茶客们的话闸一打开便没了关门的了,那年轻人一手掐了一个小笼包,一边笑一边听,间或插上几句嘴,倒也快活,听着听着,他的眼神僵了一下,那小笼包咬了一半,汁水溅了出来,烫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说这癖好,有个人最惊世骇俗,你们猜是谁?”一个年长的捋着胡子道。
“谁?”好几个人齐声问道。
年长的指了指上面,一脸的暧昧:“到底是万人之上的,旁的人可都没法比啊。”
几个听得都一脸的了然,各自点头:“听说这位不爱红妆爱须眉,后宫之中都是各式各样的美男子。”
“这可还是小事,听说这位厉害得很,但凡朝中长得有点姿色的,都被他收入帐下,成了入幕之宾。”
好几个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造孽啊。”
“不能吧?”
“八成是老宋你道听途说。”
老宋不干了:“有人都亲眼瞧见了,这位光天化日之下,把几个重臣关在屋子里,一个个都……咳咳拿下了。”
“怎么拿下?”
“听说是那位爷喝醉了,酒后乱性。”
“听说还有人不从,打起来了,霸王硬上弓,都见血了。”
“可怜啊,这也不怜惜着点。”
“这朝中俊美的有哪几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俞大人、凌大人、裴大人、还有林大人。”
“你可别漏了厉王殿下,那也是一等一的。”
……
那年轻人终于听不下去了,轻咳了两声道:“老人家,这会不会是以讹传讹,听说这位……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长得也略……清秀文弱,怎么可能对那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厉王霸王硬上弓?”
众人一听有道理,一齐朝着那老宋看了过去。
老宋的脸有些挂不住了:“这你就不懂了,这让人就范的法子多着呢,酒里放点东西,任你三贞九烈、武艺高强也没用,还不得乖乖化为绕指柔?”
那年轻人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茶来,喃喃地说:“还有这法子,在下受教了。”
他身后的另一个家仆霍地站了起来,身形高大,眉目满是愤然之色,那年轻人伸手一拉,示意他坐下。
“老宋,这也不对啊,这些人可都是人中俊杰,那位可怎么都摆得平?你看我家,我一妻二妾,后院里还每天鸡飞狗跳的。”
老宋呸了一声:“当是你呢,那位可是什么身份什么手段,这大齐天下都能摆得服服帖帖的,还能摆不平这区区几个人?”
众人频频点头:“是啊,这一年前这样的乱局,那位都能平定下来,还有什么人拿捏不住?”
一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一年前三王乱齐算得上是个忌讳,当时情势危急,整个京城百姓足足七天没敢出门,皇宫门前的几条大街血流成河,足足清洗了几天几夜才恢复了原状。
老宋咳嗽了两声,长叹了一声:“其实那位有些癖好倒也没什么,咱们小老百姓,管这些做什么?只要国泰民安就好。”
“最怕的就是乱世啊,老宋说的对,太太平平最重要。”
“对,咱们只要有银子花,有小曲儿听,管什么怪癖不怪癖的。”
一旁附和的人好几个,还有几个唏嘘了几声,有个穿长衫的秀才有些不服气:“那也不行啊,这样下去岂不是乱了套了,臣不象臣,君不似君,大齐皇室传承……”
“哎你们说今上现在还未大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谁敢嫁啊?守活寡还不算,还不被那些人给撕了,妇道人家怎么斗得过那些重臣!”
……
眼看着大伙说得越来越来劲,连暗指都变成明指了,老宋有点慌了:“哎呀都怪我多嘴了,别说了别说了,敢对皇家的事指东道西的,这都活得不耐烦了这是,赶紧的,喝茶、听曲!”
那年轻人一壶茶喝得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示意家仆付了铜板,朝着几名大叔打了个招呼:“诸位慢聊,在下先走一步。”
“这就走啦?还早呢。”老宋挺喜欢这斯文的小伙,顺口留了一句。
“家里人看得紧,还要去做事呢。”年轻人笑了笑,朝着大伙儿拱了拱手,走出了茶馆。
他身后那个高大的家仆紧走了两步,眉头紧皱:“公子,他们如此妄议你和朝臣,为何都不把他们抓起来见官?”
“你瞧你,急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