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临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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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奕言出身卑微,母妃是一名宫女,自从凭空继承了这帝位,按照先帝要求,每日需抽出时间来,由太师太傅、翰林院轮番教导,学习帝王之术。
可是,相比那些莘莘学子,沐奕言这些算得了什么?这样居然就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俞镛之想起自己的寒窗苦读,不禁哑然。
他在心底默默地开解自己了一会儿,淡然地说:“陛下只要每日能抽出一个时辰来认真研读,便能体会其精髓,怕只怕陛下眼在书中,却神游天外。”
沐奕言不说话了,双眸一霎不霎地凝视着俞镛之。
俞镛之顿时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又迟疑着摸了摸嘴角:“陛下,臣驾前失仪了吗?为何这样看着微臣?”
沐奕言喟叹了一声道:“俞大人,不,俞爱卿,你说到点子上了,朕每日看着俞爱卿给朕精心挑选的书,这一个个字不知怎的就换成了俞爱卿的脸,朕心里苦啊……”
顿时,俞镛之气血上涌,耳根渐渐地泛起了一层粉色,他勉力镇定,指尖却依然微微颤抖:“陛下请自重!”
沐奕言上前了一步,伸手朝着他的衣领摸了过去:“俞爱卿你的领子有些歪了,让朕替你理一理,先帝还在的时候,朕曾经在朝房弄乱了俞爱卿的仪容,朕一直愧疚在心……”
俞镛之只觉得轰的一声,那白玉般的脸上顿时红得快滴出血来,那时狼狈的场景从他眼前一掠而过:沐奕言穿着一身绛红的皇子袍,一脸笑意地向他走来,他漠然地看着这位传闻中出身卑微的四皇子,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沐奕言一下子按在墙上摸了一把脸……
“滑如凝脂,惊为天人。”
不知怎的,当时沐奕言在他耳根旁暧昧的话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那温热的呼吸、那戏谑的轻笑、那喑哑的声音……
他急退了两步,怒道:“陛下你这是要让臣无地自容——”
话音未落,他一下子撞在了那软榻上,“哗啦”一声,软榻撞得晃了晃,他双手一阵乱抓,却还是站立不稳,一跤跌倒在地。
洪宝傻了,沐奕言也傻了,这调戏是她常用的把戏,俞镛之十有*都会中招气走,然后她可以继续逍遥自在,她可万万没真想让俞镛之下不来台,她明白,若是说这满朝文武中,只有一人是可以信任的话,除了这俞镛之,只怕没有第二人。
沐奕言立刻上前一步,想去扶却又不敢去扶,深怕这清高的中书侍郎一怒之下真的辞官而去。
俞镛之坐在地上,小腿一阵发疼,手中紧紧抓着那本《史论》,看着沐奕言慌乱的模样,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他伸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嘲弄地道:“陛下,看臣出丑比较开心是吗?”
沐奕言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朕万万没有这个意思,洪宝你愣着干什么!快去扶俞大人起来,快去请太医!”
俞镛之摆了摆手,踉跄着站了起来:“不必了,只要陛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定定地看着手中的这本史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沐奕言一看,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坏了,露馅了!
☆、第3章
史论包了一张史论的皮,里面芯却是换了,换成了一本话本子。
为了这表里不一的史论,沐奕言是花了力气的,先去遣了洪宝找到一本一模一样的史论,还需配一本厚薄一致的话本,用清水、刀片将史论的封皮小心地刮下来,然后用米糊不多不少地黏上,除了封皮,她还黏了好几页正文,以防先生抽背时还能读上几句。
这活儿她从小干到大,已经十分娴熟了,两本书放在一起,任谁都不能从面上看出真假。别人弄一本要小半个时辰,而她,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就够了。
她靠着这个度过了这些年国子监漫长无趣的日子,扮演好了一个勤奋却愚笨的四皇子的角色。
俞镛之拿着史论翻了翻,顺口读了出来:“只见那侠士一身白衣,翩然若仙,从后背取出一柄剑来,剑若游龙,化作一道白光朝着那虬髯汉子刺了过去……这史论,论得好,论得妙啊!”
沐奕言以袖掩面,低声恳求说:“俞大人,你不要再念了。”
俞镛之冷笑一声:“陛下做了几本?能让微臣开开眼界吗?”
“没……没几本……”沐奕言支吾着,却见俞镛之一转身,朝着点墨阁大步而去,她心中叫苦不迭,急急地追了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点墨阁的书柜中,最靠里面的一排都是沐奕言伪造的话本,平日里没有人有胆子去取来瞧,今日里俞镛之拿一本翻一本兼冷笑一声。
“这日正值三月初三日王母圣诞,正要前去祝寿,有素日相契的百草仙子来约同赴蟠桃胜会。”
“她躲在墙后瞧着那冤家,眼泪扑簌簌地便往下掉,真想扑将上去,质问一声:为什么一别经年,音讯皆无。”
……
俞镛之的面色铁青,那书皮皆是圣贤之书,里面却包着这种话本,要是被旁人看到了,必要惊叹今上荒诞不经,也要引得得全天下的读书人诟病!沐奕言原本就根基未稳,这……
他无力再看,只是把书拍在了案几上,撩袍跪在了沐奕言跟前,双眼直勾勾地看向沐奕言:“臣愧为帝师,愧对先帝,臣请辞中书侍郎和侍读学士之职,请归田园。”
那俨如谪仙一般的容颜惨然,那原本清亮有神的双眸凄凉,沐奕言的心骤然抽了抽,情不自禁地便上前一步去扶:“俞大人,俞爱卿,朕错了还不行吗?你就别生气了。”
“陛下怎会有错?错的都是臣子,陛下这样说还不如赏几个板子给微臣。”俞镛之漠然道。
沐奕言搓了搓手,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些堆在案几上的话本,心一横:“俞大人,朕诚心认错,这些东西,都暂由你保管,等朕学有所成,你再还给朕,你看如何?”
俞镛之沉默不语。
沐奕言苦着脸,软语央求道:“俞大人,你还要怎么罚我?你要我写的文章我过两天一准交行吗?只是写得不好你不要骂我。”
沐奕言的声音糯滑,让人听了忍不住心中一软。俞镛之抬起眼来,轻吐出一口浊气:“能罚陛下的只有先帝,陛下若是诚心认错,不如去先帝灵位前领罚吧。”
-
上福宫在整座皇宫的西北角,供奉着佛祖和历代帝王后妃的灵位,一连三天,沐奕言一下早朝都到这里来,在先帝沐天尧的灵位前焚香悔过,然后再去批改奏折,听几名先帝钦定的翰林院学士授课。
当然,焚香她是焚了,磕头也是磕了,悔过嘛,就打个折扣,做做样子就好,蒲团很软,坐在上面也挺舒服的,不用看那些之乎者也的文言文。
供奉灵位的地方不算太大,洪宝贴心地烧了炭炉、焚了熏香,整个大殿暖烘烘的,一时之间,沐奕言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来。
高楼、霓虹灯、汽车……电脑、席梦思、手机……
骤然之间,沐奕言惊喜交加,急走几步,大声呼唤了起来:“琳儿、青鸿哥!你们还在吗?我回来了!”
前面那栋大厦非常熟悉,漂亮的弧度,湛蓝的外墙,被誉为B市的地标性建筑,她曾经在这里工作了两年,一路从一个职场小菜鸟变成了一个部门经理。
可她警惕了整整一年,却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在公司的新年尾牙宴上,新年钟声即将敲响的时候,她去阳台上透了透一口气,却被一双手从后背推了下来,从高处坠落,等她醒来,她就成了这个冒牌的四皇子沐奕言。那一年她刚好二十四岁。
可能是霉运走惯了,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很淡然,她已经统计过了,几乎每隔四年,她都会碰到一件大霉事:四岁那年被人冰天雪地地扔在了民政局门口,得了肺炎差点抢救不过来;八岁那年孤儿院的小孩子偷溜出去游泳,在水库里抽了筋差点淹死;十二岁那年禽流感流行她被感染了,隔离了一个多月;十六岁那年无缘无故被牵扯到两个女人的争风吃醋中,被一块板砖砸破了头……
穿到沐奕言身上以后,她的霉运依然没有尽头,一个不得宠的宫女生下的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最关键的是,这个皇子还是个假凤虚凰的女的!
沐奕言的母亲原本是先皇后跟前的掌事宫女,这个聪慧的女子看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做梦都想出宫过自由的生活,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先帝一次偶尔的醉酒,先皇后的有意纵容,将她送上了龙床。
纵然她的娘亲带着她避在一座偏僻的偏殿之中,也逃避不了宫斗倾轧的命运,十岁的时候,因为误食了有毒的果子,这个名义上的四皇子昏迷了整整四天四夜,醒来的时候,原来的沐奕言就换成了她这缕游魂。
四年的魔咒在她成了沐奕言之后依然没有破除,十四岁的时候,她的母妃,那个聪慧坚强的女人终于没等到她长大成人出宫开府,化作了一缕芳魂;
在她不懈的努力下,十八岁时她已经是后宫中的隐形人,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先帝还有这么一个四皇子,她沾沾自喜,总以为等到出宫开府便可以逃过一劫,哪里想到,凭空一道霹雳,她居然成了这大齐的景武帝!
这简直就是霉中之最,将她脑中肆意张扬的念头砸了个粉碎:什么悠然田园梦,什么笑傲江湖梦,要是被人发现她这个皇帝是个女的,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中,她最好的下场就是被赐一杯鸩酒以全皇家颜面。
就算暂时没人发现她的秘密,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朝堂上的权臣还不把她撕成碎片?
看来命中注定她命不长久,她现在只求活着时能舒坦些,死了时能好看些,万万不能像她的前世一样摔成肉泥……
沐奕言正想着,大厦里一群人鱼贯而出,朝着停在门口的R8走去,中间的那个被人簇拥着,一身黑色呢制大衣,眉目桀骜冷峻,身材高大,正是她前世的好友郑青鸿。
她心头大喜,朝着他大步跑去:“青鸿哥!你发达了?怎么才买了一辆?不是说好了开一辆玩,砸一辆听个响,你砸了没……”
郑青鸿的目光瞟过她的身旁,漠然钻进了车里,油门轰鸣,R8绝尘而去。
“呸呸呸!”沐奕言呼吸惯了大齐清新的空气,一下子被呛得后退了两步一跤跌倒,顿时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住了她的心脏,她双眼一闭,惊叫一声,坠入了茫茫白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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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大叫着。
沐奕言茫然抬起眼来,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坐在那蒲团上,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南柯一梦罢了,到底是她刚从梦中醒来,还是她现在正在梦中,她有些糊涂了。
“何事?”沐奕言皱了皱眉头:这个洪宝,自从她穿越过来后就一直服侍她,却一直没学会主子那不动如山的淡定,一碰到事就咋咋呼呼的。
“洛……洛太妃到点墨阁闹事了,哭得快把点墨阁淹了!”洪宝哭丧着脸说。
沐奕言头疼地扶住了额,先帝的几名正二品以上的妃子,一个赐死、两个自请入庙修行,只剩下了洛妃和庄妃,因为膝下有子,依然留在后宫。
沐奕言刚刚登基,除了带过来的几名宫女,后宫之中尚无嫔妃,因此,后宫之中大小事宜,都是洛太妃在操持。
她心里隐隐明白洛太妃来闹的是什么,缓缓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袖淡然一笑:“慌什么,走,看看去,她的眼泪把点墨阁淹了正好,朕就可以赏花赏绿赏美人,这下俞大人总没法来责罚了吧?”
☆、第4章
点墨阁里跪了一大群宫女太监,洛太妃正坐在椅子上,扯着一块手绢正在抹眼泪,一双眼睛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抹的,红的跟那兔子似的;跟前的两个嬷嬷,一个正在陪着掉泪,一个低声劝慰着。
沐奕言心里倒是有些怜惜,这才三十几岁的女子,红颜未老,却从此就要在这深宫大院中守寡过上一辈子,这指不定得多委屈呢。
洛太妃的眼角扫见了沐奕言,却有心要给沐奕言一个下马威,装作没瞧见似的,依然自管自地饮泣:“要是啸儿有个三长两短,哀家便一头撞死在先帝灵前,先帝啊,你怎么就去得那么早……”
洪宝清咳了一声,见洛太妃依然没有反应,刚想高声报唱,沐奕言却摇了摇头,自顾自走到案几旁,拿起一本书淡然自若地看了起来。
洪宝会意,乐不颠颠地便倒水泡茶,目不斜视,垂手站在沐奕言身后。
洛太妃愕然,手中的帕子绞了起来,停住哭泣高声叫道:“陛下来了,你们这些奴才怎么也不知会哀家一声?”
身旁的两个嬷嬷赶紧告了一声罪,扶着她站了起来。
沐奕言抬起眼来,仿佛才看到到她似的,浅笑着说:“原来是洛太妃在这里,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