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临朕-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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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镛之这才回过神来,嘴角带着一抹笑意道:“臣知道,陛下总有神来之笔,臣佩服。”
沐奕言勉强想要淡然一点,不过那抿不住的嘴角泄露了她的秘密:“那当然,俞爱卿的教导有方,朕自然不能给你丢脸。”
俞镛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陛下这两日是去西郊行宫试弩了?臣还以为陛下嫌政事无聊,和裴兄一起去游山玩水去了。”
沐奕言的耳根有些发红,讪讪地道:“一带两便,劳逸结合,公私兼顾……”
俞镛之的神情一肃,正色道:“陛下,臣此时前来打扰,正是为了裴兄而来,陛下可知,今日镇南王府派特使送来了急件?”
沐奕言点了点头,不解地道:“朕知道,裴爱卿急匆匆地就提前回京了,不知道是何急事?”
“臣不知,但臣想请问陛下,如果明日早朝,裴兄想要向陛下请行返回南疆,陛下该如何应对?”俞镛之的目光炯炯,落在她的脸上。
“不可能!”沐奕言脱口而出,一种莫名而来的焦灼忽然能从心底泛起。
“裴兄和臣算得上是莫逆之交,臣也不愿作此揣测,可是,臣却不得不提醒陛下,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万一裴兄想回南疆,陛下准是不准?”俞镛之毫不松懈地追问。
“不可能,他要是想回去,就不会在这里一呆就是好几年,他在京中这么多知交好友,语之在这里,他又官拜兵部侍郎,仕途一帆风顺,他有什么理由要回南疆……”沐奕言喃喃地道,心乱如麻:说一千道一万,最重要的是,裴蔺刚刚对她表白,说了要永远陪着她,说了要等她坦诚以待,他怎么可能会扔下她跑回南疆去?
“陛下,”俞镛之的语声沉稳,“裴兄聪慧机敏,过目不忘,在兵部这些年,大齐的朝堂政务、军力配备他了若指掌,这联发弩又是由他主持研制,他了若指掌。现在朝中根基不稳,乃多事之秋,若是镇南王府有异动,后果不堪设想。”
沐奕言的心中一阵发寒,她不可思议地盯着俞镛之,颤声道:“你……你怀疑裴蔺他……”
俞镛之迎视着她的目光:“陛下,臣不是怀疑裴兄,臣相信裴兄的为人,他不会是那种不忠不义之人,只是世事变幻莫测,有时候非人力所能控制,臣只是想把任何对大齐对陛下不利的苗头扼杀,裴兄若是留在京城,镇南王府总有几分忌讳,于朝局稳定大有益处。”
沐奕言呆在原地,半晌才强笑道:“一定是俞爱卿多虑了,朕心中有数。”
一整个晚上,俞镛之那忧虑的眼神都在沐奕言的眼前挥之不去,她翻来覆去,一直到半夜时分才浅浅地睡去。
早朝跨进金銮殿的那一刻,沐奕言四下梭巡着裴蔺的身影,那个挺直的身影映入眼帘的一刹那,她的心立刻被提在了半空:只见裴蔺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目光有些飘忽地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一整夜没睡好的模样。
沐奕言恨不得立刻就把早朝散了,然后躲宫中不见人:京中四品以上官员离京必须在吏部报备,凌卫剑想必早就和俞镛之通了气,不可能会放人,裴蔺唯一的法子就是直接去求她的旨意。
眼看着群臣唠里唠叨地说得差不多了,沐奕言刚想退朝,裴蔺终于一步跨了出来,沉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沐奕言的心一抽,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裴爱卿你怎么了?”
裴蔺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撩袍跪倒,伏在地上,语声居然带了几分哽咽:“陛下,臣的父王病危,臣请陛下恩准回府探病。”
沐奕言吊起的心忽然便落回了原处:原来是镇南王病危!这于情于理,都应该放裴蔺回去见镇南王最后一面啊!
看着裴蔺悲不自胜的模样,沐奕言心里一阵发酸,真想走下去亲手把他扶起来好好宽慰一番:“镇南王病危?裴爱卿不要太难过了,吉人自有天象,镇南王一定会挺过来的。”
说着,她的目光朝着俞镛之扫了过去,带着几分探询。
“父母在,不远游,臣却一别经年,未能在父王床前尽孝,真乃不孝之子,臣……”裴蔺有些说不下去了。
俞镛之沉吟了片刻,出列奏道:“陛下,臣听说镇南王患有湿症,不知此次是否此症发作导致病危?不如劳烦太医局中派人前往探病,曲太医对此症十分擅长,必定可以药到病除。”
凌卫剑也上前劝慰道:“裴兄不必太过忧心,你为国尽忠,忠孝难以两全,镇南王爷必定不会苛责于你。”
兵部于尚书感慨说:“裴大人,我曾在十年前见过令尊,当时还是风采依然,老当益壮,不过他也应该满足了,你少年英才,兵部现在你是顶梁柱啊,凌大人说得对,为国尽忠就是为父尽孝。”
几名老臣都上来唏嘘了几句,追忆了一下昔日镇南王爷的风采,对裴蔺赞誉有加,却只字不提裴蔺回南疆之事。
裴蔺终于觉出了几分不对来,抬起头来,直视着沐奕言,沉声道:“陛下,臣的父王递来一封家书,请陛下查阅。”
洪宝从裴蔺手中接过书信,递给了沐奕言,沐奕言打开一看,里面的字好几个已经被泪水晕开,上面的字迹笔走龙蛇,刚猛有力:父病危,儿速归,若不能见儿最后一面,父死亦难瞑目!
沐奕言心中猛地一抽,她上世自幼便是孤儿,这世也是饱受冷眼,从小就被沐天尧弃若敝屣,以至于她对骨肉亲情分外看重。她的心一横,也不顾俞镛之那殷殷期盼的目光,沉声道:“裴爱卿,你且跟朕来,旁的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裴蔺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路上都沉默不语,一直跟着沐奕言到了点墨阁。
沐奕言让洪宝去泡茶,自己则从角落的柜子中拖出了那个宝贝箱子,翻找了好半天,才找出了一根泛白的红绳来。
这根红绳是她十多岁时编的,歪歪扭扭的,当时吴婕妤也想偷偷让她学点女红,只是看了她编的红绳之后,便断了这个念想。
她想了想,示意裴蔺关上房门,脱下了皂靴,取下了那根脚链,小心翼翼地从那根脚链上取下了一颗银珠,穿在了那根红绳上。
裴蔺呆呆地看着她走到身旁,看着她把红绳套在了他的手腕上,忽然便清醒了过来,颤声道:“陛下……你这是……”
沐奕言嘘了一声,满意地拿起他的手端详了片刻,裴蔺的手掌白皙,唯有手掌心有着几颗握剑时留下的薄茧,那红绳银珠戴在他的手腕上,十分好看。
“裴蔺,”沐奕言的目光清澈,语声淡然,“你看着朕,告诉朕,你真的只是回去见你父王最后一面吗?”
裴蔺怔了怔,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陛下,臣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沐奕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浅浅地笑了笑:“好,我信你。”
“此去南疆,快马加鞭半个月足矣,不论父王病情如何,不出两个月,臣必定回京复命,陛下放心,臣就算死,也要死在陛□旁,绝不可能有负陛下!”裴蔺的声音低缓,却铿锵有力。
沐奕言的眼眶一热,低声道:“好,一路小心,朕……等你回来。”
☆、第33章
沐奕言帮裴蔺整了整衣领;眼露留恋之色,只是事情紧急,夜长梦多,裴蔺必须立刻出发。
两个人出了房门;沐奕言正想送裴蔺出宫;却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正是俞镛之。
“裴兄这是要走了吗?”俞镛之的目光落在肩并肩的两个人身上;神情漠然。
裴蔺拱了拱手道:“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还请俞兄多多照看陛下。”
俞镛之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沐奕言躲闪的目光;心知已经无法阻拦;他轻哼了一声道:“裴兄你这一走倒是轻松自在;可要是有个万一,你可知陛下要担下多少重责和非议?”
裴蔺哂然一笑:“俞兄你多虑了,我心可鉴日月,万不可能背离陛下。”
“好,我等着看你这句话是真是假!”俞镛之冷冷地道。
目送着裴蔺的身影出了点墨阁,沐奕言有些心虚,俞镛之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往屋里走去,心里盼着俞镛之赶紧离开。
俞镛之却一路跟着她进了屋子,沉默不语地站在她身后。
她不得不转过身来,讪讪地道:“俞爱卿还有事吗?”
“陛下,你就这么喜欢裴兄吗?”俞镛之忽然开口道,眼神中掠过几分酸涩。
沐奕言怔了一下:“俞爱卿你这是从何说起?将心比心,若是你的父亲……出了什么事,朕难道忍心扣住你的人不让你回家探望?”
“陛下,既然裴兄是藩王之子,既然裴兄选择了来到京城为官,他便应当早已预见到了今日,”俞镛之缓缓地道,“陛下怎可为一念私情,将自己置于危崖?”
沐奕言咬了咬唇,眼中掠过一丝受伤的神情:“俞爱卿,你想说的是不是朕将自己置于危崖吧?你想说朕把大齐把社稷置于危崖吧?反正朕已经准了裴蔺回南疆,你要是不同意,你尽管派人把他困起来好了,反正朕这个皇帝当得也很没趣,你要换谁当都行……”
“陛下!”俞镛之厉声道,“你在说些什么?”
沐奕言轻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吗?朕在你眼里就是一无是处,要不是父皇的遗命,只怕你连看都不想看到朕。”
俞镛之的脑中“嗡”的一声,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地往前走了两步,和沐奕言几乎脸贴着脸。
沐奕言吓得打了个趔趄,刚好撞在了身后的案几上。
俞镛之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白皙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泛上了一层粉色,那张清俊的脸庞脱去了那层优雅淡然,居然有种带着生机的丽色……沐奕言不由得晃了晃神,旋即便唾弃起自己来:这种时候了,居然还会被美色所诱!
“陛下,难道臣为陛下呕心沥血,就及不上裴蔺他一丝半毫?为何陛下对裴蔺谈笑晏晏,信任有加,却居然对臣抱着这样的念头,臣……臣……”俞镛之说不下去了,他忽然觉得一阵恐慌,他这种酸涩和嫉恨从何而来?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和裴蔺相提并论?
沐奕言有些懵了:“朕没有这个意思,朕只是说,朕无法达到你的期许,朕这是在羞惭……”
俞镛之轻吐出一口浊气:“陛下,一臣不侍二主,若是陛下不是陛下,除非臣已经血溅五步,不……就算到了阴曹地府,陛下你也还是臣的陛下。”
“你……你说这些做什么!”沐奕言有些气急败坏,“呸呸呸,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收回去,裴蔺是裴蔺,你是你,你是朕的老师,是朕的贤臣,朕以后都不胡说了还不行吗?”
这曾经是俞镛之最想听到的话,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听了索然无味,就算他再不想承认,都无法否认,此时他现在最想听到的,却是那日在悦思书院中听到的声音;最想看到的,却是那日在悦思书院中对他满眼缱绻的沐奕言……
他狼狈地后退了两步,转身就想离开。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失礼,可是,他觉得再呆下去,可能他会说出什么他清醒时绝对要后悔的话来。
“俞爱卿,你……你怎么了?”沐奕言心中莫名,情不自禁地走了两步,关切地问道。
俞镛之的手落在门上顿了顿,半晌才道:“既然陛下已经做了决定,裴兄走了便走了,希望是臣多虑了。”
“多谢俞爱卿体谅。”沐奕言低声道。
俞镛之张了张嘴,声音几不可闻:“要是有朝一日臣有了事情,陛下也能如此全心信任臣吗?”
“什么?”沐奕言有些不解,茫然问道。
俞镛之没有说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步走出了点墨阁。
…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裴蔺每天跟在身后嘘寒问暖时,沐奕言倒也没觉着什么,可人这一走,裴蔺的身影却总是不自觉地挤进她的脑海里,想着想着,她莫名就会出神起来。
他现在哪里?他会不会伤心?他有没有想她?
脑子里一直盘旋着有关于裴蔺的事情,他的笑容和眼神忽然就变得弥足珍贵了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相思吗?沐奕言想着想着,忽然有种担忧,会不会裴蔺还没回来,她就会想不起他的模样了?
一连好几天,沐奕言都有些仄仄的,也没什么兴趣玩乐,对政务倒是前所未有地上心了起来。
各部把精简的机构和官员汇总到了吏部,凌卫剑很是细心,在有几个有争议的名字上都划了个圈,多数都是一些倚靠祖荫、无所事事的二世祖。
凌卫剑和俞镛之上呈到御前的时候也有些头疼,如果都一古脑儿撤了,只怕那些世家面子上过不去,会联合起来闹事;可如果不撤,恐怕不能服众,这机构精简又成了一句空话。
沐奕言瞧了两眼,脑中灵光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