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偏头痛-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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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同伙已经在下面等得脖子都快断了吧。”
麦加尔低下头,果然,蔚蓝得清澈见底的海水中,枝枝正摆动着她那巨大的黑鳞尾鳍,仰着修长的脖子往上看,那样子确实是对他跳下去翘首以盼的姿态。
于是麦加尔无奈地又往前走了两步——无论他每一次的步伐迈得再小,这一次,他都已经走到了跳板的尽头,那一人宽的木板末端因为承受了一个成年男人的重力开始危险地上下摇摆起来,而麦加尔就站在上面,跟随者木板的节奏一颠一颠的,木板的另一端被踩在怒风号船长的脚下——
其实只要他只需要稍稍挪开他那尊贵的脚,就能把麦加尔连同木板一块儿扔到海里去。
“火枪进水了不好使了怎么办?”
“那就让那个女人掐死你好了。”
“……”
“你敢不敢跳下去?”
“你敢不敢松开脚?”
短暂的对话过后,两人站在木板的两端互相瞪着对方,又是一阵磨磨唧唧的沉默——在这个过程中,凯撒的脚始终踩在木板上,纹丝不动,就像被强力黏鼠胶沾上了似的那么牢固。
“……好吧,老子跳,老子跳,他奶奶的——现在说句情话应该不会显得很肉麻吧?”麦加尔无奈地转过身,现在,他终于背对着凯撒,海面上波光反射得人有些头昏眼花,他缓缓闭上眼。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的沉默。
他看不见此时此刻的凯撒是什么表情。
“如果时间倒流,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大概还是会屁颠颠地选择跟你上船的,大狗。”
……
黑发年轻人张开手臂,不像是童话结局里的美人鱼那样优美地从船上纵身一跃跳进海里变成泡沫,事实上,他就像一个甩饼似的结结实实成大字整个儿拍到了水面上,翻起巨浪和无数水花。
那巨大的海浪声淹没了一句中文。
三个字那种。
……枝枝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游上前去将被海水拍晕的黑发年轻人抓在手里,巨大的尾巴一甩狠狠一推,瞬间,俩人就来到了怒风号几米开外的地方。
凯撒站在船上,他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那姿势和姿态看上去非常眼熟,不远处的红毛大副摸了摸下巴忽然想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凯撒就是这样站在船舷边上,看着船下的麦加尔扶着那个老头和他的残废儿子离开的。
男人永远都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想知道对啥玩意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但是雷克觉得,他大概是什么都知道的。
背对着怒风号的所有船员,站在船舷边的船长终于动了动,他悠悠然地点燃一根烟草,然后在麦加尔和枝枝变成了一只缓缓游动的小点时,船长大人终于抬起了自己金贵的脚,随着一声巨物落水的声音,那块木落到了海水里。
啪地一声,然后是无数的泡沫和浪花。
“……听到了,垃圾。”
凯撒深深地吸了口烟,他垂下眼,烟雾缭绕间,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里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然而当他转过身重新面对怒风号上那群鸦雀无声满脸恐慌瞪着他的海盗们时,那些情绪又再次一扫而光——
他又变成了平日里的凯撒。
怒风号的船长。
地中海的第一把交椅,令人闻风丧胆的黑色海狼。
“看什么看?看猴戏吗——扬帆,起航,大垃圾们!”
…………
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终于惊醒了所有呆愣在原地的船员们,而其中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雷克,红毛大副勾起唇角哼笑,踹了脚旁边像个雕像似的舵手,口中大喝:“愣着干什么,老大叫起航了没听见吗?拉近绳索,收锚!起航——”
“帆手已到位,祝您长命百岁,船长!”
“来一首《永恒的怒风号》怎么样鼓乐队的小白脸儿们!太阳照得老子提不起精神啦!”
“目标日落之国,黄金在等着我们!”
“祝您得偿所愿,船长!”
千帆扬起,乘风破浪,在这一个平常又有些不平常的日子里,怒风号再次扬帆起航。
对于某两人来说,这或许已经代表了结束。
但是对于更多的人,这也仅仅只是一段历史的开始。
97
97、第九十七章 。。。
麦加尔被流放;凯撒在晚餐之前组织所有官职人员开了一次会议;整个会议的过程就像往常任何一次会议一样平常;凯撒看上去依旧还是那个凯撒;他不动声色,全程没有出现一点儿错误或者出神——怒风号的官职阶级沉默无声地面面相觑;却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会议的内容完全被保密了起来;雷克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对于外面一脸好奇的众人,大副只是告诉他们;他们需要找一个新的海象员来替代麦加尔的位置。
……
早晨。
当一夜过去,天空翻起鱼肚白,太阳重新从海平面上升将温暖的光芒均匀地洒在怒风号的甲板上时,三三两两打着呵欠从船舱里走出来的船员却发现,他们居然没有看见他们船长英俊又熟悉的身影——那个十几年来无论春夏秋冬雷打不动每天早上天微微亮就会准时到甲板上晨练的船长,今个儿居然直接缺席早餐了。
真稀罕。
寻找船长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在了怒风号大副的身上。
雷克不信邪地找遍了怒风号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跳回自己的船上找了一圈,在哪儿也没发现凯撒的身影,站在船舷边,他微微眯起眼,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怒风号的三层甲板上——那儿只有一个船舱,此时此刻,船舱的门正小小地开着一条缝,阳光从门缝中洒进,隐隐约约驱赶了门口的一小片黑暗。
雷克顿了顿,最终想到了凯撒应该在哪儿。
轻轻推开并没有上锁的船长休息室时,里面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挂在门边墙上的煤油灯已经燃尽了,很显然它的主人睡觉之前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去将它熄灭——整个船长休息室里一片昏暗,安安静静得听不到一点儿其他的响动。
雷克只是稍微停顿了下,就毫不犹豫地往船舱里走去,当他的靴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时,他总算是听到了一点儿别的响动——那是从凯撒的巨大的床上发出来的平稳均匀的呼吸声,红毛大副扭了扭自己僵硬的脖子,顺着声源的方向看去,只见宽大柔软的床上,偏左边的位置,怒风号的船长大人正安静地沉睡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随意地盖在他结实的小腹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雷克猜想,在阴影之下一定是女人的胭脂粉都掩盖不住的黑眼圈。
在那张大床的右边空落落的,刚好是可以躺上去一个人的空白。
凯撒的手从毯子里伸出来,他半侧着身,修长的指尖轻轻地舒展开来,以放松的姿态轻轻地曲奇放置在那一片空白上——已经是初秋的季节,早晨的船舱里甚至会有些偏凉,雷克想了想,几乎能猜测到此时此刻在男人的指尖所触碰的那一片空白之下,定是一片冰凉。
“凯撒。”
他压低声音,以尽量不惊扰男人的声音叫了声。
其实他并不想叫醒凯撒。
然而意料之外的,凯撒睡得很浅。被叫到名字的人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眼皮抖了抖之后,缓缓地睁开——那双还带着睡意的琥珀色瞳眸里,盛满了挥之不去的疲倦。没有照常的起床气,也没有说别的什么,男人翻身从船上坐了起来,他打了个呵欠,再睁开眼睛时,眼中所有的情绪仿佛都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被房间中的黑暗所吞噬了,他木然地看向站在船头的雷克:“是你啊。”
不是我还能是谁。
“天亮了,”雷克亲手替凯撒弄来了块干净的湿手帕,顺手递给坐在床边的男人,看着男人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后,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昨晚睡很晚?”
雷克曾经幻想过凯撒会说“一切照旧”之类的话,不过对方显然比他想象得要诚实得多,放下擦脸的手帕,男人的眼珠动了动后,固定在了门背后墙上的一点小小的斑驳之上,想了很久之后回答:“不是,身边忽然少了个人,有点不习惯。”
雷克有点无奈,也不想跟他绕弯子了,揉了揉额角,大副很头疼地说:“你过去几十年里床边也没有人,不都这么睡过来了。”
凯撒笑了笑。
“你懂什么,大垃圾。”
顺手将手中的手帕扔到了雷克身上,男人站起来,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倾泻而入,终于让船长休息室里恢复了一丝生气。
他背着手站在落地窗边,雷克看不到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只是觉得凯撒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一丝情感起伏,就好像在诉说着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在没有的时候,我可以非常习惯‘没有’的生活,”凯撒淡淡的嗓音响起,“就好像我办公桌上的羽毛笔笔架,它没有出现的时候,我会老老实实地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整理好的羽毛笔来用——但是自从我在集市里得到了这个笔架,我已经习惯把它摆在我的右手边,把我所有的羽毛笔都放在上面,后来,我已经形成了习惯,当我要用我的羽毛笔的时候,就会头也不抬地往那个方向伸手……”
“……”
“如果有一天,在我习惯地伸手去抓我的羽毛笔却扑了个空的时候,我却不能想起以前我是怎么乖乖拉开抽屉去拿羽毛笔的,我只可能会发火,可能会失落,整理内务的人,也可能会因此而遭殃……”
在凯撒这么说的时候,雷克回头看了看凯撒船长那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睡痕的右半边。
好像有些懂了,想了想,又觉得也不算完全懂。
……
午餐。
“预计后天天亮之前就能到达和雷欧萨之前约定好的见面地点,如果风向在短时间内没有变化,或许我们可以——船长?”领航员无奈地停下了自己的报告,不得不第三次提醒那个坐在办公桌后面单手撑着下颚眼神恍惚的男人,他又走神了。
凯撒收回了目光:“我知道了,到午餐时间了吗?”
领航员无奈地叹了口气:“……应该吧。”
凯撒径自地离开了船长休息室——剩下一个报告说了一半被无情扔下此时此刻正满脸血的领航员,望着他家老大沉默离去的背影,可怜的领航员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自家媳妇儿,当年自己第一次出海的时候,一想到一年半载都见不上面,当时自己好像也是这么个德行,不过——
“人都走了,现在才想起犯相思病会不会晚了点啊?”跟在老大的屁股后面,领航员用谁也听不到的音量嘟囔道。
午餐依旧很丰盛,令所有人心惊肉跳的是,餐桌上有蜂蜜布丁。
当凯撒一叉子戳进他那份布丁里时,雷克认为,今天负责午餐的那个厨子可能有麻烦了。
三分钟后,凯撒以黑椒汁太浓扣了那个倒霉蛋一个月的薪水。
对于船长的习惯性任性行为,整个餐桌的人都保持了沉默,谁也没好意思提醒他们的老大,黑椒汁是在船下某个固定的餐厅里买的现成早就调制好的,别说今天的味道和昨天的其实完全一样,哪怕是下个月的黑椒汁,也还是会和今天、和昨天完全一样。
凯撒就像之前听报告那样,单手撑着下颚,餐厅里光线充足,当他微微偏着头时,雷克能轻而易举地看见男人眼皮底下一圈淡淡的青色,还有严重不明显的血丝。
凯撒视线一动,忽然就和红毛大副的对视上了。
俩人沉默地互瞪三秒。
“盯着老子做什么,恶心。”凯撒淡定又刻薄。
“……”
尽管已经小心翼翼到了不仅提前躺下,甚至还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结果还是不幸地没□过今天,大副宣布光荣中枪。
凯撒极其轻蔑地瞥了雷克一眼,在看到对方一脸苦楚的时候,忽然产生了那么一点儿想要倾诉的欲。望,想要找个人抓过来好好地碎碎念一番。
但是几乎只用了三秒,当视线重新在雷克的脸上扫了一圈之后,船长大人很扫兴地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将船长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变换的红毛大副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中了一枪。
而凯撒却又有了一番新的领悟。
比如有些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口了。
比如有些话,事发当时不说,可能也就永远没机会说出口了。
……
夜晚。
凯撒熄灭了油灯,房间里终于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微凉的海风从窗外吹进来,只有窗帘被吹气时发出的轻微刷刷声响——除此之外,无他。男人顿了顿,忽然之间觉得,当他赤着脚踩在这块熟悉的柔软地毯上时,脚掌接触地毯绒毛的那一片肌肤变得异常地有存在感。
因为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再可以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了。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甲板上还在喝酒的水手们的欢歌载舞,然而,越是这样,却越是映衬出了船长休息室里的安静。男人木然地走到床边,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