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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黑皮自白-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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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市局也可以。”

“我希望有一个小房子,屋内有桌椅,可以写材料,看看书报;我还希望吃一点小米粥,因为我牙不好,吃高粱米不消化,还没有营养。”

“还希望什么?”

“每礼拜改善一二次生活。”

“你的希望还不高,可以办到。”

“最近我可以回市局么?”

“你先准备吧,也许快。”

我回来心里真痛快,这回见了天日了!回到车间,偷偷地收拾东西,这回可要离开长春监狱了。

过了两天,提我到典狱长办公室,是审过我的那位女干部审我,范典狱长陪着她。

她要了解一个姓丁的材料,并拿出一些相片叫我认。第二天又来提审,还是在典狱长办公室。我估计这位女干部是处级以上的,因为很少有在典狱长办公室审讯的,并且吉林公安厅刘科长对她也很客气,比科长都大,还不是处长以上的干部?她问我:“你研究研究,长春解放前学校里的特务,可不可能有潜伏下来的?有没有布置潜伏的?”

“我知道没有,因为当时只有长大。而长春大学大部分也迁到了北京,长春校本部又没有多少人。别的学校根本没有人了。”

“中统方面的情况你知道吗?”

“中统的情况虽然不知道,但也从没听说有去学校潜伏的,如果有潜伏的人,可能是自发的。”

“你说这个姓丁的,他可能不可能有潜伏任务?”

“我看不会有。”

“怎么不会有?”她接着又问。

“这个姓丁的虽然是国民党员,但不是中统,他与特秘处主任秘书王中兴认识,王中兴在长春没有潜伏任务。王中兴与我一块在长春解放之夜突围,没突出去,他便逃跑了。他的事我很清楚,王中兴没有布置潜伏,姓丁的要潜伏,也是自发的。”

她叫我把这些判断写一下,我又写了一个小时才回来。

我就凭写材料争取,如果不靠这些材料,长春监狱对我的事,不能解决得这样快。

我等着回市局呢,眼前的事都是敷衍。不说长不道短,千言万语我都忍在肚子里不说了。回忆一下,那晚上把我找到监房办公室,一进门,把我冷不防按倒在地,砸脚镣戴手铐,张管教员坐在椅子上拿着纸烟,歪着脑瓜,那个得意的样子,我真不敢想,气死人了。张管教员胜利了吗?不见得。

12月24日,早晨起床,按惯例要出号到工厂去,但这天班长把我留下来了,我心中明白这是叫我回市局。有的犯人一看把我留下,又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下午,把我调到二监九号。一会儿来了一些反革命犯,内中有刘荣第。

第一劳改大队也来了几十个反革命犯,有不少人认识我,国民党长春警察局的多。每天不劳动,吉林公安厅有一个解管教员负责。没几天又把李树桂、黄炳寰提到这儿。各车间比较高一点的反革命犯都集中到这儿了,共有70人左右。吃的是劳动的饭,干饭,不是稀粥。班长对这些人还很照顾,这是准备集训?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12月28日,刘科长与万科长把我们这70多人集合到第八监,对我们讲话。大意是:“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人说把你们集合到长春监狱要处理你们,这都是胡说。你们看看,关梦龄的罪不比你们大?关梦龄的特务职务不比你们高?对他都没有怎么样。宽大与镇压相结合的政策是不变的,你们要安心,这回是集训。第一,通过这次集训,要叫你们同反动组织划清界限,彻底肃清反动思想;第二,反革命犯将来另行编队,不再回原车间,到新的劳动岗位;第三,现在编成四个组,关梦龄是第一组组长,刘荣第第二组组长……;第四,过新年后,正式开始学习。包括阅读文件,户外运动,漫谈等;第五,将来上课地点就在八监。

讲完话每人发给一本《第一个五年计划》,又发给钢笔、墨水、学习本,这次学习看起来很重要。叫我当第一组组长,我就明白了,是要这些反革命犯继续检举交待问题。我们这组有21个人,大多数认识,少数虽未见过面,但听说过我的名字,可见我的名声大,罪恶多。我心想,在这学习不能回市局了。

第二天,把我、刘荣第、黄炳寰、李树桂四人提到七监一个监号,屋内摆有桌子。解管教员说:“你们的历史、社会关系,全部写下来,罪恶也要写。”

说写就写,可是黄炳寰看到我有点害怕的样子,他也许想:怎么与关梦龄弄到一块了?可能把我当成特务了?我当过吉林省警务处长,认为我是军统吧?他不住地看我,什么也写不出来。

元旦过后,照样到七监去写材料。其他反革命罪犯,在各组学习《第一个五年计划》。我对当前的学习没有兴趣,想想犯人是强制改造,谈何兴趣?如果有兴趣那就不叫监狱了。想来想去自己也笑了,幼稚。

如果在这个学习运动中,我好好发挥组长的作用,倒能够交出一些东西。我初步了解一下,这些人交待罪恶很仓促,没交待社会关系,他们还有东西可交。展开学习,我们第一组不会落后。我认为可以做一个“第一组”。

一天,刘科长对大家说:“原来你们和一些文盲刑事犯在一起,学习水平提不高,这次集中在一起,水平都差不多,便于学习。”

我心想,“便于学习”下边还有一句话:便于管理。这些都是从劳改队和监狱调来的反革命犯,这些人集中在一起,事就多了,一旦发生问题,就是政治问题,怕人哪!我是惊弓之鸟,有了经验。

注:

① 班长:在这里并非是授有班长职务的军警,它是犯人(含战犯)中通常使用的,并非明令规定的对看守人员、看押战士的一种谦卑的称谓。

② 吉林省人民政府:关梦龄于1948年10月26日自首于吉林省人民政府公安处。当时省政府设吉林市,后迁至长春市。

③ 小戏:即东北地方戏。东北地方戏有两种基本形式,一种是歌舞演唱,俗称“二人转”。演员二人,一饰女,即花旦,一饰男,为小丑,二人时而对唱,时而齐唱,且歌且舞。歌唱内容大多采自民间故事或历史传说;另一种是拉场戏,一种以东北民歌为主的小型歌剧。

第五章 目的不明

1月6日,段克文也调来了。9日,让我、黄炳寰、李树桂、刘荣第、段克文五个人把东西准备好。别的人在屋看文件。我们把东西包好,行李打好,在楼下坐着。解管教员来了,我说到厕所大便去,他准许我去了。段克文也报告上厕所跟我来了。

在厕所里,段克文问我:“咱们这是到哪去呀?我直嘀咕。”

“跟我在一块,没有坏地方,第一是北京,第二是市局,放心吧,擎好吧!”

这些话被站在厕所门口的解管教员听到了,我们出了厕所,解管教员问我说了什么?我如实说了。解管教员笑了。

9点钟,把我们提出去。门口停着一辆装货的大卡车,上车后,两个人一副铐。出了监狱大门,汽车向西驶去。住了将近三年的监狱,这回告别了。我没有一点留恋,没有一点不高兴(霸气 书库 |。)。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我得到的教育没有受的痛苦多,这就是长春监狱给我的印象。我清楚这些问题不属于政策方面,而是属于执行政策的人。这一点,我没有把它们混淆起来,我有最起码的判断是非的水平。

汽车不是开往市局,也不是开往车站,我心中随着汽车轮子的转动猜疑不定。汽车开到一座建筑物的后面。我们把东西搬进这个建筑物,又搬上楼。我的东西多,浑身没有气力。我们背后都写着“犯人”两个白字,在楼上一站,许多人像看新奇动物那样,注视着我们。解管教员进了一个屋子,不一会儿,刘科长出来,站在楼梯口上,简单地对我们说:“现在把你们集中到这儿,进行加速改造。这儿的各方面都要比过去好,饮食上还可以吃到比较有营养的东西。”

说完又领我们穿过马路,到另一个地方。这儿没有牌子,不知是什么地方,由于刘科长在这儿,估计这是公安厅的所在。我的东西由刘科长帮助拿,走了半里地,进了一座新的小房子——呵,看守所!门前有战士站岗。我们都走了进去,刘科长对我说:“段克文还嘀咕不嘀咕了?你们不要有顾虑,这里还有两个人。”回头他告诉这里的干部找来那两个人,不一会李寓春、尚传道来了,这回我们七个人了。

我们被领到了监号,共住两间屋子。尚传道、段克文、李树桂和我在一间;另一间是李寓春、黄炳寰和刘荣第。政府发给我们许多新东西,洗脸盆、毛巾、肥皂、茶杯等。新房子有木床、有桌椅、暖水瓶。骤然到了这么一个窗明几净的屋子,真是心旷神怡,精神痛快。我们大家都很高兴。当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心情还不能冷静下来。尚传道对我说:“我以为把你释放了,不成想在这又见面了,想不到。”这些人在长春差不多都认识,见面以后,都要谈一些自己的经历。总的两句话,解放后都在反省,在政府的宽大之下没有被处死。

中饭,每人一大碗大米饭,一小碗炒菜,内中还有肉,吃起来香甜可口。心想,吃这么好的东西,住这么好的屋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五个人相互谈论这个问题,正面的看法是重复刘科长的话“加速改造,也要有生活照顾”。但究竟为什么要加速改造?不明白。

段克文说:“可能过去判偏差了,这回对咱们纠偏。”

我首先反对:“你判了,我判了,尚传道和李寓春还没有判呢,纠什么偏?又有什么偏?对我判的不偏!”我一反驳他,别人也不吱声了。

到了这个环境,比在长春监狱好得不能相比,首先是精神没有压力,不要顾虑一找谈话就出是非,或是戴脚镣;在物质上更不用说,吃得饱、睡得好,夜里来三次暖气,一点也不冷。

市局叫我写特务训练班情况的那个科长,又来找我谈话,还是写材料的事。他一见面就说:“这个环境比你所希望的怎么样?”

“好得多了,这不是‘小米’了,是‘大米’!比我希望的超过了许多。”

在长春监狱典狱长办公室审讯我的那个女干部,也来到这儿提我了解材料。陪同她的那个男干部问:“关梦龄,你多大岁数了?”

“今年41岁了。”

“不像41岁的人,很年轻嘛!”他说完看看那位女干部。

“好好改造,还可以给人民做不少的事情。”女干部鼓励我。

又问我们学习什么呢?我说学习《第一个五年计划》。

那位男干部说:“都要学习,连溥仪还要学习呢,都要改造,不学习就落后了。”

材料了解完,他们走了。我问李所长,这个女干部是不是公安厅的处长?李所长说:“是市局的处长。”

一提市局的干部就有好的印象。我从个别人的印象出发看事物当然是不全面的。

一些公安机关及各单位保卫干部,都到这里来提审我,了解材料。一见面,从服装、言谈、作风,我就能估计这个干部是什么职务。比如有一天来了一个大连公安局的股长,找我了解国民党吉林省会计长侯景文的材料。这个股长穿着一套蓝呢子制服,白衬衣已经有点脏了,穿着夹皮鞋。看来他不是长春的干部,这么冷的天,穿夹皮鞋,少见;这么新的呢子制服,内中白衬衣却有灰了,一定是走了远路,没来得及更换,不然,这个呢制服与这个脏了的衬衣不相配呀,从哪来的呢?他坐下先问我:“听说你改造得不错。”

听这话他不是市局的人。

他说;“了解侯景文的一些问题。”上次,有一个审讯员问我侯景文在大连的关系,这个干部很可能是从大连来的。我看这个人很开朗,很随便,我就问了:“您是从外地到这来的吧?”

“我从大连来的。”

“你穿这样的皮鞋,不冻脚吗?”

“我以为长春不能这么冷,来的时候太仓促。”

我心想,好像跳完舞就上了火车似的,也是个好玩的人。我说上次有一个干部来了解了一次侯景文的材料。他说:“对,来过一次,有些问题,还没搞清楚,这回我自己来了解一下。”

可能是个科长或股长——“我自己”,表示下级不能办事,要亲自出马。我这样判断,大致是不会错的。最后,他说自己负责审讯股工作。这是喜欢说话的人。还有不说话的人,只凭眼睛我也看得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从北京来了一个干部,一进屋穿的皮棉鞋,戴着皮手套、围巾、口罩和皮大衣,崭新的小棉袄套着单制服,可见这是临时做的。没有到过长春的人,以为长春能冻死人。穿戴这么多,仿佛一个空军驾驶员。他的手提帆布包印有“北京×工厂”,我初步认定他是北京来的干部。果然一谈话,他是了解北京外围特务的情况。

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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