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带我回家 完结-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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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厮似我肚里的虫般,不等我再问,便摇头晃脑道:“痴儿越来越聪明了。果然和聪明人在一起,会被传染得也聪明起来。你猜的没错,叶府的确是我们几个,不,准确说是九天玄女帮助咱们做的结界。至于目的么,相信你一定猜不到。”
“师哥!”方少墨便出言打断他。那厮一本正经道:“为什么提不得?难道就像不能说我是个废人一样,今后都不能再提陆少卿三个字?!痴儿,师弟师妹们,无论他如今变成什么样了,但我们不能否定从前啊!那不是否定他,是否定咱自己了。”
他说得振振有词,直将几个本就笨嘴的都说得没了话。而他就又道:“不过这事说来话长,如今虽然是大夏天的,但夜深了也不暖和。不如娘子咱们先找个热乎乎的地方,喝着茶吃着糕,再闲聊?”
一番话终于令我忍俊不止,噗呲一声笑出声来。那厮便得了便宜卖乖:“瞧瞧瞧瞧,都学着点,做人就该像我这样,做男人更应该像我这样。不能哄娘子开心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不能让娘子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的,做人简直太失败了。”
“夸张。”方少墨懒得理他,丢下话来抱着琴就走,花邵芳就抿唇紧追上去。楚少琴便朝我眨了眨眼,并一吐舌头,也似个猴子般蹦跳着赶上那两位。
便只剩下我与木轮车上油嘴滑舌的人。
拿指头戳他白净额头,触到了却又忍不住沿着额头上一道触目惊心疤痕划过。我明明很想洒脱地笑着说的,可那话音出口,却比哭还难听。
“裴少玉,你为何不难过?!”
“我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难过?!”
“可我看不出你难过。”
“难过不是给别人看的。”
“那你会不会流泪?”
“为何要流泪?堂堂七尺男人,就算不能给你一方天地,总能做到有泪往肚里流吧!”
“为何要难为自己?!”
“因为,裴少玉深爱花锦绣。”
月移星转,那一方弯月悄悄溜到柳梢头,洒下淡淡光来。我瞧着满地月华发呆,瞧着他在月华笼罩下,泛着光的衣衫角发呆。
心底某处,似正冰雪消融。
深吸口气,我缓缓闭上了眼。无论多严酷的冬总会过去,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便是新的一季了吧?!
夜色静谧。
推着木轮车缓慢前行,令那“吱吱呀呀”有节奏的响碾开夜色。我终于忍不住问那厮:“当时,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那厮便似个刚偷了三百只母鸡的小狐狸般,笑得贼兮兮:“我不想告诉你。”
“便告诉我吧。”
“除非你求我。”
“好好好,算花锦绣求你,还不成么?!”
“看在你可怜巴巴抱着我大腿求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照顾你情绪,告诉你吧。”
“好啰嗦。何况哪个抱你大腿了?!”
“难道不是你?哈哈,对了,你不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算何帐?我又不欠你银子。”
“你是不欠我银子,可你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你……”
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口。夜色明明还很浓,这该死的厮明明什么都瞧不见,可我只觉自己的大红脸定然一点不拉地落入他眼帘。
却听那厮突然低了音,梦呓般幽幽道:“痴儿,那时候我真的听到动静了。”
☆、正式挑战
脚步便一滞;我听不懂他的话。不由勾头问他:“我本是个痴儿,却不要吓唬我;会当真了!”
却见那厮换一副严肃嘴脸;并一本正经地摇头;道:“花锦绣,我的确听到动静了。”
身子也僵直,我忙神经质般回首四下瞧,可四周只有夜色重重。弃了木轮车我疯了般在夜色中奔走;想要放开嗓子厉声嘶喊;但话音却都硬生生留在喉咙口。
颓然地一屁/股坐地上,我奋力捶打青砖地面。眼前便有了当年那条条灌满青砖缝隙的鲜红血水子。那时我也是推着个木轮车的;可惜车上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
当年那个,是死是活?!
“花锦绣,这一掌算我还你的,自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那句话明明说得很淡然,可每一个字都直刺我痛处。那张白蛋壳般的脸面上,似乎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却又似乎什么都无,一切不过源于我臆想。
我干脆趴伏在地,令身子骨紧贴这冰冷地面,但眼中却没有泪。兴许是我前半生为他流的泪已足够多,自此以后,都不会再流了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终于想起被我独自抛下的人。心中一紧,我忙起身,跌跌撞撞赶回那木轮车停着的地界。
自后瞧,我只觉一脚踏入了冰河之中。
木轮车上没有人?!
卑鄙!竟将我引开,而后将裴少玉掳走?!你还有何做不出?!亏我方才还在为你伤势担忧!
我无边恨意腾起。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车前,正要奋力去拍木轮车,却发现车上并没空。
裴少玉那厮仍好端端的在车上瘫着。只是那厮滑下去不少,想必一滩泥一般,他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我不由长吁口气,虚惊一场直令我浑身都已被冷汗湿透。而那厮听到我动静,立刻转头,准确的寻到我方向。
他笑道:“累不累?!”
有些情绪要喷薄出,我正要大力捶他几下,却听那厮又道:“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什么事?!”即便有千万种情绪,我仍被他的样儿吓到,便只好暂时将那些个情绪强行压下。
他神色有些犹豫,想是内心挣扎。好半响方艰涩开口,却是没头没脑道:“痴儿,你说这三界六道最大的是什么?最小的又是什么?”
我皱眉,搞不明白为何他突然问起这些。此时我情绪难以自控,可他却似个棉花团般,任由我有多少火气,都发不出!何况我本就是个痴笨的,便是问我我也不知啊。
而那厮就道:“没关系,你只管大胆说。”
我挠头,试探着说道:“难道是天最大?人最小?!”
那厮歪头,问我:“为何这样说?!”
“不是都说天大地大,人如尘埃一粒么。想来这三界六道有多少喘气的?便是连不会说不会动,只活着的都数不胜数——”
便觉得圆不回来。我不停挠头,索性投降:“我真的不知了,不如裴大才子您说?”
那厮便一副志得意满架势,摇头晃脑地煞有介事道:“告诉你吧,爱最大,爱最小。”
“呃?!”
“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为他受千万种委屈都可以,你说这份爱大不大?”
“大。”
“可当这份爱里挤了三个人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无比痛苦,你说这份爱小不小?”
我突然明白过来,便似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怯怯道:“其实,我方才的反应是太过强烈了些。裴少玉,你不是我,终是不懂我对他的感情,早已不是爱或者恨那么简单。”
深吸口气,我继续道:“你也知晓,他追得我们有多狠。若不是他,我们用得着连夜离开那暖和小屋么?若不是他,你会变成这副样儿么?若不是他——”
我将话咽回去,生怕说多了会流泪。便只是梗了梗脖子,故作坚强。
可喉咙口,却似塞了一团乱麻,噎得我透不过气来。
努力在脸面上摆个笑意,我仰起头脸来,对着那夜幕、对着那群星明月也放声嘶吼:“啊……”
这一声吼仿佛吼尽了我浑身力气。突然就成了一个被倒空的麻袋,我腿脚发软,却不愿跌坐下去,硬撑着扶住木轮车把手,眼前就有无数颗金星晃动。
“罢了,都过去了。你都说人总该朝前看,何况我们是仙么!虽然暂时还没归位,但这红尘万丈是迟早要踏出了。待到回首之时,岂不是要笑话自己当初看不开。”
那厮闻听此言,却不说话,良久良久,方一个字一个字问我:“花锦绣,你这辈子最恨的是什么?”
“陆少卿!”我几乎脱口而出了。
那厮就笑了笑,摇头,不容置疑道:“你说得潇洒,却并没看开,更没忘记他。花锦绣,我拐弯抹角地说了那么多,只想告诉你,你还深爱着他。”
“才不是!”
“没有爱就没有恨。”
“哪来的歪理?”
“等到哪一天你提起他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再来问我哪听来的歪理吧。”
那厮垂头,轻叹口气,又道:“我不是问你恨谁,更不想教给你——只有你还深爱一个人时,才会刻骨铭心的恨他。我之所以支开他们,只因为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这厮虽一向喜欢口若悬河,却从未如此啰嗦过。而猛然说了一大堆,却令我越发摸不着头脑。只觉他说来说去无一个重点,令我真的不懂了。
就实实在在地摇头,我道:“你既然知晓我的毛病,便不要拐弯抹角。你今夜接二连三戏弄我,我也不与你计较。可裴少玉,你知不知道你今夜多反常?!你本是个爽快人,不如继续爽快着,有何话要问我,直接问。”
垂头,我仔细掂量了下,便又道:“你是要问那日我救出你,陆少卿到底逼我做了何么?若是问这个,我便实话告诉你——”
“别说。”
那厮忙不迭出声打断,并笑了笑,道:“我不是怕自己受不了,我只是不愿你再想起已经过去的事。”
便开始抽鼻子,我随手抹一把已湿了的眼角,道:“那又是为何?”
那厮便更加垂头,幽幽道:“我只是想说,我知道你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欺骗,可我不得不告诉你,我骗了你。其实,陆——”
“其实陆少卿从未爱过花锦绣,这一点早就和裴少玉讲过。”一道无比熟悉的音猛自我身后乍起,将那厮的话打断。我豁然回首,便见凭空出现的一顶黑色软轿,那轿子被四个肋生双翼的年轻男子抬着,四人皆着一身黑衣,一头黑发随意披散下来。
他们连同这顶黑色软轿虽已融在夜色当中,我仍一眼分辨出。只因,那轿中的人即便真的化骨扬灰,我也认得;即便只剩下一把声音,我也听得。
却见那黑色轿帘缓慢掀开,露出内里半个身子以及半张脸来。那张脸被夜色衬托得越发苍白,似失血过多一般。就连那只掀起轿帘的手,都被夜风吹得微微颤抖。
他也着一身黑衣。这魔头,除了在灵山时还着白衣,其余时候,恐怕早已知晓自己无论着多洁白的衫子,都掩不住身上肮脏与血腥了。
而他一出现,健谈的裴少玉就成了哑子,低垂着头,好像眼前只要有一条裂缝,他就会钻进去躲起来。
就忆起大喜夜的情形,我大怒,不由指着那轿中人,质问道:“你又将他怎样了?是又使了定身术么?!有何事你见不得人?有何话你不敢令自己昔日的师弟听!?你为何不替那好样儿的死了!?倒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了!却不想我那一刀真真偏了几分,否则定要你魂归九泉。”
一番话说得嗓子嘶哑,我急喘几声,又道:“可你定然不敢下地狱了。你满手血腥,怎有脸面对那些被你害死的人?!”
我不停说不停说,不愿令自己停下来。生怕一旦停下来,便会想起那句残忍的话来。
“其实陆少卿从未爱过花锦绣——”
嗬,多可笑!亏裴少玉还觉一份爱里三个人太挤。恐怕这份爱,人家早想抽身而出了。
我似成了个魂儿出窍的人,只是将越来越难听的话不停说出口。心中越来越悲凉,越来越无力。突然间所有的疑问,所有令我头痛的难以解开之谜都一股脑涌上心头。
“呕——”
一口腥咸血水子自我口中喷出,我呆呆望着地上那刺目的红,终于止了音。而那黑色软轿中的人似乎僵了僵,但我看不清他脸面,只见那只掀起轿帘的手缓慢收回。
他是要走了么?!既然来了,为何又一声不吭的离开?!
我正要追上去,却见那顶软轿已轻飘飘荡起,轿子中就悠悠荡荡落下一物来。
几步上前捡起,却见是一方雪白帕子,上书几个血红大字:三日后,方少墨死。
“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