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飞渡 作者:四下里-第3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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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之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一时间两手都在颤抖,大脑里是空白一片的,嗡嗡嗡嗡地就好象有黄钟大吕在被狠狠撞响,他北堂尊越一生行事恣肆,高傲自负无比,却万万不曾想过,竟然有朝一日会被他人所救,以自身来换取他脱身的机会。
北堂尊越站在岸上,原本华贵的衣袍湿淋淋的已经不成样子,头顶的九龙金冠也早就不知到了哪里,长发散乱,就连脸颊也被水里的什么尖锐物事划出了两道细小的伤痕,但男人却仿佛毫不在乎一般,就这么定定地站着,半晌,才好象自言自语地低低笑了起来,说道:“你个蠢才……长生,你这个蠢才,朕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救了?你这个自以为是的不孝混帐……”
'我明明是个冷血自私的人,从来只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只要自己可以活着,那么无论牺牲谁都无所谓,可是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你生我养我,对我情意深重,为我做了太多,而我却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那么今天,这些年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还给你……'
那人的话还依稀响在耳边,北堂尊越低声叱骂着,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半是讥讽半是自嘲的样子,对于一个从险境之中顺利脱身的人来说,此刻平安无事的结果本应该是极其令人觉得喜悦的,可是北堂尊越却完全没有半点庆幸的意思,反尔只想喝骂,因为此时此刻,除了这么做之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究竟应该做出什么其他的反应,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够尽量真实地表达出心中的愤怒,北堂戎渡那一刻的笑意尚且在脑海里拼命地晃动,唯有他才真正清楚那种笑容究竟意味着什么,思及至此,北堂尊越突然冷笑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切齿说道:“……什么还给朕,可笑!你欠朕的永远都还不清,这辈子还不完,下一世也照样不行!”北堂尊越恍恍惚惚地厉声呵斥,喉咙里干涩着,直到再想不出什么新鲜言语,只颠来倒去地重复着旧词,却依旧不肯停止,但到了最后,那声音却越来越小,语调也渐渐变了,北堂尊越一双金色的瞳仁中隐隐散发着血色,那种极度危险癫狂的样子,似乎整个人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然而就在这时,北堂尊越却毫无预兆地止了声,他微微喘息着,突然就笑了起来,他原本以为自己或许会失控,但却并没有,甚至整个人比想象中更加冷静。
此时周围寂冷依依,北堂尊越突然拔足而起,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向着先前真南山方向飞掠而去,他一生当中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即便是携北堂戎渡冲脱包围时也没有这样的速度,无数山石树木全部都被抛在了身后,就这样下意识地奔驰,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其他的一切,渐渐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终于开始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四周都是朦胧的晨光。
清晨的空气中有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又搀杂着一丝隐隐的血腥味,北堂尊越不知提气奔跑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粗重地喘息不已,一双眼睛却迅速四下搜寻着,可是除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之外,他找不到任何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其实明明知道北堂戎渡是不可能还在这里的,但出于一种近乎疯狂失措的心理,北堂尊越还是不肯就此罢休,索性漫山遍野地寻找,但直到他搜遍了附近,也依然看不到丝毫北堂戎渡的踪影,什么东西也没有发现,没有找到。
原本流窜在周身的狂躁气力忽然就这么渐渐消散下去,北堂尊越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环视四周,看着周围山林寂静,雀鸟倏飞,不知道为什么,北堂戎渡临别前的样子就一幕幕地从脑海当中呼啸而过,北堂尊越忽然低声笑道:“你当时在想什么,朕还真的猜不出来……你这个混帐东西。”他继续低声呓语,然后轻声一笑,叹息般地柔声说道:“没有关系,长生,朕自然会带你回家的,朕保证。”北堂尊越说罢,忽然微微仰起了头,看向空中,漆黑的长发被风吹得四散飞舞,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一片动人的金黄,北堂尊越脸上的肌肉剧烈跳动着,仿佛在极力忍受着什么一般,猛然间只听一声长啸,声震九天,这一啸之下,振聋发聩,如同万马奔腾,漫山遍野的鸟兽都被震慑得纷纷逃散,无数鸟儿扑腾着翅膀惊慌而起,一时间几乎遮蔽了天空,北堂尊越长啸不止,眼中却已隐隐有一片晶莹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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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北堂尊越尚自顺着河水沉浮之际,那厢北堂戎渡却已逃跑不成,被北堂陨迎头拦住,北堂戎渡无奈之下,也不做什么徒劳的抵抗,一时强迫自己定下心来,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想到这里,只顺从地跟着北堂陨按照原路返回,此时距离天亮还早得很,北堂陨将北堂戎渡带回刚才的房间之后,顺手弄醒了两个还兀自躺在床上的丫鬟,冷哼道:“没有用的东西,两个大活人却连一个人也看不住,要你们何用!”两个丫鬟乍一醒来,见了此情此景,知道自己失职,顿时就唬得连忙跪了下去,连连叩头不止,北堂陨见状,自然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都退下,北堂戎渡却是自己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心中暗自认真盘算,一时就见北堂陨转而叫了两名神色冷漠,容貌十分秀丽的女子进来,看住北堂戎渡,似笑非笑地吩咐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照顾殿下,若是有什么差池,你们自己晓得后果。”
二女神情一凛,既而低声应下,一旁北堂戎渡早已心中暗暗发冷,忿忿冷笑,脑海中急剧翻腾,快速寻思着每一个可能的逃脱方略,面上却仍然若无其事的样子,只看了一眼这两个无论打扮还是举止都完全不像下人的女子,随后薄唇紧抿,却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面色如铁,嘿然道:“伯父也太小心了,这两个女人脚步轻稳,行动有序,显然是内家高手,孤如今使不出半点内力来,也用得着这样的人来看守?”北堂陨微笑道:“好侄儿,你一向诡计百出,即便眼下内力全失,与普通人无异,可是伯父又哪里能够掉以轻心?不然一个不注意,被你逃脱了,到时候,我岂非后悔莫及?”说罢,一甩衣袖,低声笑道:“……好了,你便安心待在这里罢,不要总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总之看在韩烟的面子上,伯父总不好亏待了你就是。”北堂戎渡听了,面上微微冷笑,心下却是在急速地寻找着脱身之计,一时间突然心中一亮,有了计较,便沉着面孔,一脸嫌恶道:“……这是什么屋子?寒酸旧小也就罢了,还阴冷得渗骨,孤眼下内力全失,不能护体,可莫非孤现在做了伯父的阶下囚,就要受这种待遇?”
其实这房间虽然不可能比得上宫中的大气奢华,但也是秀雅洁净,装饰华丽的上等住处,哪里是什么寒酸的所在,不过北堂陨听了这样一番话,却也没有什么反应,只轻笑道:“……太子爷锦衣玉食惯了,自然住不得这种地方,可惜伯父自然是比不上你爹北堂尊越,所以你也只好委屈一下罢。”此时夜色深沉,万物无声,北堂戎渡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暗地里心思电转如飞,表面上却没有泄露出一丝半点,只淡淡说道:“……这屋子阴冷透骨,孤现在不比平时,受不得的,起码要生上几个火盆来,才能凑合。”这时节虽然已经是入春,但还只是将将三月,尚且春寒料峭,夜间更是比较冷,而北堂戎渡此时毫无内力,与普通人无二,他说屋子里冷,要生火盆,虽然好象是夸张,有些故意找茬的意思,但也不算是过分,因此北堂陨也不在意,只轻笑道:“……这个自然容易,火盆总还是有的。”说着,就吩咐其中的一个女子道:“去取火盆来,多拿几个,把火烧旺了。”那女子领命而去,没过多久,就带了几个手里端着火盆的下人进来,众人手脚麻利地就把东西在地上摆好,房间里顿时便热了起来。
北堂陨面上略带几分揶揄之色,微微笑了一下,对北堂戎渡说道:“……好了,现在你还有什么不妥,不如一并都说出来,省得麻烦。”北堂戎渡慢条斯理地将头上方才乔装之时戴上的簪环取下,道:“这屋里怎么还有点透风?想来应该是门窗糊的不严实,孤眼下身体不好,不能受寒,伯父还是叫人把门窗的缝隙给糊密实了才好。”说着,就看向了那两名女子,二女见状,也不见行动,只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北堂陨,北堂陨虽然见北堂戎渡要求多多,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更掀不起风浪,想来不过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故意折腾一下旁人罢了,想到这里,北堂陨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对二女道:“去把门窗的缝隙用一层厚窗纸糊上,不要让太子爷受了风寒。”二女听了,立刻便寻了厚窗纸来,依言忙碌起来,北堂陨见北堂戎渡再没有一句话,只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这才嘴角泛起一丝冷漠的笑意,转身放心地出了屋子。
北堂戎渡眼见这个心思缜密的大伯父离开,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抽动,心想这次不怕你不中套,心中这样想着,一旁那两个女子之中的一个已经斟上茶来,吹了吹手中滚热的茶水,然后将茶盏递到北堂戎渡面前,恭立在一旁,不卑不亢地淡淡道:“……殿下且润润喉咙罢。”北堂戎渡随意点了点头,自然将这二人的神色变化全部看在眼中,一时间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凌厉起来,但转瞬间就软和了下去,伸手拿过了茶,也不抬头,自顾自地饮下一口热茶,渐渐平复了情绪,只管冷漠地说道:“……已经闹了大半夜,孤现在却是有些乏了。”
二女互相对视一眼,一人道:“那我们姐妹便服侍殿下安歇了罢。”一边说着话,一边已重新铺好了被子,扶北堂戎渡躺到床上,又轻手轻脚地替他盖好锦被,道:“殿下既然觉得乏了,就好生歇着罢,我们姐妹就在这里伺候着,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随时吩咐。”北堂戎渡轻哼一声,却撩起被子连头带脑地盖住自己,把整个人都掩进被子里,二女见此情景,也不以为意,只放下了精绣的帐子,随后便一同坐在不远处的一张矮榻上,盘膝闭目,坐着休息。
时间一点一滴地慢慢流逝,房间里一片寂静,两个美貌女子盘膝坐在矮榻上,秀目闭合,呼吸悠长而绵密,显然是正在凝神注意着什么,此时屋内烧着好几个火盆,房里热烘烘的,而床内北堂戎渡却是蒙着被子躺着,看起来好象是已经睡着了,但事实上他却哪里会有半分的睡意,只在被窝里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个时候,房间里看似一片平和,但暗中却是激流汹涌,两名女子虽然在闭目休息,但盘膝静坐之余,精神却是一直高度戒备着的,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也不去运功调息,只因她二人也十分清楚,此刻在床内躺着的那个年轻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角色,无论如何,只怕也要做一番困兽之斗,眼下虽然看起来安安稳稳地没有什么动静,但谁又知道不会生出什么花样?若一旦有什么差池,自己二人便是性命堪忧,思及至此,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面静坐养神,一面时时刻刻都密切注意着床内的动静。
但过了一阵,床内的北堂戎渡却并没有丝毫动弹的迹象,好象是真的睡着了,二女也是江湖经验丰富之人,知道越是平静当中往往就会隐藏着凶险,危机四伏,因此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只全神戒备着,室中炭火烤得人快出汗,北堂戎渡却还是在帐内蒙头睡着,一动也不动。
渐渐地时辰已经过去许多,屋子外面甚至隐隐开始亮了起来,已经过了这么长的工夫,北堂戎渡却还是老实地待在床内,不见什么异常的动静,两个女子见了,互相看了一眼,已经都开始相信北堂戎渡应该是审时度势,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跑脱,所以就干脆认命,老老实实地再不做无谓的尝试了,因此二女虽然一直精神集中,但如今也不由得略略放松了警惕之心,再加上天已经快大亮了,于是索性开始调息行功,但就在这时,二人却惊骇地猛然发现自己一腔真气竟是运转不通,滞滞堵塞在经脉当中,胸口一股浊气盘旋其间,这种迹象,分明就是中了什么毒素所致,两个女子一惊之下,连忙深深吸气,强行运功,想要逼住这股毒,却不曾想到这么一来,胸中那股浊气竟是越发浓重,几乎催人呕吐起来,一时间二女骇得手足冰凉,立刻就想到了床上的北堂戎渡,必定就是此人做下的手脚,可是却完全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上了对方的套的,两人明明什么食物饮水也没有进到口中,情况北堂戎渡也一直躺在床内,受到严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