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本嫁衣-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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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没有说什么,镇定自若地削了一只梨给她,眼神冷漠如蜥蜴,缓缓说,不必了。他早就说过爱我。不过是在床上高潮的时候。我不屑于什么爱不爱。
“以明,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依恋你。在你身上有过多大的梦想。”她默念。
这句话忽然说得连她自己也痛心起来。她只觉得泪在心里湿了又湿,大概是因为有血的润滑——她按着胸口,血尚热。她尚活着。然而这个世界何时失却了是非。用心永远是一败涂地的无用事情。
洛桥早就消失在她印记中。我想她彼时也早就不记得我。在充斥着钞票,酒,违禁药品,重音乐,男人的体味与口臭,女子的香水的CLUB,迷宫一般包厢众多的KTV,洗浴城兼妓院,隐秘冰会这类场所。赤裸的情欲,盲目,空虚,孤独,蜉蝣一般的堕落人群。一张张严丝合缝地契合人性所有弱点的温床。犹如在七原罪中一晌贪欢。这是她看到的陷阱天堂。她曾经这样满目希望地对我说,这是我的起点,我要从这里开始打天下。
我听了只觉得可笑。我没有问:难道你不觉得这个起点是一个流沙陷阱,等你希求迈步向正常人间跑出的时候,早就已经不知不觉陷入没顶之灾,抽身不得。
三个月后以明接她出院。她走出病房之时,恍觉对那个原罪世界有三个月的告别,就好象重生一般。日光原来充满了温度,望着就耀眼落泪。白昼原来是这样的。她都快不记得室外的白昼是什么样子了。
那日她说,我不想回家。
以明问道,那你想怎样?
她默默站着不说话。以明不耐烦,便径自带着她去大商场购物。几件奢侈品牌的衣服和皮包,装进大纸袋里提着,看上去耀武扬威很大一堆,她拎在手里,再无过去天真烂漫的小小欢喜,神情落魄忧郁,说道,我痛,还是回家吧。
那夜以明还与她做了爱。她不知道她就此怀了他的孩子。伤口还在身上。她如蜻蜓一般细细瘦瘦的身体,越是有伤口越想与他做爱。头一次这样地想。仿佛庄重残酷的血祭仪式,用以告别。但他浑然不知。知秋瘦小身体就这样赤裸摆在他壮硕的阴影里,她忽然觉得此夜格外幽暗。媾和这般激烈,却好似仍然是两具没有关联的身体。她伤口这样的痛,一如内心。她专心致志地感受痛楚,她害怕再多劫难之后她将再也感受不到痛楚……
窗子外面一夜灿烂喧哗,有人在楼下聚众看球赛,欢叫声不停。她在模糊遥远的欢呼声中看着以明,神情扭曲如少年时的那一个夜晚,她幽暗地说了寻常小女子的话:以明,我爱你。我极爱你的。你不要离弃我。不要离弃我。
以明脸上泛起笑容,他说,我不会。因为要走的必定是你,而我肯定会留你。
那我们结婚吧。
以明恰好在此刻泄出,接着痛快地闭着眼睛缓缓舒了一口气,他们停下来,一瞬间极其阒寂,好似激烈争吵中间忽然的静默。好似末日之前的瞬间,或者末日之后的永世。他问她,你刚才说什么,结婚吗?
她无言点头。
那好吧。
末了他又说:我可从来没有拒绝女子要向我求婚。
8
平静过了两个月,她察觉到了身孕。以明在房间的桌子上留下了两千元钱,不知去向——其实她是知道的。自她住院以来以明有了新欢。这一次也许不是性伙伴,他大概又动了心。还要她替自己编情书送玫瑰。
她捏着薄薄的钞票,攥得越来越狠,不知不觉颤抖起来。以明人已经不在了。她心里狠狠地揪了起来,觉得无力又饥饿,走进厨房做食物吃。打开冰箱,除了啤酒和零食之外空无一物。饭碗都还是脏的,生了一层细细的霉菌,发出异味——想来他们从来没有在家做过一顿饭,即便叫了外卖送到家,也找不到一个干净的碗盘来盛装。捡来捡去,只得捡出一个稍干净的碗盘,草草拿到水管之下冲洗,接着用。吃完了再次扔在一边。
生活是什么,人人都要柴米油盐酱醋茶。又不是坐拥巨富的贵人,一时浪荡不过是生活的点缀,到头来还是要回到家里看着一池肮脏碗盘发呆。她其实希望能够停下来做一个好妻子。奈何没有机会。又或者她本身就不是这样的人。
知秋关上了冰箱的门,换了衣服,揣走了钞票,到高级餐厅一个人点了一大桌菜。静静坐在那里,看上去又并不忧郁。只是那么的静,好似雕像。餐厅里的人纷纷侧目,有肥胖男人走过来要与她喝一杯:小姐可是一个人……赏脸喝一杯,或者到我们那桌来坐?
她都没有抬头,看着满满一桌食物想要呕吐。
从卫生间出来她不再想回到桌前。已经怀孕了。这个孩子以明大概是不会想要的……她心里焦愁,却又有那么一丝黯淡的希望——没有希望尚且可以无欲则刚。反倒是这一丝幻灭不定的希望叫人身心遭劫。
她尚且指望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他能够真的待她不像寻常女子。
尚且。
她一路这么想着就走出了门外,又什么都没有吃。服务生跑出来追账:小姐小姐,您还没有付钱。
她迷迷糊糊摸出钞票给他,未等他找钱便又离去。最终她坐在街边的小餐馆,一个人喝一碗粥。肮脏的街道,卖菜的人骑着三轮车走过,溅起黑黑的污水。一张破茶几前,她坐着点了一支烟,泪水簌簌地就落了。以明你在何处。她伏在桌上,感觉到体内的生命。
又是生命。又是生命。为何这么多生命要急急想来降世。
她伏倒在膝盖上,呕吐起来。
9
当她把有身孕的消息告诉以明的时候,以明当即就皱了眉,沉默不言。她一下子就心凉。跌入谷底。
以明没有表态,只是自顾自坐到沙发上去看电视,然后背对着她沉着地说,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处理它。
但这所谓的商量的结果,康以明也并没有对这个孩子的存在提出任何意料之外的意见:还是去把他打掉吧。他淡淡说。
我以为你会与我结婚生子。知秋面对他,神情幽暗如潮湿青苔,轻轻地说道。
她声音这样的轻。好似幻灭于风中不会落地的血红秋叶。
以明心里痛了一下。但也仅仅一下。他知道这个孩子不能要。未来是未来,谁都不知道。曾几何时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停下来。但终究又还是太年轻,一切都如此旺盛。女人如踩在脚下的松软绿茵草地,他尽可以在这草地上奔跑驰骋……他要的是如此自私洒脱的酒肉天地,所以不会长成一棵坐怀坚定的大树。那样必有太多承担,他并不希望过如此的人生。
另一条路的人生,他大概永远不会懂得。也不不愿意懂得。
但是与知秋算来也是有十几年的相识,再如何也算是有缘有份。新的他想要,旧的他也不愿割舍。他抱着她说,我带你去。陪你一起去。
知秋欲哭无泪,静静说,不必了。
你何时决定去,我陪你。这几天注意身体。
他忽然温和,叫她内心如草叶揉碎一般充满幽凉的汁液。
真的不必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以明又没有回家,餐桌上照旧留了几千块钱给她做生活费——比平日多出好些,或许是打掉孩子的费用。她心里明白他是在另一处房子里和一个新欢女子私会。顿觉怒火急涌,一万个不甘心。她咬牙切齿,偷偷找他,跟踪他跑到那个房子里,站在门口静了一会儿,砰砰砰猛力敲门。以明当然是在,穿着大裤衩睡眼惺忪出来开门。女子懒洋洋睡在床上,轻轻哼了一声,扯上被子盖住身体。
你给我回家。我还有你的孩子。
她极力压制爆发,咬牙切齿地说道。
以明神情慌张,不停地挤眼色给她,低声哄道:这个女人我追了好久马上就要到手了,就跟她玩一把,我们老夫老妻的,回去和你结婚便是……别闹了,你先拿点钱回去,快走,我怕你生气起来又惹祸生事……
他渐渐就压下门来,想要关上。
顿觉这场景万般熟悉……这莫非成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噢,远不到三十年,此一时非彼一时,过去她就是如此躺在以明的床上见他把一个又一个女人打发出去。而今终于还是轮到了自己。终于。她抚着腹部,感到内里的负荷痛楚而沉重。这所谓新生命不过是他高潮时的一茶匙排泄物,她却奉作圣洁希望。
以明又草草哄她了几句什么,她早已无法听清。男子频频慌张回头望,转脸又一边哀求一边不耐烦地说:快回去吧,别闹了,我们老夫老妻的,别坏了我的好事……过几天再说……
他转身从桌上拿了钱包抽出几张钞票,贴身挤出门来塞在她的裙兜里。
知秋扬手狠狠地掴了他两个耳光,下手再狠,这控诉也还是乏力而俗套。以明闭眼,沉默一瞬,咬了咬牙关,说,“够了”,便关上了门。
知秋立在门口,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是的这里还有一个生命。但是为何,太多生命原来都是错误。
以明,我们分分合合,耍了那么多花枪,算计,抱怨,索求。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而今心如死灰,我想也到了尽头。
她还是忍不住泪落如雨。
慢慢离开。
两日之后她便做了流产。疼痛一再提醒她活着的真相。其实这是寻常人情。遇人遇事都是自己的事先抉择,懵懂也好明智也好,结局来临该担当就担当。
她大约再次略懂了一些。
等到康以明与那个女子的淫靡寻欢告一段落,才想起回到家来,却发现她早就消失。家里的衣物已经带走,但房间没有收拾,茶几上还留着盒饭和剩下的咖啡,筷子上布满了咬痕,有一根已经折断了。以明略搜寻了一下,知秋没有留下任何字条音讯。她无意中在沙发的靠垫背后还留下了一件衣服。以明捡起来,渐渐握紧,上面还有她的气息。以明皱眉。忽然觉得这一次知秋真的走了。
等到他幡然醒悟回头去学校找知秋,眼前女子只是冷冷地说,你走吧,孩子没有了。我不想与你再走下去了。
以明不言,只是执拗地将眼神灌进她的瞳仁,看得那么那么深,目光就这么逼迫,又如死亡的盛大和安静。
她说,你不过就是想知道我还爱不爱你。这又什么用。对你来说都一样。我只懂得我必须要走。跟着你我后生都会不幸福。这样不公平。我就快要赔上一条命了以明。你放过我。
万千人都在试图挤进你的生命里,头破血流,唯独我在极力退却,我想大概你会因此多记认我一些。这就够了。
这一切究竟是哪个季节的事情。那一天是灼烈阳光还是缓缓的细雪……相隔无法记认,总是百转千回相欠太多所以再无挽救的可能。爱情与世上任何一件事情没有区别,好比吃饭有食欲,择食,咀嚼,消化,排泄,这样的平凡过程,每一件事情都是一样。原来世间万事都像一段爱情。但可悲的是,爱情其实不过是一段事情。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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