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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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光影,将她小睑映照得明灿透亮。
喘息方歇,他来到她的面前,见她在凉风中穿得单薄,忙脱下身上的外衫披在她身上,而後蹲在她的身旁,嗅著空气中奇异的香味,那味道是如此熟识,像是在笔墨间总会淡淡沁出的龙涎香。
「在烧什麽?」他侧首望著她平静的面容。
「爱情。」
爱情?
怀炽微蹙著眉,发现在她的脚边,堆了一本本的书册,而火盆里所焚烧的正是书册,龙涎香的香味,自摇曳的火苗中冉冉窜飞。
「我在火化我的爱情。」堤邑再扔落一本书册,静静看它在贪婪的焰火中灿烧起来。
怀炽骤感不安,顾不得烫炙,他伸手自焰丛中救回那本正被火苗吞噬的书册,使劲拍熄火星後,他翻开焦灰的书页,映入他眼中的,是她娟秀的字迹。
是她写的诗文,怀炽努力在火光下辨认她究竟在书上写了什麽,看著那一行行即便是相思,此刻亦成灰的诗文,他才发现,她所烧的,是她在漫漫长日里所写下来的心情,是那些她总没机会拿给他瞧,也不曾在他耳畔细细娇诉的情意,和他还未来得及领受过的心动。
她在焚烧她的爱情。
书册自他的掌中掉落,他惊悚的眼瞳不住地张大,顾不得一切,他伸手去抢救被她扔进火堆里的其他书册,但,彷佛上苍都要和他作对似的,风儿愈吹愈急,烧得狂烈的焰火宛如一条火龙,席卷著火盆里易燃的书册,令只救回数册而不得不收手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它们逐渐在盆内化为灰烬。
「看著我。」他紧握著她的肩,急切地将她拉向自已,「我没有变,我依然是那个怀炽,我没有欺骗过你!」
堤邑淡淡地看著他无措的面庞,眼眸平静如水,「你是没变,你只是露出了原本的模样而已。」
手心有些炙痛,就像是刚才的那盆火还未烧尽似的,正在他的双掌里灼灼焚烧,令他缓缓松开她。
他没见过这样的堤邑。
「我一直认为,我是懂你的,但到後来,我发现,我所懂的,只是你其中的一部分。」堤邑拾起地上的火钳,拨动著盆里未燃尽的残焰,自言自语地说著,「我也总认为,我能够改变你,让你明白什麽是你该重视和珍惜的,可是至今我才知,我做不到。」
他敏锐地听出她话中的细微处,「是谁要你改变我的?」
「律滔」她并没有隐瞒。
一把心火在怀炽的心中骤起。是他,那个披著伪面的兄长,也是他在看清这名兄长真正的模样後,已有数年不曾往来过的亲人。
「不要相信律滔的话,你不明白真正的他,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律滔曾和她走得那麽近,那麽,津滔也一定对她灌输了许多关於他负面的事,而他也知道,津滔会对她这麽做的原因。
提邑却自若地笑了,「我知道。」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有,也早已看穿他们兄弟间的把戏。
或许别人并不知道,他们这些兄弟,眼眸都是这麽相似,只要仔细去看、去深究,就会发现,不管是在亲善、残酷冰冷,也无论是哪一种面孔,在表面下,他们都有一颗相同的政客野心。
舒河将野心藏在看似无害的笑意下,律滔将野心藏在看似善体人意的温情里,而他,则是丝毫不掩藏,只是将它放在身後,不让她看见而已。这些皇家的男人,似乎都忘了该怎麽当自己,无论何时何地,就只有一个政客的身分,眼中并无其他,当然,看不见其他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一副温暖的心肠,他们的血都是冷的,对於周遭的人,他们大都只是想利用而已,他们没有心。
怀炽有些错愕,「你知道?」他还以为她也是为律滔善人外表所欺骗的其中一人。
「但我甘心被他所利用。」其实,利用的人、被利用的人,何尝不都是在等待一个契机呢?每个人都有著私心的目的。
「为什麽?」
她凝眸著盆内孱弱的星火,声音显得很悠远,「因为那时我想靠近你,我想走进你的世界,只要能嫁你为妻,就算律酒要利用我,也无妨。」
在他将桃花簪在她的发上起,他就已将他们不可能有所交集的世界连结起来,只是,在通往他的那道世界仍有个门扉,而门扉的那道高滥,是她跨不进去的。因此,在他提出要娶她为妻时,他不知道那时的她,一生中从没那麽快乐过,可是她的快乐才开始,等待著她的阴影,也已潜伏而至。
家人的反对、众官众臣的反对,将她所珍藏的快乐点点滴滴都推向谷底,可是在那时,律滔出现了,他朝她扔下一条可通往怀炽世界的绳,要她攀附而上,即使知道律滔想利用她对怀炽来个反牵制,也知道在那善意的背後,是要付出代价的,但只要能将她的天地与怀炽的连接在一起,她甘心。
怀炽动容地朝她伸出手,「堤邑……」
但堤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手停搁在空中,无法朝她前进。
「可是我现在才明白,你们都只是玩弄手段的权臣,你们这些皇子,都没有真心,在你们的眼底,就只有权势。」
「我……」他方想开口辩解,但她清明的眼眸却阻止他。
「不要说你有真心,因为连你也不晓得你到底有或无。」她微侧著螓首,深望进他迷惘的眼底,「是不是?」
不要这样看他,不要让他无所遁形,就算她所说的有部分是真的,可是她看不见那些一他还藏著的,她看不见在他总不去撬开心锁的深处里,有著他太保护自己而掩盖住的真心……
曾经,他在她向他询问朝事时,明显地拉起了一道不让她前进的保护防线,而现在,她也筑起了一道高墙,不允许他靠近。可是此刻,他好想拥她入怀,拉近他们之间一夜筑成的疏远距离,用怜吻吻去她眉宇之间淡然的冷意,看她绽出笑,让那双平静过度而显得毫无生气的眸子,再度为他亮眼起来。
他想念在那日融融的春光里,站在桃花盛开的树下,对他嫣然而笑的堤邑。
「该怎麽做,我才能要回原来的你?」如果说,逝水是可以掬取的,那麽他该怎麽做,才能换回一个在焚爱之前的堤邑?
她摇摇螓首,「她已经回不来了。」
「倘若……」他拚命思索,好不容易才找出一条可能的生机,「倘若我让辛无疚恢复原本的官衔,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呢?」今日她会这般,全都是为了她的家人,那麽只要他不管南内将会如河反弹,不顾一切把辛无疚弄回堤邑的生命里,也许,也许她……
堤邑却不认为对南内忠心耿耿的他,会为了她而这麽做。想想,他是花了多大的心血才扳倒她爹,就在他连胜利的滋味都还没品尝够时,他要弥补?
是的,他的弥补或许会换得她短暂的快乐,可是她知道她的快乐,会是建筑在他将遭受责难的痛苦上,站在他的立场来为他著想,南内并不会谅解他,而那个常来府中,表面上是与他商谈,但实际上却是监视著他的舒河,也不会放过他,她并不想让他两面为难,因为她太明白身陷两难时的那份痛感。
她微笑地婉拒,「那并不能改变什麽,至少,它并不能改变我已知道的。」现在她只求她爹不要再遭贬,不要再因她的缘故而受更多的磨难就好了,她并不奢求太多。
怀炽失望的目光徘徊在她了无笑意的脸上,感觉自己现在做什麽也不是、不做什麽也不是,即使他有心想换回她的一笑,她也不给他机会。
他低首看著那些被他抢救回来的书册,焦灰的气味,自斑驳的书页上传来,在微弱的火光下,他看见她光滑的玉足。
「你又没穿鞋……」不假思索的,他伸手想将她搂至怀里,习惯性的想将每每不穿鞋的她抱起来,不让她的玉足沾染一丝尘灰。
「你知道我为何穿不惯丝履吗?」堤邑拒绝他伸过来的双臂,自地上站起,边问他边踩著沾了夜露而湿软的土壤,感觉大地凉凉地静卧在她的脚底下。
「不知道。」他一直想问她这个问题,可是总在忙碌中忘了问她。
「我的本命,是株草芥,并不是什麽富贵奇花。在我爹未晋爵高官之前,我只是个小小的民女,穿惯了棉鞋的我,从不想攀上枝头当只凤鸟。」她撩著及地的裙摆,来来回回地在他的面前行走,试著将紧缩在声音里的痛苦淡化。「但後来,你出现了。你给了我一个虚假的梦,让我在梦中尝尽了身为草芥的我不该得到的一切,在梦醒之前,原本我认为我总有一天可以穿惯丝履,待在你的身旁做个善体人意的妻,可梦醒之後,我不想再继续欺骗自己。」
火盆里的残烬在此时皆灭,取而代之的是柔媚似水的月光,就著月光,怀炽看向她时而被晃动的光影遮住,而看不甚清的娇容,发现她的一双水眸荡漾漾地,看不出是笑还是泪。
他的胸臆间不禁泛起酸楚之情。
「你要不回来的,你要不回从前那个堤邑的。」堤邑在他走向她时,清楚明确地告诉他。
他无法接受,「朝政是朝政,我们是我们,不要把我在外头做的一切揽进我们之间,我们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
「不一样,不会再一样了。」她截断他的话,声音里透著未曾有过的笃定,「因为我不再是你用来打击我爹的弈子,更不是身具政治利益冲突的人偶,还有,我也不会再是以前那个单纯无知的堤邑,我们无法再和从前一样的。」
「难道,我待你不好吗?」为什麽她能变得这麽快?难道为了她的亲人,她可以抛弃他们夫妻之间的情义?在她的心中,究竟孰重孰轻?
「你待我很好,够好了。」她遗憾地垂首,带著心酸的哽咽,「只是,你没有爱。」
「但我珍惜你。」他指出他一直在做的,同时也指控著她的不公平。
「我要的不是珍惜,是爱。」堤邑静立在他的面前,抬首看著他的眼睛,「你能给我吗?」
他无法回答,只能看著她的明眸,从仍存著一小撮的希望,渐渐变得黯然,再无亮泽。
「你给不起的。」她艰涩地挤出一朵笑为他代答,旋身踱向园中,留下他孤立在原地。
望著她纤白的衣裳在月光下翻飞不休,头一回,他觉得古人吟诵千百年的月儿,看来是如此令人感到森冷悸怖,仿佛像是要与他争夺她一般,将她的身影融在月下,蒙去了他的视觉,令他看不清。
而她,就像是即将奔月而去的仙子,即将离他而去。
☆☆☆「王爷?」冷天海轻敲著房门,自门外缓缓探进头来。
自那夜之後,在堤邑的要求下,怀炽在次日迁居至客房不再与堤邑同居一处,即使他、心中有所不愿。但在某一方面,对於她的这个请求,他可说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无法正视她哀伤的眼眸,也无法和像变了个人似的堤邑日夜处在一块,因此,他便应了她的请求。
然而,在这些没有堤邑的日子里,他过得份外痛苦,像被人紧揪著胸口难以呼吸,也渐渐识得了相思的滋味。
在他房里的桌案上,堆实著他自火堆里抢救回来的书册、被她焚烧过的爱情,在他不经意的翻开其主页後,他便再也离不开文字,日夜流连在遭火纹噬过的书册里,只因为,她的情意、她的相思,皆在字里行间倾流泄尽。
书里,有著初遇时她纯净纤丽的情意;有著她在灿烂的烟花下亲吻後的甜蜜;有著新婚之後娇羞偎人怀的模样;有著她渴望莲荷并蒂长相守的绮想,有著她望眼欲穿的等候他归来的思念;有著她如花儿在日复一日等待中凋萎的叹息……
他几乎可以在书里,听见春风拂过她心坎的回声,和她那在风中消失已久的婷婷笑音,无可救药的酸楚泛上他的心头、湿润了他的眼眸。
书里的她,将整座春天的情意都堆促至他的面前,让措手不及的他,整颗心都深深沉郁陷落在她以柔情堆砌而成的小小春城里,怎麽也离不开这片已逝去的心灵沃土,恨不能追回过往,止住她的叹息、止住她的眼泪,重新让她笔下的这些全部回到他的生命里。
冷天海在一片窒人的死寂中走至他的面前,担心地看著他藏著痛苦的眼瞳。
「出去。」埋首在书册依依徘徊的怀炽并没有抬首,只是一惯地下令驱逐,「不管是谁要找我都推掉。」
冷天海很为难,「可是兴庆宫的人……」南内的那批人找怀炽已有好些天了,任他再怎麽长袖善舞,他也很难再编出新的藉口来挡人。
怀炽侧著睑微瞥他一眼,「推掉,顺便告诉南内,这阵子我无法离府。」
「等一下……」冷天海在他又要埋首进书堆前慌张地拉回他,「你要怎麽推帖子是无所谓,可是你最少也要给我一个好理由啊,就像你不上朝,你也得给我一个藉口好去敷衍圣上。」再这样下去,他可过不了圣上的那一关。
「藉口由你自己去找,别拿这种小事来烦我。」怀炽烦躁地拨开他的手,被打断的书中思绪,也因他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