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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流浪的面包树-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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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才像老同学。”

我的个子本来就比杜卫平小,现在看来像缩在他怀里。

“我也要照一张。”她把相机交给小哲,走过来站在我和杜卫平中间,挽住我们的胳膊,露出灿烂的笑容。

照了一张相片之后,她朝小哲叫道:

“再来一张!我要安哥!”

好像是要补偿一下她个安哥。

“你明天还是去医生那里检查一下比较好。”我对她说。

她撅着嘴巴:“医生只会说我太累了,应该多点休息。”

10

接下来的几天,我安全失去了葛米儿的消息。她不在家里,手提电话也没打开,连她的经理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然后有一天,书店打烊了,我拧熄二楼的灯,走下楼梯,看到葛米儿站在楼梯下面,她的脸色憔悴而苍白,那种苍白,即使在最幽暗处也可以一眼看得见。

“你到底去了哪里?”我问。

“你一定会很妒忌我。”她疲倦地微笑,声音有点嘶哑。

我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说:

“我很快便会去见林方文。”

我们沉默而悲哀地对望,眼泪滔滔地涌出来。

11

回到公寓的房子,杜卫平带着微笑说:

“你回来啦?”

我泪湿着脸,没法说出一句话。

“你怎么啦?”他关切地问。

“我见到葛米儿了。”我说。

“她去了哪里?”

“我可以见到她的机会也许不会太多了。”我的声音在颤抖。

“为什么?”

“医生在她的左脑发现一个恶性肿瘤。”

他吃惊地望着我。

我哀哭着:“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要死!”

“我不会!”他说。

我悲伤地凝望着他:“每一个人都会死的。”

“我不会那么快死。”他说。

“等我死了,你才会死?”

他点了点头。

“答应了啊?”

我望着他,某种我们曾极力避免却又终究无法避免的东西已悬在空中。

12

“那个肿瘤可以做手术切除吗?”他问。

“医生说,表面看来是可以的,但是,真正的情况要待开脑之后才知道,假如真的有上帝,这个上帝是不是太残忍?竟用死亡来折磨我们。”

“你有没有见过死去的鸟?”他问。

我摇了摇头。

“我们很少会见到死去的鸟。”他说。

“为什么?”

“鸟儿们好像知道它们的尸体会污染活体的世界,所以,垂死的鸟会直觉地飞到深山大泽去,在那里等待死亡。因此,我们不会见到死去的海鸥和燕子。死亡是大自然的机制,没有残忍不残忍,有人死,才有人生,然后,人类才不会灭绝。”

“难道我们活着,只为了延续后代吗?我们只是生物链的一条尾巴?”我难过地说。

“但是,我们也曾是一只高飞的鸟。”

他朝我微笑,那个微笑是那样爱怜,仿佛在无边的黑夜里为我挂上了一轮明月,使我几乎相信,自己也是一只高飞的鸟。

13

葛米儿的头发已经刮光了,准备一会儿去做手术。她靠在床上,身上散发着药水的味道,一边唱着歌一边忙碌地编织袜子。

“早阵子忙着演唱会,只编了三只袜子,还欠贝多芬一只。”

“做完手术之后再编吧。”我说。

“我怕没机会出来,总不成要它穿三只袜子吧?”她咧嘴笑了。

看到我想哭的样子,她连忙说:“我说笑罢了。”然后,她用一支编织针戳了戳自己左边的脑袋,说:“我现在每天也给这个肿瘤唱歌,希望感化它。”

“你唱什么歌?”

“当然是情歌!”她天真地说。

“那应该会有用的,谁能抗拒你的歌声?”

“主诊医生也是这样说,他是我的歌迷,长得很帅的呢!”

“那你不是有机会吗?”我笑笑说。

“可惜让他看到我光头的样子,什么幻想也没有了。”

“不,你的头形很漂亮。”

“真的吗?”她摸着自己的光头,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出门贝多芬也咬着我不放了,它知道要和我分开。”

一阵悲酸涌上喉头,我没法说话。

“我终于知道它不是只会流口水的。”她虚弱地说。

护士推着一张轮床来,准备把她送到楼下的手术室。

“我还没有编好这只袜子呢!”她嚷着。然后,她转过头问我:“万一我出不了来,你可不可以替我完成?”

“不,你知道我不会编毛衣的,你要自己来。”

“那好吧!”她撅着嘴巴把毛球和编织针交给我。

“还有!”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三张照片给我,说:“是那天在庆功宴上照的。”

那三张照片,其中两张是我和杜卫平一起的,另外一张是我们三个的,我们都笑得很灿烂,不知道命运已经伸出了他的魔爪。

“你跟杜卫平很衬呢。不要放过机会,生命是很短暂的。不再爱任何人,是对林方文最肤浅的怀念。”

我眼里溢满了泪水。

她爬过去那张把她送上手术台的轮床,护士把她推出走廊。

她躺在那张床上,回头向我微笑,在目光相遇的片刻,我惊异地意识到死亡的狂傲。

我站在走廊上,望着她从我的视野消失,依稀听到她对着那个肿瘤唱着愉快的情歌,那动人的嗓音却是虚弱的。

后来,连歌声也消失了。

14

假使葛米儿没有离开斐济,她的人生会否不一样?也许,正如她自己所说,她会在爸爸开的酒吧里和她三个姐姐唱一辈子的歌。

她不回来的话,我的人生,以至林方文的终点,也许都会不一样。

在生活的领域里,本来毫不相干的人,他们的命运最后却会纠缠在一起。错过了一班车,延误了出门的时间,在路上碰到一个朋友,所有这些细微末节,都会改变生活的轨迹。

我们满怀热情地响应命运的召唤,却不知道自己将会随水漂流到哪里。

这一刻,我靠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葛米儿的手术已经做了五个小时,杜卫平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回来给我。

“你会编毛衣吗?”我一边喝水一边问。

他微笑摇头。

我放下水瓶,把双手往贝多芬的袜子里套,笑笑说:“我也穿得下,贝多芬的爪真大。”

“是给贝多芬的吗?”

“嗯。”我点点头,“只编了三只半,她要自己把它完成才好。”

“你知道我以前养的小黑狗是怎么死的吗?”

我摇了摇头。

“它的膀胱生了一个肿瘤,没法再撒尿了。那时它已很老了。它死了,我也没有再养狗,我很怕它们会死。”

“那是对它最肤浅的怀念。”我说。

他转过脸来望着我,我微笑。

突然,我发现他头顶的壁灯上栖息着一只黄色的蝴蝶,宽大的翅翼上印上了两个黑色的斑圈。

“这里为什么会有蝴蝶?”我问杜卫平。

“这家医院在郊外,也许是从外面飞来的。”他说。

护士推着一张轮床经过,壁灯上的蝴蝶吓得一惊,扑扑飞起,在走廊上盘旋。

“是你的小黑狗吗?”我问。

“不会吧?”他惊讶地说。

那是生的欢呼还是死亡的召唤?我有点害怕。

然后,护士推着一张轮床经过,上面躺着葛米儿,她酣睡着。那只蝴蝶翩翩飞来,栖息在她的脚趾头。

15

葛米儿躺在深切治疗部,胸部以下覆着毛毯,头部包扎着,身上挂满点滴。她微微张开眼睛,看到了我。

“你好吗?”我轻轻唤着。

“你换了衣服吗?”她的声音嘶哑而微弱。

“今天是手术后的第二天,你睡了一整天,我也回去睡了一觉,换过衣服再来。”我说。

“嗯。”她虚弱地答着。

“我见过你的主诊医生了,果然长得很帅。”

她眨眨眼睛:“没骗你吧。”

“没想到他那么年轻呢。”我说。

她微笑:“你不是也喜欢他吧?我们的品味总是那么相近。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呢?”

“你可以挂号。”我说。

“嗯,是的。”

我笑笑说:“这一次,真的是向医生挂号了。”

她咽口口水:“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

“我想过了,我先去见林方文比较好,我会唱歌,你不会。”

我微笑:“跟他一起,不是什么好事,我其实受不了他。”

我喂葛米儿喝了一口水,她的头偏到肩膀,昏昏沉沉地睡了。我把那三只半袜子放在她床边。

医生已经把她脑里大部分的癌细胞切除,可是,有些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血管附近,由于太接近血管,无法切除,只能用化疗。我不懂得怎样告诉她,反正她很快会知道。

昨天的蝴蝶可会是林方文?假如是他,为什么竟不是栖息在我的肩膀?他是怕我害怕吗?还是嫌我不会唱歌?

16

“原来我脑里长满了星星。”葛米儿告诉我。

一个星期之后,她已经离开深切治疗部,转到普通病房。这天,我来看她的时候,她坐在床上,正在翻一本假发目录。

“什么星星?”我问。

“医生说,我脑里的肿瘤叫做星形细胞肿瘤,形状像星星,有成千上万颗。没想到我的肿瘤也比别人灿烂吧?”她活泼地眨眨眼睛,然后说:“我的化疗,便叫摘星行动,是不是很别致?”

“那些星星有名字的吗?”

“它叫银河系,即是把我弄得满天星斗。”

我笑了。

“你来帮我拣一些假发好吗?它们全都很漂亮,我不知道怎么拣。”

“我的品味跟你不一样的。”

“这一次,我想试试你的品味。”

“好吧,让我看看。”

我从那本目录里拣了一个浅栗色齐肩的鬈发。

“这个头发很面熟。”她咕哝。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便是烫着这种头发,像一盘倒翻了的义大利面。”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我那时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头发呢?”

“但是很衬你啊!”我说。

“那时我只有十九岁,脑里还没有长出星星,我以为我将来会做很多事情,我以为我的人生会是很灿烂的。”她幸福地回忆着。

“你现在也是。”一阵悲酸涌上眼睛,我把脸转过去。

然后,她沙哑着声音问:“你可以给我读信吗?”

床边放着几个大箱子,全是歌迷写给她的慰问信。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开始给她读信。

离开医院的时候,夜已深了,天际上挂着几颗零落的星星,我突然意识到,星星也有残忍的时候,像青春的匆促。

17

这一刻,天空上繁星闪烁,我发现自己站在书店的阳台上,想着葛米儿。葛米儿要定期回去医院做化疗。第一个化疗的结果,医生并不满意,现在为她试一种新药。人一生病了,尤其是那么严重的病,便会变成一只白老鼠,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程韵,有人找你。”小哲在我后面说。

我转过头来,诧异不已,站在我面前的,是林日。

她走上来,热情地抱了抱我,说:

“你很好抱。”

我微笑:“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是这样说。”

“很多年没见了。”她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是去你以前工作的报馆打听的,你忘了我也是记者吗?”

我仔细看看她,她穿一身橘子色的印度沙龙,披着一条紫色披肩,长发盘在脑后,人还是那么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回来两星期了。”

“你穿得像印度人。”

“我是从印度回来的。你听过SaiBaba吗?”

我摇了摇头。

“他是我的精神导师,我去印度就是听他说话。他抚慰所有人的心灵。”她脸上露出虔敬的表情。

我并不觉得惊讶,林日和林方文这对姊弟,一向也比别人怪诞。她这次去印度,下次可能是西藏,再下一次,可能是耶路撒冷。

“你为什么会回来?”

“林方文的银行户口已经解冻了,律师通知我回来处理他的遗产。”

这句话好像突然踢了我一脚,把我推向现实的门槛,惊悉时光的流逝。当一个人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不禁有点柔弱的感觉,眷眷地思念起从前。

“你有男朋友吗?”她问。

我耸耸肩膀,微笑:“你呢?”

她同样耸耸肩膀。

“你的爱情生活不是一向也很精采的吗?”我说。

“爱欲是不自由的。”她说。

“是那位SaiBaba改变了你吗?”

“人不是因为遇到另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而是你内在很想改变,你才会注意到那个可以改变你的人,只有在那一刻,你的耳朵才能够听到远方的呼唤。”她继续说:“无法从焚心烈火般的欲望解脱出来,便无法得到内心的喜悦和平静。”

我望着她,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人曾经是第一次见面便跟我大谈做爱和不贞的。

“你不再谈恋爱了么?”我问。

“当然不是,我的宗教并没有禁欲,我只是不会像从前那么滥交。从前我以为爱情是双双堕落,现在我相信爱情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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