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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八十夜话-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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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很难克制自己,因你实在是太可口了。”说不定在外人见过四个四域将军后,还会以为浩瀚当年挑选四域将军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让人垂涎欲滴的诱人美色。

“可口?”他险些被呛到。

她点点头,“可有人告诉过你,你比浩瀚俊上十倍不止?”虽说四域将军个个都是色艺俱全,但真要比较起来,他可说是极口叩中的极品。

他沦为家妓了吗?

“从——没一一有!”当上四域将军以来,孔雀从未想过自己竟是如此容易动怒,他两掌使劲重拍在桌上,令桌上的文房四宝集体往上跳了跳,而他压抑的吼声,则是残存在室内形成了袅袅余音。

“说你好话也不行?”被他的吼声吓得结结实实,无邪怕怕地一手抚着胸坎,在南斗闻声赶进来时忙不迭地躲至他的身后。

孔雀面色不善地瞧着她躲在其他男人羽翼下的举动。

不将英明神武的陛下当成一回事、胡乱偷吃他的豆腐,这些他都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这女人现下在搞啥?她居然连外头那两尊门神也想染指?

“你要捧,当然行。前提是请你别又在口头上侮辱陛下。”他跨步上前,想将她自南斗的身后扯过来,但没料到她却躲得更紧,而她身前的南斗也配合地将她藏得更好点。

“捧捧你也算侮辱他?”她怯怯地自南斗的身后露出一双秀目瞧着他,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难讨好。”

两耳压根没听进她的话的孔雀,目光尖锐地盯着南斗此刻正安慰地拍抚着她肩头的动作。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风尾扫到的南斗,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我?”可惜另一只手反应慢了些,还停在她身上没收到他的警告。

孔雀在下一刻立即变脸,动作俐落地一手扯过他的衣领,再一脚不客气地将他给踹出门外。

敢碰陛下的女人?再有一次他就代陛下砍了他!

无邪张大了眼站在原地,就连想探头去瞧瞧南斗的机会都没有,房门就遭人以一记掌风使劲关上。

“若娘娘允许,臣想尽快离开此地。”孔雀趁她还在发愣的同时,站至她的面前挡住她对外头投以同情的视线。

无邪还呆站在原地,两眼直不隆咚地瞧着上头还残着五指印的门扇。

“娘娘?”等她半天也没见她应个一声,他不耐地转首看向她,这不看还好,一看,就见方才那个不让他讨价还价的女人,此刻面无血色芳唇微颤,像个遭人吓坏的孩子,无辜又害怕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啊?”被吓出去的胆子还没有全数返家,她讷讷地问:“你想离开这上哪?”

已被她绣鞋踩至的裙摆,在她又怯怯地想往后走时,再遭踩数步,无邪冷不防地身子往后一倾,眼看她整个人即将以背与地表做出最亲密的接触。

五指在她背后扶稳后,紧急去抢救的孔雀扶着她的美背,一掌将她扶起,在她站好后,他一手按住她的肩向她示意别再乱动,接着他就蹲在地上看着她这一袭美则美矣,但也会为她带来不小灾难的黄裙。在无邪很怀疑地低下头想看他要做什么时,他已二话不说地撕去过长、常会害她踩到的裙摆,留下的长度刚好可以盖住她的绣鞋。

“你怎么可以……”看过他的杰作后,无邪当下面色似雪。

“撕件衣裙总比你跌断颈子来得强。”他一把握住站不稳的她,皱眉地问:“你能不能站妥一点?”明明就是平地,这她也能跌?

“……你常撕女人衣裙?”动作看起来很老练哪。

桃花眼微微上扬,“不,通常都是她们主动脱光了等我。”

“……”层次有差。

“娘娘,我得离开这儿去找乐天。”他面色一换,下一刻他又正经得像方才没发生任何事似的。

无邪飘匆的眸子过了一会才回到他身上,半晌,她有些不忍地瞧着他。

“据我所知……”

他不带表情,“我知道,她死了。”

“我很遗憾。”从他不想多提的模样,她大抵明白乐天对他的重要性。

“我得去葬了她。”

“抱歉,无论你的理由为何,我不会改变初哀。”即使如此,无邪还是摇首婉拒,“况且,她现下也不在中士。”

他有些讶愕,“她在哪?”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会是一觉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记得什么?

“她在……我师父那?”片段的残景在下一刻流划过他的脑海,没有仔细深想过的他,随即脱口而出。

“对。”她颔首,“我纳闷很久了,自你醒来至今,我都不曾听你开口问过。”

“问什么?”

“你怎都不怀疑你怎能再活过一回?”按理,常人都不该像他这般将能再次活得好好的视为理所当然,他定是很久前就有过这种心理准备。

往昔乐天无忧无虑的脸庞,不设防地跃进他的脑海里,在那一张张乐天快乐的笑脸中,他记起了乐天曾经答允过浩瀚的诺言,同时也忆起了,在他最后一次出兵西域前,乐天紧紧跟随在他身畔的身影……

“乐天曾对我说过……她有一项法宝,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会用上。”他喃声说着,音调有些沙哑,“我从不知那是什么,而我,也从不想让她有机会证明给我看……”应天是怎么死的,就算是破浪不说,他也知道,只是他没想过,他竟也让乐天步上了应天的后尘。

她盯着他懊悔的脸庞,“可你还是逼她那么做了。为了你的私情,你逼得她不得不那么做。”

“我并非有意——”无丛百喻的亏欠感,沉甸甸的,有如块大石用力压在他的心坎上,他很想开口反驳,她却扬手打断。

“去对乐天说吧,对不起她的人不是我。”被挑起的伤口,连疼痛感他都还来不及细细体会,她就别过脸表明了她不愿再继续这话题。

“你不继续压着我的伤处打?”

“何必呢,你已够自责了。”她将抄好的纸张整叠抱进怀里,“况且,欺负只落水狗,我能有什么好处?”

不知该松了口气,还是该感谢她高抬贵手的他,不解地看着她抱着整叠抄好经文的纸张往外头走,他才跟她走到外头花木扶疏的院子里,就看她将整叠的纸张放进火盆里,蹲在它面前点了把火放进里头。

“你做什么?”抄得那么辛苦却把它给烧了?

“这本就是要烧的。”她定眼看着遭火舌轻舔的纸张,转瞬间焕发出妖艳的光彩,再化为缕缕尘烟。

他顿了顿,“烧给谁?”

“家姊。”她往旁一指,好心提点他目前他们身在何处。

孔雀侧首望着竖立在一旁的墓碑,原先还不怎么觉得那块显眼的石碑有何不对劲,但愈看,就愈有一股凉意直往他的背后直窜而上,尤其是当他的两眼在四下都找不到半座坟墓或土丘时,他这才明白放眼所及的空旷与黑暗是因何而来。

地底流动的风声掠过他的耳际,风儿穿窜过一座座美轮美奂的楼阁,与始终空无一人的廊院,放眼一片寂然,除了风声之外别无音息。

“等等……”后知后觉的他,不确定地瞪着她若无其事的脸庞,“这里是一座墓穴?”

“你现在才发觉?”她反而觉得他很迟钝。

他忍不住扬高了音量,“你住在死人墓里?”怪不得这里不见天日,原来这个他打心底认为的鬼地方……实际上也真的是鬼住的地方!

“有必要这么意外吗?”无邪以火钳拨了拨盆中即将燃尽的残纸,对他的大惊小怪感到莫名其妙。

“你是帝国的皇后!”难以抑制的心火转眼间又再往上扬。

“我是啊。”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冲突,“那又如何?”

“以你的身分,你不该住在这等地方,你该留在陛下的身边!”有些气急败坏的他,忙在四下寻找着出入口,只想在下一刻将她给打包好送至浩瀚的面前。

“会住在这,只是因我想陪她罢了。”备受万人景仰那种事,有浩瀚一人去做就成了,她凑什么热闹?

“陪谁?”他百思不解,“令姊?”不是死了吗?

“对。”

“陛下……允许你住在这陪她?”他愈问愈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得不答应。”她仰首看向他,唇边绽出一抹羞涩的笑意,“因我很坚持。”

毫无防备的笑容,有片刻盖过了他在不知不觉间被挑起的疑心。虽说她的行为颇有点任性,但她看来是那么的娇弱与单纯,因此她再怎么善用她的身分,他也觉得情有可原,只是,生性多疑的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微眯着黑眸,“陛下为何愿答允你此事?”

“因我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有话答话的她,不似他想得那么多,依旧落落大方地满足他的好奇心。

在她手中能握有陛下的把柄?这怎可能?

“什么东西?”

“一块石片。”无邪盯审着他的脸庞许久,一字字地道出,并等着看他接下来该会有的反应。

霎时,孔雀的表情果然在她的眼下丕变,他将寒眸一眯,转瞬间即擒握住她的掌腕,毫不客气地将她自地上一把扯至他的胸前。

“看样子,你也知道那玩意。”在他的五指握疼了她时,她蹙着眉心看他过于激动的反应。

“交出来。”孔雀刻意不控制力道,在她腕间留下了深深的五指印。

“不要。”她边说边轻轻拉开他的手,往前靠了一步抬起螓首大方地面对他,“你是个好男人,你不会为了那玩意而不择手段吧?”

“我可不杀你。”他的声音冷漠得令她忍不住抖颤了一下。

“凭我的身分,你恐怕也很难动我一根寒毛。”她皱眉地推开他,低首瞧了瞧自己的腕间,而后叹息地以衣袖盖住腕间的淤青,“这回就算了,以后可不要再犯了喔。”

“把东西给我。”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的孔雀,在她想离开时再次拦阻在她的面前。

“你要那玩意做什?”

“交给陛下。”虽说他在死前尚未将地藏的石片手到擒来,但那可不代表,他会放过她手中的这块。

无邪挑了挑秀眉,在他还是无意让开,仍是执意要拿到那块石片时,她无言地看着一脸忠贞不二的他,而后,嫣然一笑。

“那就得看你怎么讨好我了。”

讨好她?

第三章

什么无邪?这女人太有害了!

比起以往,此刻的境遇有如天壤之别的孔雀,蹲在石碑之前,满心愤恼地扬着手上还沾着黏土的小铲,朝那个毫不介意使唤他做这等事的女人大吼。

“你居然把我留在这替你修坟?”

原本站在一旁看他挥汗看得很开心的无邪,经他一吼后,笑意当场被吓怔在脸上,并在他不满的目光下可怜兮兮地垂下眼睫,两手轻扯着自己的衣袖。

“你觉得很委屈?”

孔雀愣张着眼,原以为她会趾高气昂地又抬着身分压着他,没想到她却是这般反应,这让已蹲在墓碑前修补半个时辰的他,心火冷不防地被她那张不知所措的脸庞全都浇熄。

蓦然间,两道寒光自一左一右地朝他狠狠杀来,他瞥了瞥,就见那两个把她宠得跟宝似的黑白无常,一人的脸比往常来得更黑,一人的脸色则是自得更无血色,唯一相同的是,他两人同样想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

聪颖的孔雀突有所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说,这屋檐矮归矮,但该低头时还是得低头,先且别说她身上有个陛下一直很想得到的东西,在他很可能会被关在这一辈子、且随时都可能又被饿上个好几日的前提下,若是得罪了她,没好处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哼,不过就是讨女人欢心罢了,何难之有?

“不,很荣幸。”他顺天应人地改口,大材小用的糟蹋感,再次被他自喉间不情不愿地咽下。

“真的?”她急急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臣很乐意听从娘娘的使唤。”有成效,不错,再退一步。 “那就好。”乌云霎时自她脸上散去,替换上的,是一抹笑得好不心满意足的笑颜。

弯弯的眉、如孩童般纯真的笑靥,配合上那一副毫无城府且弱不禁风的模样,这让孔雀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她与一国之后联想在一块,她就像个养在深闺的良家妇女,那种这一辈子都不太可能与他搭上边的女人,与世无争地居住在无人发觉的天地里,会为了件小事而笑得很开心,也会为他嗓门大了点而惊慌失措,天真无邪的脸庞上,像是未曾染上这人世的伤心。

殴夫如家常便饭的爱染、个性大而化之且开朗过头的乐天、向来就是踩着男人过日子的夜色、以及那些往常徘徊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在这些曾经与他人生有过交集的女人身上,他怎就不曾看过这么轻而易举就感到满足的笑容?

“咳!”

一定是哪出了岔子……不然就是他在活过来时忘了顺道带上脑袋,因他居然觉得这种朴素到以往他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的笑颜,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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