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再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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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是涌动的蓝。
不是油漆,而是海。三面落地窗外是蔚蓝的大海,纱质窗帘上绘着鲜艳的珊瑚,随风摆动,栩栩如生。
有人在弹钢琴,琴音断断续续,节奏紊乱,演奏者技巧异常生涩,听得人忍不住皱眉毛。
戚以沫站在角落里,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背影。
他想让他停一下,想告诉他很多音弹错了,想学的话他可以演示一遍,但他发不出声音。
他被限制在那个角落里,听那个人执拗地弹,一个音一个音地往外蹦,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洁白的云团自海天交界处飘过,在玻璃房里投下片片阴翳。
钢琴上摆着一扎枯萎的白色花束,花瓣业已干枯,却犹带水珠,沿着枝干的弧度,缓缓坠落到黑白的琴键上,宛如一颗泪珠。
恼人的音乐音乐声停了。
戚以沫发现自己站在那个人身后,一手搭在那个人的肩膀上,他听见自己说:“听CD往往找不到现场的那种感动,因为音乐产生那瞬间的感情无法复制。”
瘦长手指熟稔地奏出半支曲子,“我最喜欢Canon,它的旋律简单却动人,不同声部的曲调不停歇地彼此追逐,直到化为完美的和弦。曾经殊途是为了同归,像极了爱侣间的……生死相随。”
“再弹一遍。”
那人侧脸隐没在无望的黑暗里,恳求般地吐出两个字:“……以沫。”
心口一阵钝痛。
戚以沫睁开眼,明晃晃的阳光照进室内,又是新的一天。
刷牙洗脸换衣服,再叫醒关扬,一起下楼吃早餐,回去收拾战场,搭顺风车上班。
关扬对他的奶牛造型愣了神:“微博上刷爆了的【自产自销奶牛哥】是你?”
“自产自销?奶牛哥?”戚以沫不玩微博,听着觉得挺有意思。
“回去找给你看,”关扬眼疾手快咔咔拍了两张照:“我的独家头条!啊,大魔王又来电话了,先走一步!”
他急吼吼地跳上车,启动,车飙出几米,又唰的倒回来:“下班记得CALL我,一起吃饭。”
直到车影消失在视野里,戚以沫才回身抱起脚边求合照的小萝莉,奉上六颗牙的闪亮微笑:“今天摆什么造型好呢?”
白天上班,晚上陪关扬走街串巷打野食,不到半个月,戚以沫就圆了一圈,原主人的锥子脸养了些肉,看起来血色丰盈,手感甚佳。
关扬左手捏着他一月前的照片,右手捏着他现在的照片,来回比了比,利落甩了左手的扑过去:“自从甩了贺文池牌人渣,牙不酸了,头不疼了,一口气胖五斤,嘿!不费劲!”
戚以沫一口饭呛在嗓子里,咳得惊天动地。
“他是过去式了。”
“没错。”关扬点头如捣蒜。这半个月他抽出所有空闲陪在司愔左右,生怕他贱性大发跟贺文池藕断丝连,司愔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多虑了。
从早到晚句句不离贺文池的司愔自醉酒夜后再没有主动提起过有关贺渣的任何话题,仿佛忘了有这个人似的。关扬怕他是假意忘记,默默心伤,每每“不小心”泄露贺文池近况,诸如他新换的床伴如何如何,雇人在林泉的演唱会上狂撒玫瑰花如何如何之类。
但司愔没有表现出任何伤心,反而风轻云淡地表示:“幸好贺家老大还算能干。”不然恐怕贺氏三代心血迟早会败在贺文池这个草包的手里。
关扬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同样不可置信的是他们后桌的一个男人。
“我勒个去你听见了吗贺文池!司愔他嫌弃你,平常看到你衣角就恨不得跪舔你脚背的司愔居然会嫌弃你!小爷今天果然没来错啊!”
说话的是陈迪,C市酒店业龙头陈氏的唯一继承人。
桃源记是陈氏旗下新开的一所四星酒店,半露天设计,曲桥流水,古典雅致;店内掌厨据说是伺候过慈禧的御厨亲传子弟。作为一个合格的吃货,陈迪当然在第一时间邀请好友贺文池来这里一饱口福,没想到撞见想方设法倒贴好友的司愔在和一个男人吃饭,而且有说有笑,看起来亲密之极。
唯恐天下不乱的陈迪故意在司愔后桌坐下,并让贺文池坐到了司愔的对面。他确信司愔看见了他们,但令人意外的,他没有任何举动,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三条街外就能闻见主人气味扑过来撒欢的忠犬如今目光居然透着生疏?一定有隐情!陈迪的八卦之心在燃烧,一路竖着耳朵偷听他们说话,直到听见无疑是扇贺文池脸的一句。
他捧腹大笑,无视贺文池铁青脸色:“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贺文池怎么会在这里?关扬眼里充满了担忧。
戚以沫却仿若无觉,只催促道:“鸳鸯虾要趁热吃,凉了会很腥。”
“贺文池在后面。”
“和我们有关系吗?”
关扬喉头一梗,心下却释然,当即微笑了一下,专心对付戚以沫夹到他碗里的虾。
陈迪闻言笑岔了气,贺文池放下筷,起身走人。
走过戚以沫那桌的时候,他放慢脚步,空气中传来他的嗤笑:“欲擒故纵。”
☆、机会
贺文池怎么会在这里?关扬眼里充满担忧。
戚以沫神色自若,只催促道:“鸳鸯虾要趁热吃,凉了会很腥。”
“贺文池在后面。”
“和我们有关系吗?”
关扬喉头一梗,心下却释然,当即微笑了一下,专心对付戚以沫夹到他碗里的虾。
陈迪闻言笑岔了气,贺文池放下筷,起身走人。
走过戚以沫那桌的时候,他放慢脚步,空气中传来他的嗤笑:“欲擒故纵。”
戚以沫不动声色睨向贺文池。
这一眼差点让关扬把桌布扯烂,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戚以沫,心底呐喊:别理他!别理他!
陈迪饶有兴味的别过身,趴在椅背上,冲关扬耳背轻佻的吹了口气,嬉笑道:“我赌司愔会抱着文池的大腿认错。”
“放屁!”
戚以沫配合地抽餐巾掩鼻,打了个喷嚏:“抱歉,KENZO和餐厅白檀香混合的气味实在不敢恭维。”
贺文池背影一僵。
KENZO,是他今天喷的那款香水。
陈迪噗嗤笑出了声,他微一扬手,中餐厅经理就从一根柱子后冒了出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愿赌服输,他们这餐免单。”陈迪眼神锐利,直指戚以沫脸颊:“换了张脸,脑子跟着聪明不少,还玩上欲擒故纵了?有林泉珠玉在前,你这颗鱼目就别折腾了,老老实实换个蚌壳吧。”
他直起腰,信手拈起关扬筷间去壳的大虾塞进嘴里,含糊道:“我看他就挺不错。”
恶霸一退场,关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加了数道生猛海鲜,小到报社清洁工大到编辑主任都收到了他的召唤短信——“今天犒赏三军,桃源记一餐游,欲吃从速!”
一听说天上下馅饼,报社那群资深吃货纷纷化身蝗虫飞往桃源记。
关扬安排好第一批到场的饿死鬼,皮笑肉不笑的对经理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多叫几个人你不介意吧”
几个人?我加上脚趾都数不过来!经理默默腹诽,脸上依旧微笑:“当然,当然,您随意。”
关扬满意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麻烦再收拾三桌出来,人还在路上。”
经理:“……”
关扬春风得意一身轻,哼着小曲去取车。
戚以沫边等边拿手机刷网页,查看C市演艺论坛最新的动态。
C市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城南郊外建有大型古建筑群,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影视基地,最近热播的《铜雀台》、《天地英雄》、《兵临城下》都是在这里取景拍摄的。
曾有人发起【最渴望进驻的五大影视基地】,C市长安影视基地荣登榜首——它不仅仅是个拍摄场地,更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非大制作不接,非大人物不租,场地宁可空着堆落叶,也不让小剧组租用。
它是所有演员心中梦寐以求的圣地。
戚以沫也不例外——他本有机会的,上辈子接的某部古装贺岁片就定于这里开拍,可惜他前脚抵达剧组,后脚就听闻那人出了车祸在,顿时心急如焚,抛下一切飞了回去,最后自掏腰包赔了一大笔违约金不说,还落得个没有职业操守的坏名声。
面对那人苍白虚弱的脸,他不禁起了淡出娱乐圈的心思,名声金钱全是虚,不如抓住身边触手可及的幸福,就那么半推半就又顺理成章的收下了那人给的海市蜃楼。
以至于最后不得不自我了断,在一切伪装轰然崩塌前退场。
路灯半明半媚。
那个人站在光下,身体镀一层暖光,温柔软乎好揉捏的模样。看久了,却让人有抱住他安慰的冲动——无他,只是他笑容弧度太大,大得像刻意摆来糊弄人的。而那双半垂的眼瞳,仿佛已经在哭了。
心微微揪紧,关扬按了下喇叭,见他神色一闪,身周悲怆如被风吹散的雾霭,眨眼散尽,无处可寻。
等戚以沫在车内坐定,关扬佯装不经意道:“想什么那么专心?刚刚喊你好多遍。”
戚以沫愣了一下:“……在想新工作。”
“哦?不写曲子了?想干哪方面的工作,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牵个线。”
“我想做演员。”
汽车猛扭了个S型,险险与一辆面包车擦过,招来一片骂声。
“前面的会不会开车啊!”
“次奥!你驾驶证是体育老师发的吧?”
……
关扬充耳不闻,油门踩到底,飙到一条僻静的岔道口停下。
附近旅店的霓虹灯光投进黑暗的车厢,触目一片迷离。
关扬摸出一支烟,点上,烟草味霎时弥漫开来。他把烟夹在指间,看着那点微黄的火光兀自燃烧,好半晌,才像烫到手似的把它甩出窗外。
他嗓子像被火熏过,有点哑,有点枯涩:“娱乐圈是一滩浑水,你脸又整成这样……去了要遭罪的。”
“我知道。”
从看见这张脸的那刻起,戚以沫就知道,想回娱乐圈不是难事,想在娱乐圈占据一席之地也不是难事,难的是解决它带来的一系列负面影响。
所以,重生以来他迟迟没有任何归圈的意向,而是在一旁观望。
毕竟他离开娱乐圈已有两年。
娱乐圈瞬息万变,两年足够沧海变桑田,物是人非。有多少人崭露头角,有多少人一步登天,又有多少人行差步错、一夕陨灭?
戚以沫有演技,有人脉,有经验,只是暂时被甩在后面。但利用这段时间的休整,他早把当今娱乐圈的形势摸得八九不离十。
只欠一个机会。
戚以沫垂眼,定定看着手机打开的网页上分外醒目的标题——“喜讯!导演吴学舟携《废墟里的向日葵》来袭,角色火爆招募中!”
吴学舟此人极具商业头脑,他执导的电视剧收视率居高不下,但他有个怪癖,越重要的角色他越喜欢启用新人担演,剧中一晃而过的龙套拉出来反而是大红大紫的一线明星。
曾有人质疑:这种片子会有人看?除非观众集体得了白内障!
吴学舟当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闻言默默记下了那个记者的名字。在收视率统计出来的隔天,将远飚黄金档收视率五个百分点的数据糊上了该记者家的大门,用完美的成绩给予了对方最有力的还击。
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导演,对伪新人戚以沫来说,是不可错过的良机。
关扬道:“既然你心里有决定了,就去做吧!混不下去就回头,我总在你身后的。”
心间涌上感动,戚以沫笑得真诚:“知道了。”
试镜当天,关扬执意陪戚以沫一同前往。
尽管试镜地点设在大型会议厅内,奈何试镜者络绎不绝,可容纳200人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连转身都困难。
导演助理脚蹬令人望而生畏的高跟鞋,满头大汗地维持秩序:“试镜的请在门口领号码牌!无关人员请在隔壁等待!排到号的跟我进去!下一个,35号!”
关扬探头:“你多少号?”
“147。”
关扬扶额哀叹,戚以沫道:“你有事的话就先走,试镜完了我来找你。”他手机响了可不止一次了。
右眼皮跳得欢快,按以往的经验来看他铁定要倒霉。但任凭关扬想破脑袋,除了没接到大魔王例行毒舌攻击,一切都很好很和谐,于是他摇摇手指:“我在车里等你。”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戚以沫坐下不久,就接到了不下二十次搭讪。
戚以沫兢兢业业扮新人,回答真假半掺。以低调为核心,奉行既不贬低自己也不得罪人的原则,平安挨到助理带他进门。
*
吴学舟爱用新人,这可苦了负责面试的评委们。
面试之前,他们心目中新人的定义:面孔新、风格新、演技新。
面试之后,他们心目中新人的定义:打扮小清新、演技真糟心、三观真闹心、智商真揪心。
在连续叉出去数个得知自己没通过哭着喊着“老子有的是钱!”、“我爸是X刚!”、“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我什么姿势都做得出来潜规则什么都OK考虑一下我吧喂!”的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