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爱你一眼-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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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斌不想让他的家属知道这次治疗。至于为什么,任鹏飞并没细说。
韩虹也刚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将心比心,她还是对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照顾的李元斌充满了同情。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巾递过去,〃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啊?!一定要往好处想想。虽然,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但我们会把风险降到最低的。一定会的……〃正说着,一个护士探头进来说:〃韩医生,那边让把病人带过去。都准备好了。〃
韩虹只得站起来,拍拍李元斌的肩膀,〃走吧。看,今天天气真不错,好兆头呵。〃
天气的确不错。当病房的门在李元斌身后关上时,里面已经撒满了一屋子灿烂的阳光。一只灰翅喜鹊飞上了屋外的阳台,好奇地向空荡荡的室内张望着……术室原来就在另一条走廊的尽头。那道由玻璃钢制成的门后。进门后是污染区,在这里,韩虹要换上隔离服与专用拖鞋。李元斌则由一个早等在那儿的护士继续带着往前走,又过了一道木门后,是半污染区。李元斌看到了白瓷砖砌成的洗手池。向左拐,才是真正实施手术的区域。
无影灯下的钢制轮床、插满各种管子的呼吸机、多轨生理监视仪、眼科专用的裂隙灯显微镜、已经堆满大小不一、银光闪闪的刀、钳、弯盘、手术剪的小推车……一切都显得冰冷而陌生。而最刺眼的莫过于一直砌到天花板的白瓷砖。最后,李元斌的目光落在了身穿深绿色隔离衣,双手交*放在胸前,正和麻醉师低声交谈着的任鹏飞身上。
一次性的手术帽和一张大口罩遮住了任鹏飞三分之二的脸庞,只露出他金丝边的眼镜和镜片后沉静深遂的眼睛。看到李元斌进来,他点了点头,似乎是笑了笑,却并不说话。
一切都紧张而有绪。这场筹谋已久的战斗在上午九点半钟准时打响。
碘酒消毒皮肤……白色的孔巾铺上了李元斌的脸……无影灯无声地亮起来……
一个塑料口罩伸过来,李元斌闻到了浓浓的乙醚味道。胳膊上还尖锐地疼了一下……可能是在做静脉穿刺。然后,他就昏昏地睡了过去。
室内安静极了。除了多轨生理监测仪上……因为李元斌的心跳而连续发出的嘀嘀声……
任鹏飞的技术无疑是娴熟的。他伸手按了按眼睑皮肤,然后接过了韩虹递来的开睑器。
韩虹担任着这次手术的一助。她凝视着无影灯下……透明的角膜、白色的巩膜、深棕色的虹膜、还有幽黑的瞳孔组成了人体最精致、最漂亮、也是最复杂的器官。她几乎都不忍心看着这样的眼睛会变得血肉模糊……深吸一口气,她把不锈钢的Wescott剪递过去时,那只手竟有些微微的颤动。
戴着间接检眼镜的任鹏飞回头看了她一眼,〃别紧张,〃他的声音在大口罩下显得嗡声嗡气而又有几分严厉。
韩虹紧盯着任鹏飞手下的动作。看着他没有任何迟疑地沿角膜缘剪开了球结膜,又在两条眼外直肌间靠近角膜缘处用一把有齿镊夹住了结膜和筋膜囊,再用钝头剪分离筋膜囊直到巩膜。并且作了一个360度的环形剪开。
韩虹的额头微微地沁出了汗水。护士手中的小方巾及时伸过来,帮她擦了擦。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韩虹又把玻璃体切割头递到了任鹏飞的手上。任鹏飞拿着它穿透了李元斌的眼球,然后示意韩虹上前。
按照事先拟好的手术步骤,韩虹接替任鹏飞……开始在眼球内剥离玻璃体。〃小心点……从视盘周围开始,避开黄斑区,〃任鹏飞站到了一助的位置上低声地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韩虹能感到手下那胶质的玻璃体正一点一点从视网膜上分离了下来,她小心翼翼,集中全部注意力,透过检眼镜……让切割头向玻璃体基底部移动、剥离……
当护士手中的小方巾第四次从她额头移开时,任鹏飞又替换她站到了主刀医师的位置。
……
〃36号刀片,〃任鹏飞低声地说……他现在开始从颞侧切开视网膜。
〃给我注吸器。〃他的手在细微地移动着……
一把39号弹性视网膜下注吸器递了过来,里面已经装满了事先准备好的平衡盐液……它的作用将会造成视网膜的内层……神经感觉层的彻底脱离。
……
而对导致李元斌患病的变性色素上皮细胞……任鹏飞准备采用光凝与冷凝结合的方法先行处理一下再行剥离。
冷凝笔由韩虹交给了任鹏飞。旁边激光光凝仪的开关也打开预热。
……
二十五分钟后,又一把小巧锋利的MVR刀片递到了任鹏飞手上。
李元斌视网膜的外层……已经变异的色素上皮细胞层被他更加小心地从玻璃膜基底层上剥离出去。
此时,已是上午十一点。手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
韩虹示意旁边的二助开启液氮钢瓶。湖蓝色的半人高的钢瓶被扭开阀门,乳白色的雾气在瓶口氤氲浮动着。
那个年青的二助戴上加厚长手套,从零下172摄氏度的钢瓶中用加长的不锈钢钳缓缓地夹出了一支钛合金管。打开外面的套管……韩虹看见,里面的玻璃试管内是15毫升左右的淡黄色的液体。
韩虹的心跳猛地加剧……原来这就是它!神奇的人胚视网膜干细胞悬液!
一只长长的针管伸进了玻璃试管,〃滋〃地一声过后……特制的眼内注射器转移到了任鹏飞手上。
……
韩虹看着那些淡黄色的液体一点点被推进李元斌的眼内……她知道,注射的部位正是视盘中央的那个小凹点……视杯!
……
任鹏飞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是在笑,一定是在笑……韩虹心里暗暗地想。
然后任鹏飞退了下来,韩虹开始进行后面的收尾工作。她用8…0可吸收线细致地缝合了球结膜,在结膜外涂上了阿托品和皮质类固醇激素软膏,然后进行半加压包扎……这样就可以减少术后的眼睑水肿了。
……
开睑器再次递到任鹏飞的手上,李元斌的另一只眼球暴露在了无影灯下,同样的程序又再次被小心地重复着……没人说话,只有轻微的刀剪碰撞发出的声音。手术台四周围满了身穿隔离服的医生与护士。
……
下午四点半。全部的手术基本结束,尽管室内还是静悄悄的……但韩虹知道,击掌相庆,香槟喷洒的时候已经为时不远了!
大孔巾取了下来,韩虹低头看了李元斌一眼,他还像个婴儿一样沉沉地睡着……紧挨着手术室最外面那道玻璃钢大门的,就是眼科的ICU……重症监护病房。李元斌被麻醉师推出手术室,然后直接转入了ICU。他的眼睛还缠着厚厚的纱带,等他醒来之后,除了黑暗,他看到的还会是黑暗。
但任鹏飞和韩虹都相信……新的视网膜一定会从视杯处重新生长出来,它将给李元斌带来光明,给他们带来掌声与鲜花……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只要没有大的免疫应激反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尽管如此,脱下隔离衣的任鹏飞没顾得上喝一口水,转身来到护士站斜对面的医生办公室,开始对着韩虹和其他医生下达口头医嘱。
〃免疫抑制治疗方案中对环孢素A的使用一定要密切调整CSA浓度……还有,对抗淋巴细胞球蛋白的使用要记住给药前加上25mg苯海拉明,好降低过敏反应。〃
韩虹等人频频点头称是。
〃告诉护士站,原定每日一次的电解质4项检查改为每日2次,血清免疫球蛋白定量的5项改为每周两次,血清补体测量也改为每周两次。其它维持原计划不变。〃
医生办公室里……只有任鹏飞略显疲惫的声音和笔尖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持续不断。天色已近黄昏,任鹏飞最后交待韩虹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住进病区里来。韩虹犹豫了一下,还是爽快答应了下来……毕竟她的孩子只有五个月,这大概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牵挂了。
把该叮咛的都交待完,任鹏飞又转回到主任办公室,反锁上门。他开始给赖特拔打电话。
〃很顺利……一切都很顺利……〃任鹏飞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原有的RPE层清理干净了吗?注射到位了吗?〃赖特的声音高亢而明亮。
〃很成功……所有的清理工作都经过了再三的检查,注射深度和位置没有任何问题。〃
〃好,很好!任,你干得很漂亮!我们只是担心强烈的免疫反应。你明白的。〃
〃No Problem。我们已经制定了精确的抗免疫治疗方案。ICU里会有24小时的监控。〃
〃我为你感到骄傲。耶鲁医学院的高材生……You will step to the world from here!〃那边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
任鹏飞微微地笑了一下。他很想说,其实他从来都没怀疑过……世界将会是属于他的!就如同他的名字,大鹏展翅高飞……那只是个时间问题!但他强忍着没有说出这些理所当然的想法。毕竟他是中国人,谦逊永远是中国人的美德……这一点赖特迟早会明白的!
第十四章 暗塔
黑暗……无尽的黑暗挤压在一起……似乎连呼吸也困难起来……浓密的黑暗让他想呐喊想挣扎……但他的身体软得就像一团棉花,有些部位似乎还没有什么知觉……
唯一强烈的感觉是眼睛里火辣辣的疼痛。像把两团燃烧的酒精棉球放在了眼球上。
是在做梦吗?还是已经苏醒?
李元斌抬了一下胳膊,手背突然一阵刺痛——难道还在打着点滴?!
人呢?所有的人都在哪里?我又在哪里?李元斌只听见自己的大脑在嗡嗡作响,但四周却静得有些可怕。
他的嘴有些发干,嘴唇却还是麻木的。他一阵阵的心烦意乱……水,给我水吧——这么想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但很快,他的嘴唇碰到了一只沾着清水的棉球,几滴清凉的液体滑进了他的口腔——“别乱动,手术刚完,”他终于听见了,那是韩虹的声音。
“我在哪儿?”他挣扎着发出声音,“好,好黑,”他嘶哑的嗓子继续咕哝。
“在ICU病房,”还是韩虹的声音,“手术很顺利,放心吧。有点难受是吗?”
他略略点了点头。纱布把他的眼睛缠得很紧,感觉倒像是一道厚厚的热得发烫的铁皮箍紧绷在眼睛上。于是他再次抬起手,下意识地想去扯那道纱布。
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忍一忍,很快就会好的,”又是韩虹的声音。但似乎还不止她一个人,他又听见她说:“每30分钟测一次体温……”这显然是说给别人听的。
李元斌逐渐地平静下来,意识也越来越清醒。但还是不辨东西,难分昼夜。
不用问他也知道,原有的那层透明的视网膜已被清除殆尽——即使不缠绕纱布,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他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还记得,任鹏飞第一次给他介绍视杯计划——就简单地描述过手术原理与流程。新的人胚视网膜干细胞将会像正常胚胎的视网膜生长一样——在8个月的时间里,视网膜的各层将基本形成。
8个月——这是人胚视网膜发育完成所需的最短时间。听上去很短暂,但身临其境之后,李元斌才感到这个时间段漫长得如同一万年——用眼睛看到的时间流逝,和在黑暗中感受到的时间流逝完全是不一样的。
李元斌第一次感到,身陷黑暗的可怕之处倒不在于空间的丧失,时间的紊乱甚至停滞更能摧毁一个人生存的意志!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球的疼痛似乎好了一点。然后他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隔着或长或短的时间,都会有人来到李元斌的床边。最多的声音还是来自任鹏飞。他的嘴里说着李元斌听不懂的医学术语和一些大大小小的数字。韩虹也会和他聊聊天,但时间很短暂,他们都说他最需要的还是休息、充分的休息!这样才有利于干细胞的生长。
李元斌在两天的时间里充分地感觉到了什么叫特殊待遇——24小时的一级护理与监测、有人把水杯伸到他的嘴边喂他吃药、每餐饭菜的口味儿都在变化……他们还在他手边放了一个圆柱形的遥控器似的东西,只要有任何需要,按动上面的圆形按扭,护士们就会应声而至。
除了光明,只是除了光明……
第三天,终于有人一圈一圈地解开了盘在他眼睛上的厚厚的纱布。
如释重负的感觉由然而生——但去掉纱布之后,李元斌的情绪变得更为恶劣起来。蒙着纱布感受到的黑暗是被动的,睁开眼睛感受到的黑暗却更加令人窒息——一种无力回天和无处可逃的烦燥让李元斌的面部肌肉扭曲,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如果手头有个杯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捏碎!
随即他的耳边响起任鹏飞严厉的声音:别乱动!正在做检查!”
在任鹏飞看来,较大的眼科手术如眼球摘除等的术后——病人的烦燥与恐慌都可以算做术后应激反应,他早已见怪不怪!所以也没有更多的耐心去劝说他们——劝了也没用。任鹏飞明白失去光明其实是比死亡还让人痛苦的事情——如果真的身临其境的话!
这次给李元斌拆开纱布是检查手术刀口的愈合情况,以及有无感染和眼底出血。
“看,肠线吸收得很好!不错……”任鹏飞一手扶着李元斌的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