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爱你一眼-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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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即将步入生命第十九个年头的年青人第一次认识到人性中的善与恶原来只有一步之遥。一念善就是天堂,一念恶也许就是地狱。当欺辱演变成仇恨、报复甚至杀戳时——善也就变成了恶,天堂也就化为了地狱。
现在,他对自己的这双“鬼眼”感到了越来越大的恐惧。每当他的内心充满仇恨——他似乎就不再是他自己,他不再是一个正常的“人”。与其说是他在让鬼眼发挥作用,还不如说冒着绿光的鬼眼正在把他改造成一个生不如死的魔鬼。
他又心烦意乱地把阿姆斯特朗的书翻开,翻到他曾经做下了记号的那一页。在那里阿姆斯特朗问自己:“现在我知道自己不会死了,那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使自己的生活最伟大和最优化。”
李元斌也在这样问着自己,“勇敢,什么才是真正的勇敢?”——他似乎找到答案了。只是说不出来。但从心底激发出的一股暖流让他爬下了床,开始做着出门前的准备工作。
至少,他要参加今晚夏天老师安排的训练——“勇敢不是一句口号!”
李元斌来到卫生间,边梳理头发边对镜子中的自己蹙了蹙眉——他的眼睛还乌青着,下巴的一道伤口也未拆线。他不知道这幅“亡命天涯”的形象会不会吓坏别人。
学生活动中心的多功能厅里面热气腾腾。虽然开着空调,但场地中央的几个学生仍然汗流浃背——他们正在教练的带领下进行街舞基本动作的训练。
音乐声震耳欲聋。夏天握着一瓶冰红茶坐在大门旁。似乎是被他们的青春活力所感染——她的脚底也打着拍子,身子轻轻地随着节奏摇晃着。
夏天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李元斌。她看得出这个大眼睛男孩的舞蹈天赋基本等于零。转上两圈他就不知该伸左脚还是右脚了。又因为受伤休养耽误了几节课——这会儿正满脸绯红,笨手笨脚地前后比划着。
夏天看着直想乐。直到有个学生回头招呼了一声“夏老师,有人敲门呐”,她才从音乐中回过神来。
“是你啊?”夏天拉开门,发现是雷鸣站在外面。
“快敲上一分钟了你都听不见,”雷鸣微笑着走进来,“找你拿钥匙呢。到你办公室打印个文件。我那儿的打印机没油墨了!”
夏天笑了笑,走到一排长椅边拿起她的皮包。
“他怎么也在?”雷鸣低声问。
“你说谁?”夏天埋头在包里翻找钥匙。
“就那个眼睛挺大的学生。上次到你办公室送录音机来着。”
夏天把一大串钥匙摸出来,“哦,你说李元斌啊。他是我们的参赛选手呢,”夏天笑了笑,看见雷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元斌,“你认识?”夏天问。
雷鸣收回目光,慌乱地笑笑,“没事没事,随便问问。等你忙完了我们再聊吧。”
夏天送走雷鸣,回头拍了拍手说:“休息一下吧。李元斌,你过来。”
李元斌呲牙咧嘴,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汗水在他脸上划下了一道道的印痕。
“觉得还行吗?要是太困难,就再休息两天吧。”夏天递给他几张面巾纸,“不要太为难。看你伤得挺重的。”
李元斌胡乱地擦擦汗,“没事儿,夏老师。这都是外伤。已经不怎么疼了。”李元斌没有把挨打的事儿告诉夏天——当初让严浩帮着请假时,只告诉夏天说是不小心摔伤了。
“夏老师,你放心。我会坚持下来的。咱也要像阿姆斯特朗一样勇敢。”李元斌调皮地笑笑,一边伸出食指和中指,摆出“V”形的手势晃了晃。
夏天也笑了。她读过李元斌的演讲稿——字里行间充满了激情与理想,也很好地融入了自己现实中的生活。但她还是担忧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我一会儿还是把今天的动作再复习几遍吧,夏老师。练完了我把录音机给您送过去。”
夏天略微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不要太晚,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对着镜子练完最后一组动作,李元斌胳膊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里面是火辣辣地疼。旁边夏普收音机的四个喇叭还在嗡嗡作响。当最后一句“Never;Never give up(绝不,绝不放弃)”的余音落下,一切又重回寂静。
李元斌很喜欢这支名叫《Never give up》的伴奏音乐。在参加形象设计大赛的训练之前,他从没进行过任何舞蹈训练。他也默认了自己根本不是干这一行的料,尽管他的身材还算一级棒。自从上学期参加了一次新生舞会——被沈子寒嘲笑为跳舞还不如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好看之后,他就主动远离了这项运动。
但今天只不过花了两个小时,他又重新热爱上了它。他很喜欢在肢体的不断活动与音乐的刺激中进入“忘我”的状态。那种从肌肉到神经的兴奋与舒展真是超级COOL!尽管某些动作他还做得不够那么到位,但他相信总会更好的——只要自己“Never give up”!
走在通往基础医学部大楼的路上,他甚至还吹了两句口哨。他的兴奋高涨着,情绪还没从激昂的音乐中完全平静下来。他觉得今天的这段路怎么特别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夏天办公室的门口。但里面似乎有人在激烈地争辨什么——李元斌把欲要敲门的手又放了下来——他们好像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即然这么说了,你就该这么做,去给那个李元斌说清楚……没有为什么!”这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听起来像雷鸣。李元斌心里卟咚卟咚地跳得厉害,不知道他们要给自己说清楚什么。
“你总得讲点道理吧!再说了,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夏天老师说话又急又快。听上去挺气愤的。
“夏天!我是完全地为你考虑。有些事儿你不如我清楚……”
“雷鸣,我就是不习惯你这种大男子主义。什么都自以为是!你不说出真正的原因,让我怎么去做工作?”
“你是老师,他是学生。这有什么好为难的,随便找个理由呗!”
“那你先把理由给我啊。不要一会儿指使我这样,一会儿指使我那样的好不好。”
“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你也知道我们的项目还处于完全保密阶段。我只能让你看清事实,有八只眼球都已经毁在他的眼睛之下了。我不想让你有什么意外!”
“雷鸣,你们的工作我可以不问。但我的工作你也别插手。行吗?”
旋即房间里沉默下来。李元斌只觉得刚才全身沸腾的血都在一点一点冷下来——难道全世界都已经知道自己有双魔鬼般的“眼睛”吗?雷鸣做的项目会和任鹏飞有关吗?他似乎正被一股股不知来自何方,危机四伏,汹涌澎湃的暗流包裹……
接着房间里传来一阵重重的键盘敲击声、还有水杯碰撞在桌面上的声音。但没人再说话。
站在门外的李元斌脸色煞白。他终于抬起自己像铅一样沉重的胳膊,无力地叩响了面前紧闭的房门……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李元斌还忘不了在他进门的瞬间——雷鸣和夏天老师脸上的尴尬。
放下录音机,他匆匆道声再见就退了出来。就像被人兜头浇了瓢冰水,他的心从一万英尺的高空狠狠跌落到了暗无天日的深渊。他的心里沉甸甸乱糟糟,一路上紧绷着脸,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为什么全世界都要欺骗我?与其这样,还真不如做个瞎子!”——想到这里,李元斌突然惦记起了千叶美惠。在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只有千叶那样的眼睛是干净的温暖的。尽管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过去,而且他一直不能释怀于那个晚上——他亲眼目睹了千叶是如何坐在任鹏飞的对面娓娓而谈。可在今天这样一个夜晚,李元斌还是无比地怀念起她来。上次那封信毫无疑问是千叶写的,李元斌没想到一个盲人竟能写出那么娟秀的蝇头小楷!
李元斌的忧伤、愤懑、沮丧如同沙漏里缓缓而下的粗砂,正在一点点把他心底的光亮吞噬、掩埋。这会儿他只顾狠着命地往前疾行,那泛着绿光的眼睛里是不断闪过的树影与行人。走得太快,他还差点与飞驰而来的几辆自行车撞个正着。
这是个满月夜。如霜的月光照不见李元斌心中无限的荒凉。
乱冲乱走中,李元斌被一片树林拦住了去路——又是樱园。他稍微平静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刚才从位于学校东门附近的基础医学部大楼出来右拐,照直走的话可不就走到学校的西门了吗?
樱园里树影婆娑,月华浮动——竟恍惚如人间的蓬莱仙境。李元斌百感交集,想起与千叶美惠正是在这里初次相遇。而这一相逢,他便再也忘不了她。可他至今连这个异国女孩究竟是人是鬼都搞不清楚。他心下唏嘘着,脚步已在往园子里移动。
已是晚上十点,樱园里寂静一片。李元斌往园子的深处慢慢走去。清澈如水的月光里有诡异的荧火虫在穿梭浮动,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蟋蟀们正在草丛里大肆地浅吟低唱。整个樱园充满着不为人知的生机与安逸。他一直痴痴地走着,似乎刚才所有的凡思俗虑都已在月光中慢慢地澄静下来。
忽地李元斌眼前一片漆黑——一双带着浓浓汗味儿的湿热的手掌有力地箍住了他的眼睛。
“谁?”李元斌汗毛倒立,他能感到后颈窝吹来的呼呼的热气。
那人并未松手。李元斌听到了他剧烈的喘息声。片刻后,变了腔的粗哑的男声从他身后传来:“你,死定了!”
“你是谁?放开我!”李元斌挣扎起来。但那人的力气显然比他大得多。一口气把他的身子往后拖了好几米。
“来,来人啊——”李元斌不管不顾地大声喊叫起来。
“别叫!奶奶的!”手掌从李元斌脸上松开——李元斌回过一看,原来是沈子寒。而他旁边还站着“虎妞”上官云燕——那丫头正捂着嘴疯笑不止呢。想到刚才惊慌失措、阵脚大乱的样子尽收“虎妞”眼底,李元斌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又气又急,冲着沈子寒就是一拳,“干什么坏事咧在这儿?拿我寻开心?”
沈子寒望了望“虎妞”,嘿嘿一笑说:“你说还能干嘛?俺还没怪你偷闯伊甸园呢?说!来这儿等谁?”
李元斌刚才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事,根本没看周围。这会儿他定眼一瞧,成双成对的人影可不正在园子的更深处晃动么?
“没事儿来走走,刚训练完呢!”李元斌的脸有些发烧,他真后悔没看清楚就闯进来。
“来找女鬼的吧?”沈子寒朝他挤挤眼,“人家刚走哦!”
“你说谁?”李元斌心头一震,一只手死死捏住沈子寒的肩膀,“说!谁刚走?”
“看看吧,不打自招。”沈子寒摇头晃脑地乐起来。然后他附在李元斌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就那个小妞。明白吗?”
“她,她来过?”李元斌的声音都在发颤——难道,难道他又和她错过了吗?
“路过……她不是来这儿的,”沈子寒嘿嘿一笑,“半个钟头前,她从这儿经过。我和你嫂子还跟踪了好长一段儿呐。”
“谁?哪个嫂子?”李元斌简直被他绕糊涂了。
沈子寒指指上官云燕,“俺们都比你大,你不喊嫂子喊什么?”
“虎妞”的脸红成了猪肝色,过来狠狠擂了沈子寒一拳。眉眼间却有说不出的幸福与得意。李元斌哪儿有心思看他们打情骂俏,着急地问:“她到哪儿了?你们看见了吗?”
沈子寒挠挠头,想了想说:“应该是进了附院吧……她从那个偏门拐进去后,我们就没再跟了。”
“医院?她去医院?”——李元斌抬头望着远处的住院部大楼喃喃自语。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在任鹏飞的密室外看到的一幕。
“大傻!你,你能和我走一趟吗?”李元斌突然冲着沈子寒来了一句。
“去哪儿啊三更半夜的?不会又和你去太平间吧?”沈子寒的大嗓门一敞开就收不住,搞得远处好几个人都向他们这边张望过来。
“走吧!”李元斌不由分说就揽上了沈子寒的肩膀,“非得你帮忙不可。”
“哎,我,我还得送你嫂子回去呢——”沈子寒撇回身子朝上官云燕大叫。而李元斌的手早已把他拽出了好几米远。
电梯在七楼停下来,轿箱的门缓缓滑开。
李元斌仍在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鼻翼上密密的全是汗粒儿。身上未好的伤口也在火烧火燎地疼。沈子寒也是一脸的狼狈,边骂李元斌“不解风情”,边在嘴里嘟囔着“不擒女鬼誓不还”。
“到哪儿找啊?”沈子寒站在眼科病区外茫然四顾。
“跟我来,”李元斌瞅了瞅护士站,好像没人注意到他们。他扯着沈子寒唰地直接蹿到了东区的北走廊。
穿过南北通道,两人猫腰顺着墙根儿摸到了南走廊任鹏飞的办公室门前。他算定了千叶美惠一定是来找任鹏飞的。
李元斌把耳朵贴在花梨木的门板上听了半天,又扒拉着门缝看了会儿,摇摇头说:“奇怪,好象没人。”
沈子寒皱着眉,看看他的卡西欧运动手表说:“斌仔啊,再晚点儿连宿舍也进不去咯。你不会想用‘守株待佳人’这一招儿吧?”
李元斌一屁股坐在水磨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