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了她-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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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死了。由于工作的关系,康正比一般人更常接触尸体,光看肌肤的色泽和弹力,就能判断有无生命迹象。
园子身上的毛毯盖到胸前。康正将碎花毛毯轻轻掀开后,再度倒抽了一口气。
她身边放着一个自动定时器。那东西康正曾见过,是妹妹在名古屋时就常用的旧定时器。那东西乍看像个闹钟,但不同的是它接了电线,而且钟面旁还有两个插座。一个插座标着“ON”字样,另一个则是“OFF”字样。若使用的是“ON”的插座,到了预先设定的时刻,电流便会由此流通,若用的是“OFF”的插座,则是会把本来流通的电流关掉。
现在使用的是“ON”的那个插座,上头插了插头,连接插头的电线在中途分成两条,分别进入她的睡衣里。
康正检视了定时器,设定时刻是一点钟。由于是旧型的机械钟,看不出是中午还是晚上。
他虽然没有掀开睡衣检查,但也猜得出来那两条电线是如何连接的。这种装置大概就是一条固定在胸前,另一条固定在背后,时间一到,电流便会通过心脏,造成休克死亡。他把定时器的电线从插座上拔下。本来还在转动的时钟指针停在四点五十分的地方。就是现在时刻。
康正蹲下来,轻轻握住园子的右手。那只手的触感又冷又硬。上周五应该还在的水嫩弹力消失了。
宛如乌云压境一般,悲伤逐渐占据了康正的心。若任由悲伤扩大,他肯定会就这样蹲着,无法再站起来。康正想放肆地大哭,但有个念头督促着他必须赶快采取下一步行动。这也与他的职业有关。
第一件该做的事是报警。他为了找电话,再次环顾室内。
这个房间除了床之外,还摆了衣橱、电视和书架,但没有化妆用的梳妆台。一看,原来书架中层被拿来放置化妆品,再下面那层则用来放文具,放了象是透明胶带和封箱胶之类的东西。还摆了一个小丑造形的瓷偶,那东西阴森地笑着。
床旁放了一个小桌子,桌上面摆了装有半杯白酒的酒杯,酒杯旁是两个空药包。康正猜想那应该是安眠药,大概是配着白酒吞服的。桌上除了这些,还有一根又细又短、看似记事本附的铅笔,以及猫咪的写真桌历。
无线电话的子机就倒在桌角旁。他正想拾起电话又立刻打住。有个小东西就掉在话机的旁边。
那是个葡萄酒的软木塞盖,螺旋式的开瓶器还插在上面没拔下来。
这让他觉得不对劲。
康正盯着软木塞瞧了好一阵子,才起身步向开放式厨房,接着他开了冰箱。
里面有三只蛋、盒装牛奶、烤好的鲑鱼片、乳玛琳、通心粉色拉、用保鲜膜包起来的米饭,但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他往厨房另一边看。还有一只葡萄酒杯立在水槽中,本想直接拿起,却又突然收手。康正从口袋里取出手帕,包住指尖,才又伸手去拿酒杯,然后闻了闻它的味道。
酒杯没有任何香味,至少没有葡萄酒味。
接着他对酒杯呼了一口气,透着日光灯来看。上面似乎也没有指纹。
正当他把酒杯放回原位时,水槽旁的流理台上又有个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象是削过某种东西后所留下的碎屑,长约一公分。略数了一下,有十来段。
康正困惑不已地盯着这些碎屑看,忽然间,他想起甚么似地,捻了一块较大的碎屑回到寝室,接着将它和连接园子身体与定时器的电线比较。
果然不出所料,碎屑和电线的塑胶外皮材质是一样的。看来是特意削除电线一端的外皮,让它露出金属线来导电。康正了解碎屑的来源了。
但是,为甚么要在流理台进行这项作业?
康正重返厨房检查,这次是翻垃圾筒。餐桌旁有个印着玫瑰花样的小垃圾筒,里面是空的。另外有两个塑胶大垃圾筒,并排在房间一角,应该是用来分可燃和不可燃垃圾的。
康正在不可燃的垃圾筒里,发现了他一直在找的东西。一个德国白酒的空瓶。这时,他再次使用手帕,用它将空瓶取出后,观察瓶内,看来是个滴酒不剩的空瓶,瓶身上有数枚指纹。
这个垃圾筒里还有另一个玻璃瓶,是国产苹果汁的空瓶。是不含酒精的饮料。
康正将两个空瓶放回垃圾筒,再次回到流理台旁环视周遭。沥水盆里有一把菜刀。他一样隔着手帕拿起菜刀。
他拎起菜刀,刀刃向下,右侧刀面上沾有塑胶碎屑,和刚才发现的东西一样。原来如此——康正明白了。他推测塑胶外皮就是用这把菜刀削下来的,碎屑才会留在梳理台上。
他除掉菜刀上的碎屑,把菜刀放回沥水盆,然后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
康正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与刚才发现园子死去时的感受不同,他燃起另一股激动,情绪渐渐支配了他的肉体,但头脑却冷静得不可思议。
他就这么站着,冷静至极地运转着他的脑袋,盘算起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且大量地思考、假设,并做出决定。这个决定需要勇气,因为这是一条绝对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但是,康正几乎毫不犹豫便做出决定。他认为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将思绪整理一番后,他呼了口气,看看手表,五点多了,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浪费。
他穿上鞋子,先从防盗眼确认过外部情况后才开门,接着溜出门外,快步出走。
来到公寓外,环顾四周,看到大约一百公尺外有一家便利商店。他竖起夹克的衣领遮脸,走向店家。
康正买了两组附镁光灯的即可拍相机、一组薄手套,又再买了一包塑料袋。回到公寓前,他看到自己的车子,想起一件事。于是康正打开了后车箱。棒球手套和球棒就扔在里面。他是业余球队“草地棒球队”的先发投手。
后车箱深处有个大型工具箱,康正拉出箱子并打开。箱子有两层,下层有一把象是巨型剪刀的金属剪。他把这个拿出来,关上工具箱。
他再次回到园子住所前,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把门开了一小缝,侧身溜进去。这时门后发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声响,好像是来自信箱。以前园子曾对他说过,报纸和一般邮件只会送到一楼的信箱,如果是限时快递,就会送进门口的信箱。
康正打开信箱,里面有一把钥匙。他取出钥匙,看了看,拿来和自己进屋时用的那把比对。看样子是同一扇门的钥匙,但不是房东给园子的,而是后来另外打的。他把这把钥匙放进夹克胸前附拉链的口袋。对于这把钥匙,此时他无法立刻有明确的看法,但他判断把这个交给警方并非上策。
接着康正面向门,锁上链条。仔细回想,他刚来到这里时,链条并没有锁上,这实在很奇怪。康正很了解园子,她是对门户安全非常小心的人。很难相信这个习惯会在自杀前破例。他一面这样想,一面拿金属剪把链条从中央剪断。
他先将金属剪放在玄关旁的鞋柜上,再把即可拍相机也放那。双手戴上手套,抽出一个刚买的塑料袋,拿在左手。接下来的行动,绝不能让警方察觉。
康正脱了鞋,四肢着地趴在开放式厨房的地上,将视线拉低到下巴几乎着地,搜寻着所有可疑的痕迹,同时开始缓慢前进。康正对这种爬虫式姿势和视线运用法可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在开放式厨房的地板上找到十来根头发,此外,还发现地板上有少许的沙土。康正觉得爱干净的园子房里不大可能会出现这种东西。他将沙土颗粒尽可能搜集起来,和头发一起放进塑料袋。
接着他换了一个塑料袋,在寝室里也展开了同样的行动。奇怪的是,这里也有少许沙土,简直就像有人直接穿了鞋进来似的。
不,如果是穿鞋进来,沙土又太少了。
康正带着困惑持续作业。只要是人生活的地方自然就会有落发,这里一样也掉了几根头发。
不过,康正又发现了另一件怪事。寝室一角有个圆筒形的垃圾筒,旁边散落了沾有口红的面纸和揉成一团的广告传单。园子实在不可能做出此等邋遢之事。
还有,一根绳子掉落在房间的一角,不知道是用来做甚么的。那是根塑料绳,大约有四、五公厘粗,长度约五、六十公分,颜色是美丽的绿色。康正环视室内,想找出绳子是否与甚么生活小智慧有关,但实在想不出它的有效利用方式,于是便把它留下来作为自己的证物。
床边放着一个装有替换衣物的藤篮。他翻一翻,里面扔着牛仔裤、毛衣等家居服,最上面是一件水蓝色的毛线开襟衫。
康正此时再度注意到床上的定时器,心头一凛。定时器的指针停在四点五十分不再转动,这是他刚才把插头拔掉所造成的,可不能就这样放着。他小心不去扯动贴在园子身上的电线,把定时器反过来,调整指针。指针显示的新时刻是五点三十分。
那个仍插着开瓶器的软木塞该怎么处理?康正对此有些犹豫。但最后他没带走,而是把软木塞丢进垃圾筒,那里原本就被扔了一瓶酒,开瓶器则放回厨房的橱柜抽屉。
他比较在意的是餐桌上的那个小碟子与里面烧剩的纸。这些无疑是重要的证据。问题是,是否要就这么摆着?
关于这点,康正没几秒便做出决定。他拿出一个新的塑料袋,将小碟子里的灰烬小心翼翼地倒进去。再将碟子用清水冲洗过后,直接摆在水槽里。康正又思忖了半晌,把本来就在水槽里的酒杯也稍微冲了一下,再用手帕擦干,放进橱柜里适当的位置。
最后他用即可拍相机拍了几张室内照,尤其是他感到困惑的地方。但他没有拍园子死去的模样,因为怕冲印店会发现那是具尸体。
结束了这些作业之后,正好六点。其实他还有事想做,就是查看邮件、日记、纸条之类的东西,但时间再耗下去肯定会有危险。
康正把相机、塑料袋等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的东西搜集起来,装进便利商店的袋子里。趁着没人看见的时候离开房间,回到他的车上,把这些机密物品藏在驾驶座底下。接着又回到园子的房间。
康正在园子的尸体旁拿起无线电话,播打一一○报警,时间正是下午六点零六分。他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等警察,但这时也看到冰箱门上的磁铁吸住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几组电话号码。包括洗衣店、派报行,还有这两组电话:
J 03|3687|XXXX
佳世子 03|5542|XXXX
康正将这张纸拿了下来,摺起来放进口袋。
2
报了警几分钟后,两名制服警官从距离最近的派出所前来维护现场。警官看了一眼现场的状况,不知为何竟出现一种象是心中大石终于落下的表情。一问之下,原来是因为前不久附近的公寓才发生粉领族的命案,他们担心又出现一样的案件。据说那个凶手还没有抓到,目前主持侦查的是练马署。
“当然,对于家属来说,这仍旧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其中一名警官打圆场地说。他们几乎已经认定园子的死是自杀了。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来自管区练马署的警车停在公寓前。在园子住处采指纹、拍照等搜证工作正式启动。
和泉康正就站在园子公寓套房的门口附近接受刑警的问话。这名刑警自称姓山边,隶属于练马署,四十五岁左右,是个皱纹满面的干瘦男子。看起来是这人在主持大局,因此康正猜测他应该是股长。
康正依形式先报了姓名住址,职业则只说是地方公务员。因为这已成为他的习惯。
“这么说,您是在市公所服务?”
“不,”他顿了顿才说,“我在丰桥署工作。”
山边与年轻刑警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