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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红鞋疑踪-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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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内蒂站在那里,冲着加洛做了个小手势,随后就跟着马斯卡里太太到了门口。“我们去叫辆车把您送到威尼斯,太太。”

“我可不想让什么人看见我坐着警车回家。”她说。

“那会是一辆没有标志的车,太太。司机也不会穿制服。”

她对此不置可否。既然她没反对,那么,或许就算是已经同意搭车去罗马广场了。

布鲁内蒂打开门,陪着她朝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他注意到她的右手死死抓住钱包,左手则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下楼以后,布鲁内蒂陪着她出门踏上了警察局的台阶,投入了他早已遗忘的热浪中。一辆深蓝色的轿车等在台阶底下,引擎发动着。布鲁内蒂弯下腰替她打开车门,搀着她钻进了汽车。刚一坐定,她就挣脱了他,透过另一侧的车窗往外看,虽然除了车辆和办公大楼正对着街的那一面以外,她什么都看不见。布鲁内蒂轻轻关上车门,吩咐司机把马斯卡里太太载回到罗马广场去。

汽车渐渐在车流中消失了,布鲁内蒂随即回到了加洛的办公室。他一进门,便问巡佐:“唔,你怎么看?”

“我不相信有人会没有敌人。”

“尤其是人到中年的银行行长?”布鲁内蒂补充了一句。

“下一步该怎么办?”加洛问。

“我要回威尼斯,看看能不能从我的人那里查出点什么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名字,那么,至少我们就有个地方可以开始查了。”

“查什么?”

布鲁内蒂回答得十分干脆:“首先。我们得补做一件从一开始就该做的事,查出他当时穿的衣服和鞋子是从哪里来的。”

加洛把这话当成了一句责备,马上回答:“衣服现在还没什么进展,可我们已经弄到了那双鞋的制造商的名字。今天下午,出售这种鞋的商店名单就该弄好了。”

布鲁内蒂说那句话,本来并不是想批评梅斯特雷警察局的,但他也没再解释。刺激一下加洛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去查查马斯卡里的衣服从哪儿来,也没什么坏处,因为显然,一个中年银行家是不该穿这种鞋子和衣服的。

第十三章

尽管布鲁内蒂以为在八月里的星期六早上还会有人在工作,警察局里的同事们可不这么想。门口有警卫,甚至楼梯上也有一位清洁女工,但是办公室里却空无一人。这下他明白了,不管是什么事,都非得等到下星期一早上才能干了。他一度想要赶乘一趟火车去博尔扎诺,但是他知道,等他到了那里,肯定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他也知道,一旦如此,那明天一整天时间他都会心急火燎地想要回城的。

他一个人走进办公室,打开窗,尽管他完全清楚这样做于事无补。房间更加潮湿了,甚至还似乎热了一点儿。桌上没有增加新的文件,也没有埃莱特拉小姐的报告。

他弯下腰把手伸进底层抽屉,拿出一本电话簿。他把本子掀开,开始查起首字母为L的条目,可上面并没有把“道德联盟”列出来,这倒并没让布鲁内蒂吃惊。在起首字母为S的条目下,他找到了“贾恩卡洛·圣毛罗律师”,还附上了他在圣马可区的地址。接着,他又用同一样的办法找到了已放的莱奥纳尔多·马斯卡里,发现他住在卡斯特罗区,这就让他惊讶了。卡斯特罗区是城里名声最臭的地区,住的大半都是不折不扣的工人阶级。那儿的孩子,长到上小学之前,都只说方言,对意大利国语一无所知。或许,这只是马斯卡里家族呆的地方。也可能,他碰巧在一套公寓或一幢房子上做了笔交易。威尼斯的公寓实在难找,就算找到了,不管是租还是买,价钱都令人咋舌。这种情况居然使得卡斯特罗区都变得吃香起来。也许花上足够的钱装修一下,就能让人肃然起敬。即使不是对整个地区,至少也能对个别的住宅肃然起敬。

他查了查黄页里关于银行所列出的条目,发现维罗纳银行是列在“圣巴托洛梅奥广潮下面的,在这个位于里亚尔托桥脚下的狭长的广场里,许多银行都设有分行。

这又让他吓了一跳,因为他似乎从来也没见过这块地方.接着,多半是出于好奇,他拨了这个号码。电话铃响列第一时,有人来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应道:“什么事?”好像他原来就一直在等一个电话。

“是维罗纳银行吗?”布鲁内蒂问。

停了好一会儿,那个男人才说:“很抱歉,您串线了。”

“很抱歉打搅了你。”布鲁内蒂说。

对方搁下电话,没再多说什么。

意大利电话公司一向反复无常,以至于电话串一次线根本就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一丝惊讶,可是布鲁内蒂确信自己拨的号码并没有错。他又把这个号码拨了一遍,可是这一次没人接,铃响了十二次以后,布鲁内蒂放下了听筒。他把那些条目又看了一遍,把那个地址记下来。接着,他又在电话簿上查到了莫雷利药店的地址,它跟银行之间只差了几个门牌号码。他把电话簿扔回抽屉,踹了一脚,关上了抽屉,然后,关窗下楼,离开了警察局。

十分钟以后,他已经走出了比萨巷的拱廊,步入了圣巴托洛梅奥广常他抬起眼睛注视着那尊哥尔多尼的青铜像。或许,他算不上是布鲁内蒂最钟爱的剧作家,但无疑是能让他笑得最欢的一位,尤其是当他的那些剧本用原汁原味的威尼斯方言演出的时候。在这里,在这个为他的剧作提供了素材、对他爱戴到足以为他塑起这尊雕像的城市里,这样的演出方式是长盛不衰的。哥尔多尼一向精力旺盛,让他呆在这座广场上是再合适不过了,因为在这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总是在往别的地方赶:穿过里亚尔托桥去菜市场;从里亚尔托桥出发到圣马可区或者卡纳雷戈区去。如果有人住在市中心附近,那么,这一带的布局就得逼着他每天至少把整个圣巴托洛梅奥广场兜上一圈。

布鲁内蒂到那里的时候,“步行交通”正值高峰期。人们要么是赶在关门之前冲进菜市场,要么就是下班以后匆匆回家,一个星期终于彻底结束。他一边悠闲地沿着广场东侧踱着步,一边看着一扇扇门上漆着的号码。不出他所料,从药店往右过去两户人家,有一扇门的上方漆着他要找的那个号码。他在门边的一排门铃前站了一会儿,把上面写的名字琢磨了一番。上面列着维罗纳银行,此外还有三个别人的名字,每个名字进都有各自的门铃,可能是私人公寓吧。

布鲁内蒂按响了银行上方的第一只门铃,没有人来应门。按了第二个,也一样没有反应。正当他准备去按最上层的门铃时,身后有个女人的嗓音响起来,操着地道的威尼斯话问他:“我能帮你吗?你是不是想找住在这里的人?”

他转过身去,低头看见了一位矮小的老太太,身边还有一辆庞大的购物车斜倚在她腿上。布鲁内蒂想起了第一只门铃旁的名字,便操着同样的方言答道:“对,我到这儿是来找蒙蒂尼家的。他们该续签保险单了,我觉得该顺道来看看,他们是不是想改变一下承保范围。”

“他们不在这里,”她一边说,一边朝一只大手提包里张望,想把钥匙找出来。“到山上去啦。就跟加斯帕里家一样,不过,他们去的地方是杰瑟罗。”她最终放弃了碰到或者看到钥匙的希望,拿起包摇了摇,一边还弯下腰辨别钥匙的声音。这一招果然奏效,她终于掏出了一串跟她的手掌一样大的钥匙。

“都在这里了。”她说,冲着布鲁内蒂举起了钥匙。“他们把钥匙都留给我了。我进去替那些植物浇水,照管这地方不让它出事。”她仰起脸,目光从钥匙移到了布鲁内蒂的脸上。

她的双眼呈一种黯淡的灰蓝色,嵌在一张圆脸上,脸上布满的皱纹就像哥特式窗花格上的那种优雅线条。“你有孩子吗,先生?”

“有,我有。”他马上回答。

“叫什么,有多大?”

“拉法埃莱十七岁;基娅拉十三岁,太太。”

“不错。”她说,好像他已经通过了某种考试,“你是一个壮实的小伙子。你觉得你能帮我把那辆车搬上三楼吗?如果你不愿意,我自己搬上去一路上起码会绊上三跤。明天我儿子一家要来吃午饭,所以我只好去弄了一大堆东西来。”

“很乐意帮助你,太太。”他说,弯下腰搬起了车,这车保准有三十斤重。“是个大家庭吧?”

“我儿子、媳妇加上他们的孩子。其中有两个还带来了我的曾孙。这么一来,让我想想,我们就有十个人啦。”

她打开门,用手抵住不让它关上,让布鲁内蒂拖着车踉踉跄跄地从她身边经过。她打亮了楼道里的定时路灯,然后走上他面前的楼梯。“你没法相信桃子他们要卖多少钱。都八月中旬了,他们还要卖三千里拉一公斤。可我还是买了。

马可喜欢在午饭前把他那一份桃子切碎了搅和在红酒里,当甜点吃。还有鱼。我本想买一条比目鱼,可要价太高了。上好的博塞格鱼煮煮熟,人人都会喜欢的,所以我就买了一条,不过这也要一万里拉一公斤呢。一共三条鱼,花了大约四万里拉。”她在第一段楼梯平台上歇了一下,正好站在维罗纳银行的门外。她在平台上低头看了看布鲁内蒂。“当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我们是拿博塞格鱼喂猫的。可现在,我得花一万里拉才能买一公斤。”

她转过身,登上下一段楼梯。“你是拽着把手搬的吧,是不是?”

“是啊,太太。”

“那就好,因为在最上层的右边有一公斤无花果,我可不想让它们给压坏。”

“不会的,它们都没事呢,太太。”

“我刚才去了帕尔马式的菜馆,弄了点火腿来配无花果。朱利亚内洛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我就认识他啦。他的火腿是全威尼斯最棒的,你不觉得吗?”

“我妻子一直到那里去的,太太。”

“价钱高得不得了,不过值得,你不觉得吗?”

“没错,太太。”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钥匙还拿在她手里,用不着到处找了。她打开门上的一道锁,顺势推开,把布鲁内蒂让进一间大屋子。房里有四扇落地窗,窗户正对着广场,眼下都关得严严实实。

她领着布鲁内蒂走进起居室。这种房间的格局,是布鲁内蒂从小就很熟悉的:胖乎乎的扶手槁;沙发里塞满了马鬃,不管是谁坐下去都会发痒;一张硕大的深棕色餐具柜,顶上堆满了银糖碗、银相架;地面用威尼斯式浇注地砖铺成,就算灯光暗淡也一样闪闪发亮。布鲁内蒂恍若来到了祖父的家。

厨房的情形也差不多,洗涤槽是石头的,一台巨大的圆柱形热水器搁在一角。料理桌的台面是大理石的,他能看得出,她和面团、熨衣服都是在这张桌子上干的。

“就放那儿好了,放在门边上。”她说,“想喝杯什么吗?”

“喝点水就行了,太太。”

就像他预料的一样,她从橱顶上拽下了一只银托盘,在盘中心放上一小块带花边的圆杯垫,然后再摆上一只穆拉诺酒杯。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把杯子倒满。

“多谢。”他说完便把水一饮而荆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到杯垫中心,示意不想再喝了。“您想让我帮您把这些东西都打开吗,太太?”

“不用,这些东西放在哪里,该放到哪里去,我都知道。

你真体贴人,小伙子。你叫什么?”

“姓布鲁内蒂,叫圭多。”

“你卖保险?”

“是啊,太太。”

“好吧,非常非常感谢。”她说,把他的杯子放进洗涤槽,把手伸进购物车。

布鲁内蒂想起了自己的正经事,便问道:“太太,您总是这样让人进屋的吗?压根儿就不认识他们?”

“不是,我又不是傻瓜。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让他进来的。”她答道,“我总是看他们是不是有孩子。还有,毫无疑问,他们一定得是威尼斯人。”

毫无疑问。他琢磨着这些话,心想,也许她的这一套办法要比测谎仪或安检器还管用。“谢谢您的水,太太。我要出去了。”

“谢谢你。”她说,朝着购物车弯下腰,找起那些无花果来。

他走下两段楼梯,站在维罗纳银行门口上方的平台上。

他什么响动也听不见,只是间或会有说话声、喊叫声从广场里飘上来。暗淡的灯光透过楼道的小窗渗进来,他便借着这灯光看了看手表。一点刚过不久。他又站了十分钟,除了从广场上传来的古怪而零星的声音,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他缓缓地走下楼梯,站在银行门外,低下头把眼睛凑在金属防盗门的扁平匙孔上,也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荒唐的地方。在匙孔后方,他依稀辨出了微乎其微的灯光,似乎有人在星期五下午关百叶窗时忘了关灯。要么就是有人在这个星期六的下午还在里面工作。

他又走回到楼梯上,斜靠在墙边。大约十分钟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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