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圈套-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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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钧便又抬起头,更加仔细地在那些公司名字里找着。很快,他的目光停住了,停在了那家他很熟悉的猎头公司的名字上。俞威、皮特、猎头,洪钧的脑子里只转了一下便已经把一切穿了起来,弄明白整个来龙去脉了,他不相信巧合,他相信他的推理和判断:俞威要去ICE了,应该是接替洪钧做首席代表,不过应该不是代理的,而是正式的。
洪钧的脑子里,好像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片平原上孤零零地有两个山坡,自己刚从比较高的那个山坡顶上滚下来,还没顾得上拍打身上的尘土,就蹒跚着爬上了这个矮些的山坡,刚站直身子,便看见俞威已经骑着马冲上了自己曾经占据的那个高坡,向自己挥舞着手中的长矛。洪钧知道,又要有一场恶战了,可自己手里好像一无所有。这么想着,他忽然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各种滋味涌上心头。洪钧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转身向电梯走去。
俞威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电脑包放在旁边,俞威忍不住又把刚才签的协议从包里拿了出来,摊在腿上看着,文件上的那几个简单的数字,让他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喜欢,他更加得意自己讨价还价的本事了。他知道ICE的工资待遇本来就比科曼更好一些,自己又是从科曼的销售总监跳到了ICE的中国区首席代表,再加上几番要价,他这回真是鲤鱼跳龙门,又有名又有利,赚大发了。
俞威一边看得过瘾,一边掏出手机,正准备拨号,冷不防手机先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让他稍微有些懊恼。俞威看了眼来电显示,知道又是合智集团的赵平凡打来的,心想,这赵平凡应该改个名字了,叫“招人烦”,便按了接听键,说:“喂,你好。”
他的“好”字还没出口,赵平凡已经急不可待地说上了:“老俞吗?找你真难啊,刚才打你电话一直没接,你在哪儿呢?”
俞威心想,刚才我正和皮特谈大事呢,怎么可能接电话,再说,管我在哪儿呢。但他嘴里还是客气地说:“刚才在开个会,所以我把手机调成静音了,现在正在路上呢。”
赵平凡忙说:“在路上?那你现在过来一趟吧,这事急着和你谈啊。”
俞威暗笑,我在路上,又不是去合智的路上,而且你要谈的事正是我要躲的事呢。俞威好像很无奈地说:“哎呀,现在过不去啊,我正急着去另一个会呢,早都定好了,现在肯定去不了你那儿了。”
赵平凡现在不仅是“招人烦”,他自己也烦上了,没好气地说:“算啦算啦,那就在电话里说吧。你们的软件有问题啊,装倒是装上了,可是很不稳定啊,最近这一个星期每天都要重新启动好几次,这怎么行?将来根本不能用啊。”
俞威好像觉得不可思议似地说:“不会吧?当初不是专门装了个模拟环境做了测试了吗?”
赵平凡都快骂出声了:“坏就坏在那次只是个模拟环境,谁知道你们怎么给我模拟的呀?把整套软件装在我们真正的环境里面,就成现在的德行啦。”
俞威一点儿不急,慢条斯理地说:“我们的工程师不是去看过了吗?我听说又重新装了一遍,还不行吗?”
“不行不行,根本没用。我问你的工程师了,他说他从来没在Windows的服务器上装过你们的软件,都是在UNIX的机器上装的。他照着你们内部的操作指南装,装是装上了,可出了问题他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赵平凡压住火气说。
俞威接着糊弄:“版本不一样,他可能没什么经验,这样吧,我把你们的情况向亚太区和总部说一下,争取让他们派个有经验的过来。”
赵平凡一听就急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陈总可都生气了,连徐董事长都知道了,问了陈总好几次,陈总要求你们务必马上解决!”
这时候俞威反而来了兴致,他好像是猫在逗弄着一只老鼠,笑着说:“老赵,这技术上的事得讲科学,急不得,光听命令蛮干,出不来还是出不来啊。”
赵平凡被俞威彻底激怒了,真要骂人了,大声嚷着:“老俞,当初可是你拍着胸脯告诉我,说你们的软件装在我们这些服务器上肯定没问题,你当初说这话的时候讲没讲科学?还是你瞎说的?”
俞威却一点不急,更没发火,而是心平气和地出着主意:“老赵,科曼的软件在世界上的确有不少都是装在你们这样的Windows机器上的,但是我们北京的工程师可能没怎么接触过,我说请外面的专家来,你又嫌慢,那现在换UNIX的服务器,还来不来得及呢?”
赵平凡的声音里好像都带着哭腔了:“老俞,我这次可以等你从国外请个人来,可是以后呢?谁想到你这里的人根本没办法支持呀?我可不能提心吊胆直到你们培养出人来。要想换机器,那些预算已经挪去准备出国用的,虽然还没去,可是该花的已经花了,剩下的也都是留好用途的,要不然出国的时候肯定安排不好。买新机器,时间倒是来得及,可没有预算了啊,再申请预算可来不及了,而且这事就捅大了。”
俞威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说:“老赵,我是这么建议啊,你们出国,也不要太铺张了,只把几个老板安排得好些,下面那帮家伙能去趟美国已经知足了,条件差些都能忍了,就能剩下些钱,买几台UNIX的服务器,先别买太好的,配置不用太大,将将够用就行,反正刚开始的时候软件也不会真正用起来,等将来真要用了,再申请预算换大机器。”
说完了,俞威都被自己感动了,他现在已经要去ICE了,还管科曼的客户干嘛呢?
赵平凡想都没想,便开了口,语气又强硬了:“不行,出国的事,大都已经安排好了,不好再变,从别的地方也挤不出钱了。我看,就得从你们的软件款上想办法了。”
俞威便问:“你们给我们打过来多少了?30%?”
“嗯,我们已经给你们付了30%了。”
俞威懒得再和赵平凡玩儿,他觉得是摊牌的时候了,就说:“老赵,事到如今,我也尽力了,你们少付款,甚至不付款,都不关我的事了,陈总是和香港的托尼签的合同,你请陈总直接找托尼吧,我这边已经要开会了,咱们再联系吧。”
说完,俞威便挂上了电话,他觉得自己再也没必要搭理赵平凡了,赵平凡肯定被他最后这几句话搞懵了,肯定觉得俞威怎么会一下子判若两人?俞威懒得再理他,反正过些天他自己会知道俞威跳槽的事,到时候他自然就会明白了。不过,刚才这个电话,让俞威觉得非常得意,自己怎么就能把一切都安排得这么好呢?恰恰就在合智的项目出事的时候,俞威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别人用了八抬大轿来请他,他正好可以甩手扔下这个烂摊子,另谋高就去了。
咦,本来刚才拿电话是要打给谁来的,结果却让赵平凡给搅了?哦,想起来了,是要打给托尼那家伙的。俞威心想托尼这下要有好日子过了,合智这么大的客户要想改合同、少付款,可不是小事,估计这官司得扯很长时间。合智恐怕一时半会儿挤不出钱来买新的UNIX机器,除非科曼下狠心自己负担费用,把一个外国专家派到北京常驻,专门为合智提供技术支持,否则这个项目看来就要一直在纠纷中搁置下去了,不过以俞威对托尼的了解,这个香港人干不出这么有魄力的事来,所以合智项目的归宿也就显而易见了。
俞威一边想着,便拨了托尼的电话,把手机放在耳边等着,嘴角向上翘,他禁不住得意地笑着。
电话通了,他听见托尼的声音,便说:“喂,托尼,我是俞威,和你说个事啊。”
电话里传出托尼不太情愿的回答:“俞威啊,我这边正好有要紧的事,你可不可以再过十五分钟以后打过来?”
俞威根本不愿意理睬,直接说:“我就一句话,但是很重要,说完就没事了。”
托尼好像沉吟了一下,显然很不高兴,但还是说:“那你讲吧。”
俞威对着话筒大声地嚷着,好像要把胸中积攒许久的怒火和怨气都发泄出来:“我决定辞职了。我马上会给你发个电子邮件,正式的,我现在是先用电话和你说一声,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俞威就是要在电话里听到托尼的反应,才打这个电话的,他本来真希望能当面向托尼提出辞职,好亲眼看到托尼的惊愕、慌乱,可惜现在只能亲耳听到了,但这也足够让俞威感觉到极大的快感。
托尼的确被惊呆了,停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怎么突然就?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不好的嘛,我要和你谈谈,好好谈谈。”
俞威感觉舒服、满足、痛快,笑着说:“不突然。这不是向你打招呼了吗?等你收到我的邮件,咱们再谈吧。你不是正忙要紧的事呢吗?那你接着忙吧。”
俞威刚想说拜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加了一句:“喂,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件事,也是件大事,也是向你打个招呼,让你有个准备。合智集团想要修改合同金额,甚至可能退货。拜拜。”
俞威挂了电话,解气啊,浑身的毛孔好像都张开了,他此时就想到了一个字:爽。
洪钧从嘉里中心回到公司,走过前台的时候,看了一眼坐在里面的玛丽,玛丽冲他笑着,洪钧觉得她笑得不太自然。洪钧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门就被推开了,原来玛丽也跟了过来。
洪钧看着玛丽,等着她说话。玛丽站在洪钧的桌子前,两只手垂在身体前面上衣下摆的位置,左手握着右手的四个手指,攥得紧紧的,看着洪钧,用很细小的声音说:“我都忙完了,您的签证还要去取吧?您把取签证的单子给我吧,我给您取。”
洪钧见她主动来为自己做事,知道是刚才出去前甩下的几句话起了作用,但看到她这么紧张局促,没想到她会被吓成这个样子,又有些不忍心了。
洪钧拿出取签证的单子,递给了玛丽,笑着说:“谢谢你啦。”
玛丽双手从洪钧手里接过单子,垂下眼帘,不去看洪钧,嘴上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同时转过身,就要拉开门出去。
洪钧想起了什么,说了句:“等一下。”
玛丽立刻转过身,脸都红了,低着头说:“啊,忘了问您还有什么事了。”
洪钧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他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当成了个凶神恶煞,只好笑着,尽量温和地说:“没事,我就是刚想起来,想请你帮我订一下机票。”
玛丽跺了下脚,甚至带着些懊恼地自言自语:“哎呀,刚才还想着要问呢。”
洪钧一下子笑了起来,拿过一张便笺,写了几行字,递给玛丽,说:“你就按这上面的日子订航班吧,你帮我订国航的。”
玛丽又双手接过了便笺,看着,问了一句:“您不坐新加坡航空公司的吗?不是都说新航服务好吗?”
洪钧选国航,其实是为了积攒他的国航知音卡上的里程,但他没明说,而是换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新航的机票贵,国航的便宜不少呢。”
玛丽露出了一种又钦佩又感动的表情,好像面前的洪钧简直是个光辉高大的楷模似的。
洪钧又补了一句:“不过订国航的时候你要注意一下,我不要经停厦门的,你帮我订直飞的。”玛丽点头答应了。
洪钧笑着说:“我想想,从新加坡能给你带些什么呢?那儿好像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带的。纪念品嘛都是那种鱼尾狮,可是做得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鱼尾狗。估计我只能给你带些巧克力什么的糊弄一下你了。”
玛丽愣了一下,因为这的确出乎她的意外,但很快她就高兴起来,看着洪钧笑了,摆着手说:“哎呀,您什么也不用带,真的。”
洪钧也很高兴终于让玛丽开心一些了,他知道不是因为什么巧克力的小恩小惠,而是玛丽看到了他并没有成见和恶意,终于不再提心吊胆了。玛丽笑着又问了一句还有没有别的事,洪钧摇头说没有了,玛丽才转身出去了,洪钧仿佛可以听到玛丽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洪钧的脑子里还在想着航班的事,他想起了新航的空姐,娇小的身材,可人的笑脸,脚上的凉鞋,尤其是柔软的衣裙,紧紧地裹着身子,她们的腰怎么都那么细呢?但洪钧受不了她们身上浓烈的香水味,而且好像有一种东南亚特有的气味,但洪钧又一想,如果不是这样,像他自己这样的苍蝇、蚊子恐怕早都叮上去了。
洪钧脑子里的原本不愿意去新加坡开会的想法,在他收到一封电子邮件以后,就一下子改变了。亚太区老板的秘书发了封邮件来,是发给所有将要出席会议的人的,邮件里提到了大家住宿和开会的地方都将是新加坡的里兹·卡尔顿酒店。洪钧对邮件中还列出的出席人员名单、议题和日程都没什么兴趣,这种会他已经参加过太多次了,而且他这次完全就是去“凑数”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