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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识绮罗-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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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生……小姐,这话什么意思啊?”萍儿假装不懂地请教桑绮罗。

“意思就是,老天没生孔子之前的每一天都是昏天晴日,看不见丝毫光明。”她优雅地把茶喝完。

“哇,这么伟大啊!”萍儿猛点头。“那孔子没诞生以前,人们一定不分昼夜点着蜡烛走路,真是浪费!”

主仆两人一起笑开,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差点没气坏了那群几乎把朱熹当神拜的臭男人。

要知道,他们大明朝可是一个以理学为首、男人为大的朝代,区区两个小女子,居然也敢明目张胆地侮辱一代宗师,简直欠揍。

所有男人都握紧拳头,恨不得痛捶她们两拳以做效尤,可偏又找不出什么语病。

“怎么了,各位?”桑绮罗适巧抬头,发现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你们干嘛一直看着我,我说朱子是南宋大儒有什么不对吗?”

是没什么不对,朱熹的确是南宋大儒,集天下理学之大成。可这话出自她的嘴里,听起来就是特别讽刺。

身为挑起议题的人,章旭曦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他生气地拉过圆椅,换张桌子坐,其余的男人也跟着坐下,摆明了同一阵线。

好啊,两张桌子并成一张,看来这些臭男人是打算跟她对上了。

桑绮罗在心里冷笑,随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就口,等着这些男人出招。她相信章旭曦必定不会让她这么好过,定又会再找些别的议题攻击她。

果然她的茶还来不及送进嘴里,章旭曦便又出招了。

“不晓得诸位对‘妒妇’有什么看法?”他假装随意聊天地同那群男人问道。“大伙儿都知道夫为妻纲的道理。夫是妻的天,夫说要纳妾,做妻子的按理本当说是,一味嫉妒只会惹人嫌,各位说是不是啊!”

“这位公子说的是,就是这个道理。”在座的男人中显然有几个也念过书,深表认同。“本来妻子就该听丈夫的话,可现实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刘宋虞通写的‘妒妇记’就记载了些妒妇的故事,里头各式各样的妒妇都有,真是愚不可及!”

此人的话一落,整桌子的男人都笑了起来,眼光不约而同地瞥向隔壁桌,看桑绮罗有什么反应。

只见桑绮罗不慌不忙地又拿起筷子,对着萍儿说道:“萍儿,要是能选择的话,你会想出生在贵族之家,还是宁愿做一个平民小百姓?”

桑绮罗的脸上挂着柔美的笑容,嘴里却问些不搭轧的事,搞得隔壁桌的男人一头雾水。

“当然是贵族之家,一般人不都这么希望?”萍儿也摸不清她家小姐的想法,只得照实回答。

“要我可不会这么希望。”桑绮罗的微笑更为灿烂。

“为什么?”萍儿问。她不懂,隔壁那一桌子的男人也不懂,奇Qisuu。сom书纷纷站起来探头。

“因为……”她看了那些男人一眼,他们立刻又假装聊天地坐回去。

“呵,这样好了,我来说一个故事,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宁愿当一个普通老百姓,也不想成为贵族。”说这话的同时,桑绮罗随手招呼小二换另一壶茶,隔壁桌男人这才发现,他们的茶也没了。

“换茶、换茶。”

小小的一座茶楼,到处是嚷着要换茶的声音,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小姐,您可以开始说故事了吗?萍儿想听。”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萍儿就忙开口要求道,深怕桑绮罗忘了她答应说故事的事儿。

其实桑绮罗哪会忘?她还等着用这个故事修理这群男人哩。

于是她开始说道:“萍儿,你知道我最爱读历史了。”

萍儿忙点头。

“根据‘魏书’记载,在北魏宣武帝统治的时候,他最小的叔叔元详,因地位和身份都极高,所以备受礼遇,久而久之,便开始强取豪夺,纵情声色,甚至和叔母通奸,最后终于在一场政治斗争中被牵连谋反道乱,最后被杀。”

桑绮罗出人意表地说了一个沉重的故事,害萍儿失望,隔壁桌的男人更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小姐,这故事一点都不好听。”萍儿抗议,她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天下奇闻呢,原来是这么悲惨的故事。

“我本来就没说故事好听啊,瞧你脸垮成那样,真难看。”还有隔壁桌的男人。

“那您干嘛说这个故事啊!”萍儿不解,隔壁桌的男人也是。

“我只是感慨。”桑绮罗叹气。“因为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还有?!”萍儿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嗯。”桑绮罗颔首。“后头的故事是这样的。元详的母亲刘高氏,得知儿子不检点的行为后,痛打儿子,说他‘妻妾侍婢,少盛如花’。意思是说他身边都已经有这么多女人了,还跟他叔母通奸。听说她打了元详两百多下棍子,打得元详全身疮脓,十几天都站不起来。“好耶,活该!”桑绮罗的话还没落下,萍儿就忙着发表高论。“像这种花心的男人,打死一个算一个,明明都已经妻妾成群了,居然还不知足的和自个儿的叔母搞上,简直天理难容!”萍儿骂得很爽快,一点也没发现隔壁桌的男人个个脸色糟透了,各自在心中为那死去的男性同胞默默哀悼,仍是兴致勃勃地往下说。

“那元详的妻子呢,小姐?”萍儿好奇得紧。“元详的妻子难道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气自己丈夫的所做所为吗?”她突然想到他那可怜的糟糠之妻,她一定伤心死了。

“她生气也没用。”桑绮罗重重叹了口气。“元详的妻子乃是宋王刘昶的女儿,出生富贵之家,所以才会嫁给元详,因为门当户对。在元详和他叔母通奸的事爆发后,她非但没有得到同情,她的婆婆还打了她几十杖,对她说:‘你也是名门闺秀,和我家门当户对,你怕什么?为什么不管着丈夫?所有的女人都知道要妒忌,惟有你不懂!’之后就挨打了。”

“她就这样平白挨打?”萍儿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这茶都凉了。“她是名门之后,自然不好大方表现出妒忌,可她的婆婆不这么想,责怪她没有尽到‘以妒防奸’的责任,只好白白挨打罗。”

“可……可是……”萍儿难以置信,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才说不想生在富贵之家嘛,多累!”桑绮罗挥手招来小二换茶,顺带瞄了那些男人几眼。“你想想看,稍稍表现出嫉妒,人家就说愚不可及。不妒忌,又被人指责不尽责任。追根究柢,这一切明明都是男人花心的错,可罪名却由女人来担,还不累吗?”

桑绮罗这一席话表面说得轻描淡写,可实际上却是在暗骂天下男性守不住节操,当场气坏了一屋子没品的男人。

“小姐说的是,真的是很累。”看到所有男人咬牙切齿的表情,萍儿这会儿总算会意付来。

“幸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萍儿万分庆幸。”她一边答腔,一边忍住笑。亏小姐想得出这种反驳的方法,实在高招。

主仆两人心照不宜地交换一个笑容,你帮我、我帮你的互相斟茶。所有男人都气不过,希望全寄托在章旭曦身上,期待他想方法为他们扳回一城。

好,就跟你拼了。

章旭曦暗暗决定,妒妇说不过她,换贞节总行吧!他就不信她又能拿这议题掰出什么高论来。

“诸位,我说朱子真是了不起啊,居然能说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句话来。”章旭曦再接再厉道,周围男人立刻答腔。

“没错,是了不起。”大家的眼睛又瞄向隔壁桌。“女人的贞洁最重要,朱子这番话,真个是千古名言啊!”

哈哈哈!

这是一屋子男人第二次大笑,目标一样对准隔壁。

闻声,桑绮罗立刻又挥手招来小二要莱,跟一大群男人对抗,得先补充体力才行。

等她吃得满意,喝得愉快之后,她才笑吟吟地对着萍儿道:“老实说,我最恨那些说是一套,做是一套的人。”嗯,今儿个用餐气氛真令人偷快,老有一大堆男人瞪着她。

“小姐您指的是?”这回萍儿不需要暗示,就能明白桑绩罗的想法,连忙接口。

“朱子。”

桑绮罗毫不客气地直指朱熹,教当场所有男人倒吸一口气。

“萍儿不懂,朱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您这么生气?”

萍儿这疑问,也是大伙儿的疑问,只见桑绮罗笑着回答。

“因为他妹妹丈夫死的时候,他曾写信劝他妹妹守寡。可他自己却不尊重女性贞节,纳了两个尼姑为妾。”

“什么?他纳了两个尼姑?!”萍儿这话故意喊得又亮又响,就算是路过茶馆外的行人,也都知道朱熹纳尼姑为妾的事。

“所以我才说我讨厌表里不一的人嘛。”桑绮罗甜美地微笑耸肩。“心口不一,难怪朱子在世的时候没有受到重用,学问还被称为伪学,果真是其来有自。”

打完最后一仗,桑绮罗决定打道回府,而且一点也不意外在站起来的时候,被一群男人大军压境。

哟,她的头顶上什么时候飞来一团乌云,而且各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她拉拉裙摆,抚平绉褶,然后愉快地对着头上的乌云说道:“对不起,请让让。”第一道被移除的乌云就是章旭曦。

“我要回家了。”她笑得很甜,看得出心情很好,轻盈的步伐可比仙子。

“输了。”

看着她和萍儿离去的身影,其他乌云一脸惨兮兮地叫道。

“怎么说都输,这个娘儿们的嘴真是厉害,歪理一堆……”

身后传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内容不外乎是桑绮罗有多行之类的话,气坏了章旭曦。

她能有多行?

他不自觉地拔腿狂追。

说穿了,她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能有多厉害?

他终于追上桑绮罗。

他章旭曦才是“金陵第一论师”,他才是!

“桑绮罗!”

他终于赶在她离去前叫住她。

“我警告你,呼呼……别……别得意。”他追得喘吁吁。“你不过是舌尖嘴利,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没想到他的努力只换来轻藐的一瞥。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了不起,是章公子您自个儿误解了。”她才没那么无聊。“但我同时也想奉劝你,别老玩这些幼稚的游戏,多花一点心思在工作上才是上策。”

所谓的“幼稚的游戏”,指的显然就是他跟踪她,和妄想在茶馆公开侮辱她这两件事。

章旭曦当场气得脸红,人最怕被扯下脸皮,偏偏她用的力道又毫不留情,一点面子也不给。

“多谢赐教,在下定会在工作上尽力而为,不教绮罗姑娘失望。”

章旭曦铁青着脸答道,桑绮罗则是傲慢地点头离去,激得章旭曦更是气愤不已。

看着好了,桑绮罗,看我如何打败你,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他握紧拳头发誓。

桑绮罗和章旭曦两人之间的战争,在茶馆事件后的第四天如火如荼地展开。

话说那日自茶馆锻羽而归之后,章旭曦便每日待在家里,参酌先人留下来的遗稿,苦读各类诉讼案件,立志非把桑绮罗那抹得意的微笑,自脸上撕下来不可。

而另一方面,桑绮罗却是在家中悠悠哉哉地抚她的琴,读她最爱的历史故事,完全不把章旭曦那日撂下的狠话当一回事儿。

原本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哪知这天外头天气晴朗,太阳大到随时会将人晒下一层皮,日头烈得可怕。

抱着案犊猛记的章旭曦,胸口正巧和外头的烈日一般,燃着一股熊熊的烈火,恨不得马上发生什么事让他有一雪前耻的机会。

臭娘们,你给我记住,看我怎么扳倒你!

章旭曦在心中默默咒骂桑绮罗,随口跟老天要案件。杀人案也好、偷窃案也好,甚至是哪个倒霉的隔壁邻居,吐了口痰在某位大爷的鞋子上挨告也行。

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有案件找上门他统统接,就算是鸡毛蒜皮点儿大的事,他也不挑。

他原本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才刚这么请求,章福便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请示。

“少爷,有人上门说是有事想请教。”

不会吧,这么灵?他只不过随便抱怨两句,老天就赏睑了。

“快请对方进来。”上天果然是眷顾他的,教他想不得意都不行。

“是。”章福喜孜孜地回答,眼睛就如他主子一样亮,一副憋了很久的鸟气终于得到纾解的模样。

唉,主人不长进,做下人的面子也挂不住,难怪章福要眉开眼笑。

章旭曦打开折扇轻摇,嘴角净是笑意。自从桑绮罗假借其兄之名将他连续打败之后,生意就清淡了不少,这回该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

他极有自信地微笑.只见来人一进门就嚷着。

“章兄,这回你得要帮帮我,我要挨告了!”

把这话喊得又响又亮的人,正是住在章旭曦对面的邻居——李大年。

“大年见,你先不要急,有话慢说。”章旭曦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乌鸦嘴,居然诅咒得这么神准,倒霉了邻居。

“没办法慢说呀,章兄。”李大年满头大汗。“我刚刚不小心推了我舅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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