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灯-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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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两边都有顾忌”这个结论,也是十分明显的——邢老伯为什么之前还拼死抵抗,而听了宋晓晨一句话之后,反而就范服输了?而宋晓晨这边,明明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本来是必胜的局面,为什么又自食其言,不顾当众折了面子,最终向邢老伯妥协?很简单,明显是双方各自退了一步,这其中有着不少阳光等人不知道的问题……
“果然是我妈妈么……”薇薇在听了阳光的结论以后,神色陡然变得暗淡和复杂了许多。但是她很快地便收敛了起来,沉吟片刻,便接下了阳光的话——
“这三点结论可以让人信服,但也有三点疑问……”
说到这里,薇薇没有继续开口。但这三点疑问对于阳光和陈青阳来说,也是心知肚明的——
第一,一个小木屋而已,邢老伯为什么拼了命都不愿意离开?
第二,他说的那句“宋晓晨向苏曼青宣战了”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宋晓晨说“如果当年你也不怕死,那么情况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就是宋晓晨为什么要在最后让步?为什么这三天都没有什么动作?而又为什么当众逼着邢老伯而不私下里去寻仇……难道这都是做给什么人看的么?
“啊……”三跟人沉默了片刻,陈青阳的嘴巴和肚子同时叫开了锅,“饿死了……”
“饿了挺着!”薇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吃饭了,咱们马上去找那个老伯问问清楚。”
说罢起身便要走。陈青阳不敢吱声,只好苦着脸作跟班。但是阳光却一把拉住了她。
“薇薇,”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你确定……这么做不勉强么?”
薇薇想了想,一声叹息——
“勉强也要去做啊……如果这么坐以待毙下去,我的哥哥肯定会把我的妈妈打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到时候更伤心难过……这三天,我已经想明白了。”
陈青阳没有说话,阳光也没有。他看着薇薇的脸,尽管没有笑容,却好像透着几分坚强;充满苦涩,却又没有放弃希望——而这种坚强和希望,和前几天探望了陈诚之后的表情别无二致……阳光虽然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他能够隐约地感受到,就凭她“狠狠地剜了”青阳一眼,以往的那个薇薇就已经回来了……
“走吧”,薇薇朝阳光两人打了一个响指,“去问那老伯,他会说的——”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说?”陈青阳被对方“恐吓”以后,憋了半天,终于发问。
而薇薇,则很认真地扬了扬嘴角,脸上写满了坚定——
“就凭我是——苏曼青的女儿”……
第六章 故人哭祭苏曼青,同门痛悼徐耀阳(四)
于是,三人没顾得上吃午饭,便径直跑到了校园西北角的知返林小木屋旁。在屋子外面,薇薇他们果然见到了那位邢老伯。虽然说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但这里地处偏僻,况且学校里的人一来都要忙些正经事,二来也不愿意惹上麻烦,因此竟也再没有人守在这里。然而薇薇却觉得,之所以没有人敢来围观,也是与对方的做法有关——
他在屋门口立了一个白藩,下面放着一个火盆,而本人则面对着正堂的那幅画像,跪伏在地,抓起一把把纸钱,不断地抽泣着。人道是老泪纵横,更觉悲凉,看来这话是没有说错——若然是年轻人动不动抹着眼泪,也只让人觉得是青春冲动、感情丰富,而上了年纪的人哭拜在地,除了让人心酸,却有更加生出了一股岁月悲凉的感觉。
况且,之所以没人敢来旁观,恐怕也是因为邢老伯之前就已经搞出了许多古怪的动作。微微已经想了起来,在陈诚被疯人院带走的那天,也是眼前的这个人跑出来撒纸钱祭拜,弄得人心惶惶——看来,邢老伯在中大校园里,已经是出了名的特立独行,只不过他住得偏僻,再加上少与人沟通,更兼学校里的师生们不愿意嚼舌头,因此自己在这里学习生活了四年,也没有注意到他罢了。
薇薇站在邢老伯的后面并没有作声,唯恐打断了祭奠——常言道“死者为大”,祭奠亡者的仪式通常是不允许被打断的,否则就是大不敬,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道法界弟子,都还是紧守着规矩不敢放肆。反观邢老伯,大概也是知道了有人来,不过仍然没有理会,许是悲伤之情太过沉重,也就忽略了周遭的事情。
“君宪啊,我对不起你,我不能守承诺了……”老伯一边洒着纸钱,一边喃喃地说着,“于公于私我都惹不起宋晓晨,如今是不得不离开,你要原谅我啊……君宪啊……”
听了邢老伯的念叨之后,阳光和陈青阳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薇薇。因为他口中说的“君宪”,大概指的就是薇薇和宋晓晨二人的父亲——宋君宪。而老伯所说的“承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时半刻也是弄不清了。
紧接着,邢老伯便继续开始哭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是薇薇等人此次前来的重点——
“曼青,我也对不起你……二十多年了,你始终不肯瞑目……如今我已是行将就木、力不从心,你就受了祭奠,不要再闹了……”
说着,便将一把纸钱点着了火,放进了火盆里。而就在这个时候,怪异之事却突然出现了。
风,是阴风。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吹起了阵阵的阴风,没有方向,分明就是自地下平白无故冒出来的;而这风也奇怪,不似一般的穿堂风、四季风,吹过了也就罢了,竟然还像着了魔一样,在人身边绕了好几圈也不走,而且轻柔得就像是有一双双手在摩挲着一般——
好强的怨气啊!薇薇几个人尽管沐浴着午后强烈的太阳光,也不由得感到一阵阵发冷,如果换了是晚上,恐怕这些怨气早已经显出了绸缎似的物质化形态,比起那晚在沧浪苑,实在是不相伯仲。
就在几个人心里惊诧的时候,天空上竟再次莫名其妙地下起了太阳雨,时间倒也不长,但来势却十分凶猛,噼噼啪啪地浇在了火盆里,刹那间便熄灭了那些纸钱燃起的火苗。
陈青阳再次抹了一把脸,站在那里是彻底没了脾气——上午就被宋晓晨的“打水”术浇了个透心凉,如今衣服才干不久,便又这么淋了一遭,实在是冤枉大了。然而他们三人再次互相看了一眼,早就没心思理会衣服的问题了——
这一股怨气,竟然已经有了些法力,并能影响天气运行,无端端下了一场雨,将纸钱淋湿,这就是所谓的“熄火沉香”——若是被祭奠的亡灵有大冤仇未雪并化作历魂,那么给它烧纸,就会被莫名其妙的雨水浇灭;而若是供奉牌位、给它上香,则无论如何也点不着火,这就是怨气强大到一定程度后的结果。
很明显,邢老伯祭祀的对象——苏曼青,此刻就在附近!
一想到这里,薇薇几个人就本能地紧张了起来。而对方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很快地,阴风消散,雨也停了。邢老伯看了看火盆里被雨水浸泡、黑灰拌的纸钱,愣了一下,随即捶胸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肯算了!曼青,曼青,你要是觉得拿了我的命才甘心,那你就随时来吧……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啊……”
说罢便继续抹开了泪水,哭的是哀思泉涌,肺腑皆伤;哭的是不停的咳嗽,却始终止不住滚滚袭来的热泪,于是乎如泣如诉,嚎啕不止。其情状之凄惨,让身后的薇薇也止不住红了眼圈,阳光一见,便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慰着。
很显然,祭祀仪式已经被苏曼青本人拒绝了。但邢老伯哭得情真意切、生死绵绵,愣是让三人不忍心打断,就这么一直折腾了十多分钟,老伯泪水耗尽,揉了揉红肿干涩的眼睛,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薇薇一见,便想要上前问话,却被陈青阳一把拦住了。他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即手挽水火篮儿,对着邢老伯微微欠了欠身:
“玄天道法,真武服魔,武当山陈青阳敬谒道兄——”
第六章 故人哭祭苏曼青,同门痛悼徐耀阳(五)
这个问候,学名唤作“起手”,即道法界弟子间互通门派、姓名的礼数。陈青阳所属的武当山一派,本是供奉道法界最高死神、“四御”之一的北极玄天大帝的嫡系门徒,历来便以除魔伏妖法门为强项,并被诸天圣神授权管理天下鬼部。而道法界的弟子,全都极为重视同门之谊,这一来是因为信仰相同,本就是同根兄弟;二来因为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的共同目标,往往有着同生死共命运的交情,因此同道相遇,即便素未谋面,感情也是胜过久别老友、他乡故知。而陈青阳虽然年纪轻,辈分却不低,因而才拦住了薇薇,第一个上前“起手”叙礼。此外,根据阳光的说法,这个邢老伯有龙虎山的灵药,而且又叫做“邢国强”,那么他的身份,青阳自然也就清楚了。
“武当三阳?”果不其然,邢老伯听后连忙起身,手上已经挽起了水火篮儿,但想了想,马上又放下了,只是欠了欠身,认真地回了一句:“小兄弟不必客气。”
这一句回答顿时让青阳莫名其妙起来:“龙虎山邢国强,为第二十八代掌教、云生真人俗家第五弟子——道兄何故不念同道之情,背弃师门厚恩不肯相认?”
青阳的一番话,说得邢老伯不禁惭愧。要知道,同道相遇而不相认,这可是亵渎师门的罪过,别看陈青阳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对待这些交际规矩却不敢怠慢。他毕竟身为“武当三阳”之一,名声在外,因此就算自己再怎么不讲究,也是不能丢了师门脸面的。而邢老伯一句“小兄弟不必客气”,不仅把他自己排除在道法界弟子之外,也等于瞧不起陈青阳了。
邢老伯显然也觉得这么回话是相当的失礼,因此也就面露了赧色,迟疑了很久,终于叹了一口气:“青阳师弟不要介意,我……我早就把自己逐出师门了……”
陈青阳一愣,心说这算是怎么个说法啊,道法界门派里哪有自己把自己逐出师门的?况且就算真的被逐出师门了,也应该公告天下同道,又哪里还能称自己“师弟”呢?八成是哭昏头了……
“师弟莫怪……”邢老伯大概是看出了青阳的心思,“我一直就是支持曼青的,但如今看来,必然要得罪宋天君,如果再自称龙虎山弟子,岂不是给师门惹下麻烦?”
这一句话,终于让陈青阳三人彻底明白了——原来邢老伯也知道宋晓晨同苏曼青之间的仇恨,而看样子他本人又是支持苏曼青的,如此一来,就必然要与宋晓晨势同水火,因此也许就会连累龙虎山受难。邢老伯把自己逐出师门,再也不自称龙虎山弟子,不但不是辜负师门恩情、同道之义,反而是在尽力维护道法界的名声与安全。这份苦心,却是让人由衷担待。
而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邢老伯始终对宋晓晨让了那么一步,想来他也是怕弄得太僵了,对方一怒之下兴师问罪,祸及无辜。陈青阳本来是想由自己出面,先叙同道之谊,也好更顺利地和邢老伯套瓷。没想到多了这么一层顾虑,反而在一开始便遇到了阻碍。
于是,他也只好给薇薇使了个眼色。既然邢老伯为了苏曼青能够忍痛脱离师门,那么这件事情,让薇薇出面也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那么邢伯伯,”薇薇自然是心领神会,马上便走上前去,“事情的前因后果,您不跟师叔他们说,跟我说总成了吧?”
“你是、你是……我明白了……”邢老伯反反复复地端详着薇薇,泪眼中竟然有了一丝笑意。自从在那晚见面之后,相信双方也都清楚薇薇的身份了。
见对方有些激动,薇薇便趁热打铁,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邢伯伯,我想我有权力知道——”
“我、我、我对不起曼青啊……”邢老伯愣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拖着哭腔,拉开了话匣子——
二十五年前,邢老伯作为龙虎山俗家弟子,奉师命进驻中州大学除鬼降妖,因此也就和同样奉命前来的“武当三阳”之一徐耀阳、以及当时在中州大学任教的宋君宪成为了好友。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做苏曼青的女孩子闯入了他们的生活,已经有了家室的宋君宪和身为道士的徐耀阳,竟然同时喜欢上了苏曼青。因为二人身份特殊,一个已婚,一个又不能娶妻,因此邢老伯劝过他们很多次,不料二人反而越加痴迷不能自拔……就这样过了三年以后,苏曼青最终选择了宋君宪,而宋君宪也因此抛弃了原来的妻子,也就是宋晓晨母子两个,娶了苏曼青进门。
而这一娶,也等于在整个中州大学乃至全天下都丢下了一颗炸弹。苏曼青被所有人唾骂,骂她毫无廉耻,竟然勾搭有妇之夫和出家道士,结果一个抛妻弃子、一个身败名裂。在这种唾骂声中,武当山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