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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的情敌是幽灵-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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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石砖平房恐怕已有相当历史了。

恋文踏进这屋时,令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家人也住在同样的房子。

恋文环顾四周时,发现一张摇椅。她家以前也有一张这类的摇椅,她常爬上去玩,当它是摇床。

“关伯母,我家从前住的也是这种房子。”她说,找到个她自己感到亲切温馨的话题和老人家闲聊。

其实关伯母看起来蛮年轻,头发虽灰白,发式干净利落,秀气的脸庞上没有多少皱纹,要是把头发染黑,就和关敬像姊弟。

“后来为了方便家父上班,全家搬去新家。我实在舍不得旧居,搬家时我哭得好伤心。后来听说那房子拆了时,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恋文一口气说了小时候的事。

关伯母终于有微笑以外的反应了。她举起双手比划。

手语!恋文怔住。上帝,她不懂这个啊。

“我们在这住了四十多年了。”

哦,关伯母还是可以发声的,只不过声音低沉粗哑,像个男人。

“那么关敬是在这出生的了?”

“是啊,生在院子里。”一阵呵呵笑。“他妈妈正在种花,种着种着,肚子疼,以为要上厕所,才要站起来,咚的一声,肚子里的娃儿出来了,掉在花盆里。抱起他时,一身的土,打出生就玩土玩泥巴玩到长大。”

恋文跟着笑,笑着笑着,笑声猝地卡住。他妈妈?

关伯母两手比个不停,嘴唇却并没有动。

说话的不是关伯母。

她也还是笑脸盎然,但像男人的笑声来自另一边。

窗边靠墙的摇椅,恋文先前看见它时上面没有人,这时却坐了个头发银白的老人。

恋文四下环顾,除了大门入口及关敬进去的走道,别无其他入口。老人……

从哪冒出来的?

恋文轻轻倒吸一口气。

老人是关敬的父亲。他童年时便去世了的父亲。

她望向关伯母,后者带着同样的笑容看着她。她很慢地转动她僵硬的脖子。

老人还在。

“吓着你啦,舒小组?”老人慈祥地歉然问。

她没感到害怕,只是——“呃……有点意外,我大概八字比较轻。”后一句是她的喃喃自语。

老人又一阵呵呵笑。“敬儿说得没错,你真是可爱。”

恋文暗暗呻吟。想来她二十八岁以前都不太可爱。

关敬去做什么了,怎么还不出来?

“我知道你见过石彦,和他也蛮谈得来,所以我冒昧和你见面,请不要见怪。舒小姐。”

“谁是石彦?”恋文茫然地问。

“好了,”关敬拍着手喊着出来。“开饭了。”

恋文望回摇椅。老人不见了。

怪哉,奇哉,难道他们父子的磁场也相抵触不成?

关伯母又对她做手语。

“我妈说她吃过了,请你别客气,不要拘束,就当在自己家。”关敬解说道。

叫他自己进去吃,她留在客厅再和老人谈续未完的话,还是和他一起走开,好喘一口气?

恋文很快作好了决定。她站起来。

“待会儿再和您聊,伯母。”

关伯母高兴地挥挥手。

恋文跟在关敬后面,经过一条暗暗的走道,朝后面走去。

“你亲自下厨?”

“下厨算什么?我还有许多深藏不露的优点呢。”

“当然了,它们都被你经常显露的‘谦虚’掩盖住了。”

关敬开怀地大笑。

舒恋文,你八成有毛病,换了任何正常人,连连见鬼,不早吓得魂飞魄散了,你还像没事人似的说笑话。

厨房圆桌上摆着两盘烩饭,都是素菜。芋头、青豆、番茄、面麸和芥菜。

“很好吃。”她不是客套。

“我担心你不习惯。”关敬说。“我母亲茹素,家里不做荤食,也不买荤食。”

“你怎么办?你没吃素呀。”

“我随缘。我对吃的向来不挑剔。”

他一下子就把一大盘饭吃了三分之二,是真的饿了。恋文感到好不歉疚,不禁又纳闷:庄琪跑哪去了?怎么搞的?

“你和关伯母聊得满开心嘛。”他状似十分愉快。

“怎么叫自己妈妈关伯母?”

“我有时是这么叫她呀,好玩嘛。”

“她是……你母亲是……”恋文不晓得如何问才不失礼。

“哑巴?”关敬却很自然。“我父亲去世后,她就忽然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她如何学的手语,也许是自己看书。我母亲平常看很多书的。”

“她喜欢看一类书?”

“都看。阅读是她的唯一嗜好和消遣。她提了好几次要我带你来,下午我回来时,她又催我,急得跟什么似的。她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怎地,恋文有个感觉,是关伯伯要她来。

“你提过她常和你父亲说话。”

关敬点点头,一下子已盘底朝天,眼睛转而看着恋文的。

“不给你。”她抓着盘子,仿佛他会伸手来抢。“晓得自己胃大如牛,就该多煮些。”

他笑。“真捧场。你吃吧,我饱了。边说边吃,凉了就不好吃!”

她本来也没觉得饿的,而他看着她的吃相,笑得满意又满足。

“你没和他说过话?”

“谁?我父亲?当然有啊。”

“真的!”她吁一口气。

还好,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变成阴阳眼了。

“小时候我老跟前跟后叽叽呱呱不停,他有时给我吵得恨不得拿胶布贴我的嘴。”

恋文放下汤匙,叹一口气。“谁管你小时候是不是长舌呀,我问的是他去世以后。”

“有人这么问的吗?”他眉毛掀得老高。“跟死去的人说话,那叫自言自语,旁人看了要当你是疯子的。”

“你母亲和他说话,她是疯子吗?”

“那只有我看见,我不是旁人,是她儿子,我知道她没疯。你看她像疯子吗?”

她若是疯子,恋文不晓得自己是什么了。

“你‘看见’她和你父亲说话,你却没看见他?”

关敬把他们吃完的盘子收去洗碗槽,恋文立刻过来帮忙。

“我来洗,我太习惯白吃。何况这一餐本该我请你的,反倒要你煮给我吃,我已经很良心不安了。”

“解释得这么累干嘛?我没要和你争啊。喏,这是洗碗布。”

“你有没有看见他呀?”恋文追问。

关敬走到厨房另一边,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回答前,先打开喝一口。

“恋文,你相信这世上有鬼是不是?”

“别教人毛骨悚然好不好?”

呀,真可笑,一个见过两个鬼,还和他们说过话的人,竟说出这句话,但恋文真的浑身一阵发冷。

他走回她旁边,两个盘子一下子就洗好了,他放下可乐罐,把盘子接过去放好。她不客气地拿起他喝过的可乐。

“我看见我妈对着空气比手语。”他告诉她。“我父亲生前,他们感情很好,妈在厨房做菜,他拉张椅子坐在她附近;她打毛衣,他在旁边帮着绕毛线;她洗衣服,他也拿个矮板凳坐在洗衣盆边,帮忙扭干较厚、较大的衣服,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恋文听得如迷如醉。多羡煞人呀!

“所以他去世后,她没了伴侣,我那时又小,跟个小鬼头能聊什么?天南地北四个字我是认得的,但我可不懂怎么去聊。我想她非常寂寞,又无人可倾谈,就干脆不说话了。”

她心头一阵阵酸楚。

“我发现她常对着空气比手势时,问她做什么。她告诉我,她在和父亲说话。她能找到个排解对父亲思念的方式,我觉得也蛮好。”

“好?你从来没担心过她长此以往会变得异常?”

“她一切如常,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她又没四处张扬,对人说她和死去的老伴时常见面闲谈。”关敬又开一罐可乐。“有时她担心我,她会对我说:‘你爸爸希望你如何如何。’我想她是觉得父亲较具权威性,抬出他来,我比较不会那么固执己意,多少会听听忠告和意见。”

直到数周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转达父亲的话,叫他去看一栋房子,还把地址写得清清楚楚。那时关敬嘴上唯唯喏喏,却开始担心她是不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然后他给叨念得没法子,只好按地找去。不料真有那栋房子,而且才刚脱售,新屋主就是恋文。

恋文呢,这厢倒颇感沮丧、无措。他看不见他父亲的亡魂,她倒看见了,这教她如何对他说才好?

“你认识一个叫石彦的人吗?”

关敬想了想。“不认识,听都没听过。干嘛?你要打听这个人?”

“不是我要打听,是……哎,算了,你不认识,跟你说也没用。”

“我人面广,说不定可以请人帮忙。这个石彦,就是你一路想着的那个男人是吧?你要打听他什么?家世?背景?为人?还是银行存款有多少?”

恋文岂会听不出他的讽刺和那股酸溜溜?

“这要是个我在交往的人,而且考虑为对象,连他的为人我都不清楚,还得托人打听,我是什么?白痴兼低能吗?”

“白痴和低能有何不同?”

她送了他一个白眼。“你说呢?”

他嘻嘻笑。“和你说话像对口相声,很有意思。”

“哼,对口啊,你找庄琪更富趣味,她的口才一流,我还没见到谁赢过她。”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干嘛老想把我和她拉在一起?”

她转身找垃圾桶丢空罐。“我自己的终身都还没着落呢,扮哪门子红娘?你太抬举我了。”

“没有就好。”他拿过她手上的罐子,和他的一起丢进就在她后面水槽底下的垃圾桶。

“庄琪是个好女孩,条件优越,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但在我眼里,她始终是个野性难收的小妹妹。”

“好像你认识了她一辈子似的。”

恋文的心放下一半,悬起的一半是为庄琪难过。她若知道关敬把她当妹妹看,该有多失望、多伤心?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还是对面不相识。有些人只看一眼,”他执起她的手,深深凝视她。“便知道那人是要一生一世都相守的。”

他眼中的柔情如此醉人,她只看着,便觉宛如喝下了一加仑最烈的高粱。

“关敬,我也喜欢你,”她这样不算背叛朋友吧?“可是目前我有诸事待举。我在‘雅仕’的工作结束了,现在是个失业人。我的公司要如何开始?如何起步?我完全没有半点头绪,心里烦乱得很。”

“事业未竟,不谈恋爱,不结婚,这是大男人的论调嘛。”他抗议。“你想效尤那些充满野心的女强人吗?”

“我不会梦想变陈方安生,如果这是你的意思。”她做个鬼脸。

他们一起笑起来。

然后,认真的,恋文又说:“我的心其实很小,所以没法一心二用或数用,我一次只能专注于一件事,若我要谈恋爱,我就一头栽进去,专心的、认认真真的谈出个结果,好坏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知道我尽了全心全意。而现在我要专心做的是弄好我的公司。”

“你先提你对恋爱的态度,再提事业,可见后者次要之,便不妨先搁下它,择其首要。”

“你别在这歪曲加扭曲我的意思。我不必做傲视群雌的女强人,但是我至少要有经济独立的能力,将来我的丈夫要是厌倦了我,我也不至于一无所有,弄得溃不成军。”

“哟,未雨绸缪。要是你先厌倦了你的丈夫呢?”

“他没谋生能力,我嫁他干嘛?”

“说得也是。”

“就这样?”

“怎样?”

“四个字就一意蔽尽啦?你说了半天,口干了是不是?还是你也有词穷的时候?”

他仰头长叹。“本来我想为你弄个绝无仅有的工作室,你好放心、专心的一展鸿图,我呢,一旁夫以妻贵就行了。看样子金鸡独立不成,我也得经济独立,才能与你匹配了,是吧?”

恋文大笑。“金鸡独立是这种意思吗?你先去好好读一读成语大典,再来卖弄吧。”

“我先送你一本风花雪月才是真的。”

“干嘛?”

“你太不解风情了。”他哀怨地埋怨。“这个节骨眼,你理会我成语用得好不好干嘛?”

“因为那是牛头不对马嘴嘛,而且好好笑。”

“你很有学问吗?你拿罗马尼亚嘴对到牛头上去,成了个什么东西?该是风马牛不相及才对,喏,学识渊博的人在这儿!”

她笑得弯下了腰。他也弯下上身,脸对着她的脸。

“别笑啦!”

“哎哟,哎哟。”她抱着肚子笑。

“停一停行不行?”他吼。“笑得这样,怎么吻你啊!”

她一惊,笑声是止住了,却是眼泪直流地瞪住他。

“你说什么?”

“我本来想吻你呀。”他懊恼地也瞪她。

“什么本来呀!”她心跳仿佛停止了。

“现在不吻啦,气氛都给你笑变调了。”

“这时候他又成了音乐家了。”她嘀咕,并未觉察她失望的心情明白表露在她的声音和表情里。

关敬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大喜过望,同时马上采取行动。

拉过她,他温柔的唇印上她错愕地微张的唇瓣。

天旋地摇,血液狂奔,一道道彩虹似的光芒在她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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