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 作者:淮上-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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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出来的天价玉石,也就在媒体的闪光灯下耀眼一会儿罢了,真正在行家眼里看来,也没有多大出奇之处。
缅甸九成的极品玉石都是靠走私流入境外,想买一块真正的好玉,必须去黑市上找。那些被收藏家当作至宝的的稀有翡翠全是靠走私者从万里无人区一块一块贴身带出来的,有时为了保证一块特等玉石被送达交易地点,死七八个人根本是常事。你从南方老林窝子里找到几十年前走私者的尸骨,往往是上百个人死在一处,尸骸下埋着的都是玉。
蒋衾以前还看过相关的书,说一块稀世翡翠现世的时候,往往沾满了无数走私者的血泪和性命。当时蒋衾看了唏嘘不已,还念给靳炎听,被靳炎用“吃饱了撑着你去替别人担心这么多有空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男人我”的理由好好的嘲笑了一顿。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靳炎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那么当时听他感叹的时候,靳炎是什么想法呢?
这么多年来看着他一厢情愿的付出信任,靳炎是什么感觉呢?
蒋衾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被谎言充满了,所有他熟悉的东西都是假的。从现在开始把过去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拿出来回忆,多年来故意视而不见的破绽和下意识不去想的疑点,就像无数把刀子同时往下割,一把把争先恐后,瞬间就把他割得鲜血淋漓。
靳炎跟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掺杂着巨大的谎言的成分,他甚至都找不出一点真正无懈可击的东西来。
人生能荒谬到这个地步,简直就像活生生的滑稽剧,而他过了十几年才发现主角就是自己!
蒋衾踉跄着站起身,手指颤抖着摸出打火机,半天才点起一只烟。
“桌子上有消炎药,自己拿去吃。”
扎西警惕的看着他,蒋衾却恍然不觉,径直走到书房去关上了门。
三十秒后大门咔哒一声,黎小檬鬼鬼祟祟的溜进来。
这样美好的周末,父母都不在家,黎小檬小同学会乖乖的坐下来学习吗?
答案就像能不能从此再也不去游乐园玩绵羊一样显然是NO啊!
蒋衾刚走黎檬就偷偷溜出门,跑去公园跟人杀三番棋去了。执白子不贴目丧心病狂杀了对方九目半之后他终于想起来要回家,结果刚走到楼下,就看见蒋衾的车明晃晃停在那里。
黎小檬魂都吓飞了,怕进去以后跟蒋衾来个面对面,只好在楼下徘徊。等了足足半小时,看书房窗帘拉开后,他才敢偷偷溜上楼。
果然不出所料蒋衾不在客厅,而书房的门关着。黎檬正踮起脚尖往卧室走,突然只听身后一声:“……喂。”
黎檬顿时一跤摔倒。
扎西问:“你是谁?”
黎檬:“……”
黎檬屁滚尿流冲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给小爷住口啊小爷才是这家名正言顺的富二代你他娘的又是谁又是谁又是谁快别出声别让蒋衾发现我刚回来啊啊啊啊啊啊——!”
狂暴状态下的废柴黎小檬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扎西险些被他活活捂死。
黎檬侧耳倾听,确定书房里没有动静之后才松一口气,踮着脚跑去换了家居服,伪装出一副一直在家写作业的样子。然后他又耐不住了,跑出来盯着扎西问:“你是谁呀?”
“……扎西。”
“你是少数民族?”
“……”
“你来我家干嘛呀?”
“……”
“你不用去医院吗?”
“……”
“你的伤是谁弄的呀?”
扎西终于等到一个可以回答的问题了,闷声闷气说:“你爸。”
黎檬一点不惊讶,点点头同情的说:“哦,那你一定做了让他很恼火的事情。”
“……”
扎西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黎檬歪着脑袋打量这位不速之客:他脸部线条非常深刻,眼神有一点凶狠,皮肤黝黑,穿着破烂,短裤下大腿露出非常劲瘦的肌肉。虽然坐在沙发上,姿态却半点不见松懈,而是始终绷得很紧,仿佛随时要一跃而起。
每天摄入大量食物且完全靠脑部活动来消耗糖分的黎小檬是显然没有肌肉这种东西的,他是个从小养尊处优且无忧无虑的小孩,一身细皮嫩肉,粉光水嫩。
于是黎檬越看扎西越觉得新奇,忍不住好奇的坐到沙发上盯着人家,没话找话问:“你饿吗?”
扎西淡淡摇头。
黎檬蹬蹬蹬跑去厨房,把几样剩菜拼到一个大碗里,用微波炉热了端上来。那菜虽然是冰箱里剩的,食材却相当不错,热出来鲜香无比,扎西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
其实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但是多年来混江湖所养成的谨慎还是根深蒂固。
他别过头不去看那碗菜。
黎檬看他不拿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失落感,想了想忍痛说:“我的蛋糕也分给你。”
黎小檬酷爱吃蛋糕,冰箱里随时准备一大块,别人要吃都得先跟他申请。靳炎有一次尝试申请了一块芒果口味的,结果不出意外,被无情拒绝了。
黎檬跑去切了蛋糕,眼巴巴放到扎西面前说:“你吃吧。”
扎西闭了闭眼睛,半晌沙哑的道:“你先吃。”
“我还有很多……”
“你先吃,”扎西冷冷的说,“我要看到你吃。”
黎檬瞬间明白了,充满委屈的把蛋糕跟菜每样吃了一口。扎西看到他确实没事,又迟疑好几分钟,才慢慢挖了一勺子菜送进嘴里。
结果这一下就忍不住了,满满一海碗几分钟内全吞下肚,用狼吞虎咽来形容都无法描述那种野兽捕食般的快速和迅猛。黎檬张大嘴巴呆在边上看,匪夷所思道:“竟然吃饭比我还快……”
他简直像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黎檬中途又盛了碗饭,一大碗汤,全都被吃得干干净净。最后那几块蛋糕也没剩下,如果不是黎小檬坚决不给他再切,估计他能把冰箱里的蛋糕也一扫而光。
“你……你真的没事吧,”黎檬非常担忧:“靳炎他没有把你关起来半个月不给吃饭吧。”
扎西摇摇头,低声道:“一顿吃了三天不吃,我都没问题。”
“为什么三天不吃呢?”
“赶路。”
“赶什么路?”
扎西看了他一眼,简短的解释:“野外找不到食物。有时一顿吃四斤面条,要在老林窝子里走很多天,只喝水,水没了就煮泥汤子喝。”
黎檬完全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生活,不由有点心酸:“哎,你干嘛跟靳炎混呢,跟我混多好……来给我当小弟吧,以后我罩你,天天吃大鱼大肉。”
扎西不答言。
黎檬又撺掇他:“我还给你发工资,每天也不用干别的,蒋衾骂我时你陪着挨骂就行了……哦你会开车吗,可以开那辆莲花送我上学吗,平时帮我买买午饭跑跑腿啊什么的,很简单哦。”
扎西把手臂上捂着的棉花扔开,伤口还在流血,他却完全不以为意。
“我走了。”他站起身说,“再见。”
黎檬一愣,等反应过来便立刻往后退。
然而扎西动作就像闪电一样,瞬间把黎檬按住一翻转,手指从他牛仔裤口袋里勾出钥匙,一手捂着他嘴巴,另一手利索的开了大门,把钥匙和黎檬同时轻轻往沙发上一丢。
黎檬怒道:“喂!”
扎西已经走出老远,头也不回的对他挥了挥手。
黎檬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只见他打开消防楼梯的门,直接闪身消失在了里边。
21、第 21 章 。。。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靳炎还没回来;蒋衾也没告诉黎檬发生了什么事。
他已经知道黎檬把扎西放走了——黎檬本意是不想放的;多个玩伴多好;但是就算扎西不抢钥匙;而是张口要求离开;黎檬也不会刻意关着人家。
这个孩子生长在靳家这样的地方,生来就能接受那些黑暗的东西;为人处世却带着骨子里的善意。
他如果跟着靳炎长大,现在势必是另一种样子。可能靳炎对这一点也心知肚明;所以从小就完全不插手黎檬的教育问题,完全把这个孩子交给蒋衾来管。
晚饭吃了点外卖,黎檬乖乖洗澡睡觉去了;蒋衾裹着睡袍坐在客厅里;静静的在黑暗里想事情。
他等到下半夜,靳炎都没有回来。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很多事情一旦曝光就会被整个掀翻过来,靳炎需要争分夺秒的把线索重新掩盖——大量的痕迹需要被消除,很多人需要被封口,无数文书单据需要被销毁;重新出现在蒋衾面前的时候,他必须保证明面上所有东西干干净净,哪怕蒋衾心里什么都知道,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是靳炎做生意的手腕,蒋衾很早以前就见识过。他曾经用这种雷厉风行的速度,把很多对手碾得骨头渣子都不留。
蒋衾知道现在这种手段用到自己身上来了。
等天亮的时候他再去查,哪怕挖地三尺,都不可能找到半点靳炎不想让他看到的东西。那个时候如果他再开口,说一个字都是无理取闹。
果然到后半夜靳炎推开家门,大概神经绷了一夜实在太累,他头也不抬的打开灯,就想走进卧室去换衣服。
结果一转身看见蒋衾坐在沙发上,顿时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还不去睡?”
蒋衾面色出乎意料的平和,说:“我在等你。”
“这么晚了还等什么,快去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天再……”
“靳炎,我父母看到那张报纸了。”
靳炎心里一紧,野兽般的本能立刻苏醒,瞬间就想好了说辞:“什么报纸?”
“我妈叫我下周末别回去,你赢了。”
“什么下周末别回去?我都跟公司打过招呼了,下周末直飞S市,买了一堆东西准备带去……”
蒋衾疲惫道:“现在你跟我就再也没有半句实话了吗?”
靳炎没想到他竟然蹦出这么一句,刹那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个叫扎西的小孩已经被黎檬放走了。他说他是一个柬埔寨走私商的手下,那个叫吉篾的,是东南亚到南方边境的走私物流商。你从缅甸交易翡翠原石,让他们从中缅边境运到南方,作为交换你给他们提供枪支和大量资金,但是一旦发现货不对版,就让他们赔命。”
靳炎想说什么,被蒋衾打断了:
“你平时养那么多训练有素的手下,每年找各种名目给官场里那些人送钱,满地开花的投资各种电影,越不赚钱你反而投资越多……靳炎,时星娱乐才发展几年,财政不可能那么富裕。我早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我一直不敢去想,骗自己说这只是你做生意太成功。”
蒋衾顿了顿,说:“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你当初铁了心要做娱乐业,因为这一行能洗钱。”
靳炎脸色终于变了。
“你当初对我发过誓的,还记得吗?赵承强死的时候。”
“蒋衾我们明天再说这件事。太晚了你不能熬夜。”靳炎立刻上去拉他,结果被蒋衾一把抽回手,力气竟然还非常大。
靳炎瞬间有点心虚,强撑着道:“这么晚了不睡觉,提那些事情干什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就怕你老放在心里想着……”
“你跟我发誓,说以后一定规规矩矩的做生意,哪怕暂时没钱都不要紧,或者哪怕这辈子都没钱也不要紧。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赵承强的事情顶下来么?因为我知道他的事情说不清楚,总要有一个人为他的死买单。你必须是清白的,我可以来承担这一切。”
蒋衾深吸一口气,颤抖道:“我愿意帮你顶一切罪名,你却走得比我想象得还远。”
靳炎嗓子里仿佛堵着硬块,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理智上知道蒋衾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就几乎不能挽回了,但是情感上完全无法接受,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心。
“我……我当时就可以自己担下来,你根本没问我的意见,你就直接……”
“你当时已经傻了,”蒋衾冷冷道。
靳炎知道他没有说错。自己现在权势滔天,当年却只是个最多拿刀耍耍横、没见识过真正人命的毛头小子。
当时他完全手足无措,只知道站在那里发抖。如果不是蒋衾,赵承强的死当年就已经东窗事发。
也就是因为那件事,靳炎对蒋衾的认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只觉得自己有义务和责任保护蒋衾,因为他柔弱温文,经不得事;后来却发现蒋衾在面对巨大困境时表现出的强大的决断力,以及压倒性的冷静,连自己都望尘莫及。
蒋衾是那种人:他爱你的时候就全情投入,能为你舍生忘死,命都送掉也绝然不悔;但是当他不爱你了,你为他去死他都完全不稀罕。
靳炎心里的寒意顺着骨髓一点一点爬满全身,只能勉强撑住那口气:“……其实我只是想做一番事业,多赚点钱让你过上好日子,下半辈子也不至于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