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天使-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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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专门的医疗团队来注意这事情。”淡淡一句话,他否定她的关心。
意思是,他有专业人员来处理,不用她多事?
是吧!他的确有能力带给叔叔更好的生活,那是自己办不到的部分,叔叔有他,还有什么不放心?
一时间,车里寂静无声,深深不说话,偏过头,想多看他几眼,此後再见面,恐怕遥遥无期,
奎尔被看得不自在,但是骄傲的他不想表达意见,不想承认自己的专心摆在她身上,於是僵著脸,不讲话。
“夜市到了。”深深指著前面。
车窗外,温暖的晕黄灯火闪烁,吵杂的人声、热闹的气氛,让奎尔皱眉。
“你可能要到前面一点地方停车,再走路过来,这里没停车位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别浪费在寻找停车格。”
深深语调轻松,不让不愉悦的气氛横在两人中间,这是他们的“最後一夜”。
他可以再骄傲一点,假装没听见她的话,但深深的话提醒他,明天他们回国,再见她,已是不可能。
这个想法让他柔软了坚硬表情,虽然他口中的话并非善意。
“我讨厌台湾文化。”他说,但仍依言将车子开到前面空旷处停。
深深笑了笑,不回答。
下了车,她走在他身後,他的脚步还是一样宽大,但几日相处下来,他学会放慢速度。
他走她跟,刚开始没问题,但一走入夜市里,蜂拥人潮将小小的深深淹没,奎尔回头,发现她在人群中踮高脚尖寻找他。
他好气又好笑,然冷酷的表情并不表现出他的真实心情。
大步往回走,五步,他们的目光胶合,他看见她的松懈与快乐。
推开人,她奋力往他的方向,但一不小心,又淹没在一群身材高挑的中学生里。
台湾年轻人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劈荆斩棘,他杀开一条路,把深深从人群中拯救出来。
“对不起,你找不到我是不是?没办法,这里的夜市很热闹,人多到不得了。”
他找不到她?什么鬼话!是她笨,是她找不到他好不?他不是一下就把她从人堆中挑出来了?
奎尔不看她、不回答她的蠢话。
深深以为他又生气,但不介意,她早早把他的愤怒当作常态。
深深笑著仰头看他,今晚她要快快乐乐,要把短短的三个小时,在自己脑中记忆深刻。
偷偷地,她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他的大掌心,不过短短几天,她握他握上瘾,彷佛这两只手掌自盘古开天辟地就该契合相依,他不该遗失她,他们不能分离。
走过水果摊,人潮拥上,几乎要推开两人,他用力一扯,把她拉近自己怀间,他的手环住她的腰,她的身体靠著他的胸膛,暖暖的心,增温。
走近中国饰品摊,摊子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荷包、口罩,全是中国锦缎,上面织了很中国风的图案,深深选了一个长方形小香包,金黄色的,上面绣了五爪龙,她拿了摊贩提供的纸笔,在上面写下奎尔的名字和生日,这些资料早在她脑间熟悉。
曾经,她无聊到用这些资料帮他和自己算命,算算他们是有缘无分,或无缘无分;曾经,她去翻遍星座书籍,想查查两人的速配指数有多少,她算了又算,每次的结果都不一样。
写好後,深深把小纸条摺叠,塞进小香包里,拿到奎尔面前。
“从现在起,这是你的专属平安符,你要随身携带,它会为你趋吉避凶,让你的人生顺利平安。这五块圆形玉串在一起,代表步步高升,往後你的事业前途,将会一帆风顺。”
听著她的话,奎尔满脸不屑。他的未来与前途需要靠个一百五十块的小玩意儿来保障?笑话!
深深知他不信,趁他掏钱付费时,抢过他的皮夹,把护身符替他收在皮包里面。
之後,他们买了沙茶玉米、炸馄饨、烤香菇、烤肉串、咸酥鸡、卤鸡翅、地瓜圆、珍珠奶茶和绵绵冰。
她样样买,他样样不吃。
是她恐吓他:“我们不在这里把东西吃完,叔叔看见我们买回去,一定会嘴馋,跟我们抢著吃,若是因此而高血压犯了,可不好!”
於是,深深站在马路边,一点一点吃。
奎尔本没意愿碰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食物,但她的动作太慢,慢到让人不耐烦,他抓起她的手,将串在竹签上的烤肉咬下一大口。
嗯,味道……勉强可以,把葱段包在肉里,沾酱汁烧烤的作法很特殊,肉嫩芝麻香,还能入口。至於烤香菇,清甜滑顺,是不错的滋味;咸酥鸡,香到不行……
讨厌的中国人、讨厌的中国文化不该创造出这么诱人的美味……所以,结论是,很难吃!越吃越难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应该赶快吞到肚子里,免得摆在眼前碍眼。
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奎尔尝遍台湾味。
他嘴里批评声不断,胃袋却是百分百支持。看著他的吃相,深深笑开怀。
“别吃急了,想吃,下次再来台湾,我请你。”
奎尔不回话,把垃圾全抛进路边垃圾桶,用一种“终於吃完”的不耐眼光看她。
“可以回去了吧!”
说完,他拉起她的手,往车子方向走,他没注意,但深深注意到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拉她的手。
低头,她的嘴角从颊边咧到後脑勺。
“叔叔,烤玉米买回来了!”
深深人在门口就大声喊,她喜欢这种一家人的感觉,喜欢和奎尔……成为一家人。
屋子里漆黑一片,怪,叔叔睡下了吗?不会吧!还那么早。
突然,一股不祥预兆袭上,她心惊,捣起嘴巴,拉起奎尔就往叔叔房间冲。
奎尔感觉到深深的不对劲,没发问,脚步跟著加快,跑到父亲门前,一把扭开门把……里面没人!
接著,深深冲向每个房间、浴室和顶楼,又跑进厨房数菜刀,直到在梳妆台上看见叔叔留下来的纸条,交代他到苏伯伯家谈事情,才松了口气。
奎尔不解她的仓皇失措,浓眉向她皱起。
“对不起,我老是担心叔叔做傻事,这段时间,几分钟见不到叔叔,我就胡乱猜想,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吓到你了吧?”低低眉,她对他不好意思。
这是她半年来过的日子?
奎尔不说话,尽管他口中并不承认,但,微微感动在心中发酵,他理解父亲对深深的割舍不下,他们之间何止是父女之情。
靠著床沿坐下,深深看见地板上一只简单的行李袋。
“叔叔只带这些东西回国?那么少……不行不行!我得再帮他多准备一些衣物。”说著,深深走到衣柜边,打开柜门。
“他的衣服有专人替他准备。”奎尔出声阻止她的动作。
“那我替他带一些平日吃的保健食品?”她询问他的意见。
“不需要,我有医疗团队。”
她接下他的话:“哦,是啊!我真笨,到了法国,什么东西买不到?”
她的用心全是多余,叔叔有他照顾,还有什么不放心?
话题断掉,他们面对面,寻不出其他交谈点。
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并不想制造两个人的尴尬,只是……算了,只是什么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回到生活正轨,这里的一切,将成过往云烟。
走到窗边,从这里可以看见庭院,那里有深深的桑树,那里埋著一个女人。
父亲的爱情该在今夜划下句点,而他和深深的关系,始於父亲离家,终止於父亲返乡。
轻轻地,深深定到他身侧,仰首,她看他的五官,从眉眼到鼻唇,一寸一寸,她将他隽刻在心中。
她想对他说无数声再见,想期待起下一次的再见,却害怕他冷冷讽刺,说一句……“再见你,是我的责任?”
他可以对她更坏一点,反正他厌恶她、憎恨她,他们在父亲抢夺战中是死对头;反正不出十二个小时,这个女人再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惹坏他的眼、挑战他的耐力极限。
但临行,他偏偏想起父亲的要求,他想置之不理,但父亲的要求一再再响起,一次次在胸中喧腾。
终於,他转头问:“你需要多少钱生活?”
注意,他是不得已,是受不了父亲的“苦苦哀求”,是想……对父亲尽点孝心,他对她,仍无半分善意。
深深对奎尔的话敏感,猛地回头,她反问:“什么意思?”
“我会给你一笔钱。”从此银货雨讫,他不欠她、不对她暧昧不明。
“我为什么要拿你的钱?”她的口气出现难得的著急。
“你不要钱?”他没回答,反问她。
“你要拿钱买回叔叔?”她用问题回答他的问题。
“拿钱买回我自己的父亲?我不认为你的话有任何逻辑。”他笑出声。
这个笑出自真心,是她焦虑的表情太爆笑,也是尘埃落定,他到台湾的目的完成,奎尔心情轻松。
“那你为什么给钱?”深深不懂。
“你不需要吗?你没有工作,况且……我不认为我父亲有能力留始你什么东西。”这回,他口气中的轻蔑缺席,诚意出现。
“苏伯伯会替我在学校里面找一份工作,我吃得不多,很容易养活。”
深深回他微笑,如果他的提议是种友好示意,那么好意她收下,钱?不必,她有她的自尊与骄傲。
“我父亲希望能照顾你。”他执意把“好意”推给父亲,与他无关。
“叔叔照顾我很多年了,我想……我可以照顾自己。”
再抬眉,她的眼中出现自信,自信和柔弱的深深不搭调,但她就是有自信,自信她能一个人活得好好的,自信不会成为叔叔的包袱与压力。
“很好。”
奎尔点点头,看著这个不讨人厌,却非得逼自己讨厌的女生。
四目相接,深深回看他,没有害羞和腼腆,有的,是浓浓的不舍得。
相处不过两个星期,她已经熟悉有他的生活,失去他,恐怕她需要一点时间重新适应孤寂。
“回去後,你……会想我吗?”她放大胆子问。
奎尔没回答,分离在即,厘不清的愁绪,是厌烦与痛恨或是不舍与思念?他不确定。
“不会吗?我想也是。”她回答自己,接著自顾自往下说,不管他是否有意愿听取。“我想你,不管你想不想我,我都会常常想起你,想我们陪叔叔去拜访老邻居、想你请我喝的莱姆汁、想我们去木瓜园……”
说到这里,是的,他们想起同一件事,想起木瓜园里,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吻,他的冲动,她的羞赧,他们愉快的第一次经验。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记不得了,不过奎尔记得,在自己终於放手的时候,心里有多少的眷恋与不舍;深深也记得,在他松手时,背过自己,装得若无其事,而她羞红的脸颊,久久不褪绯红。
向前一步,他放任感情主宰自己的行动。鼻尖贴住他的胸膛,深深仰头,不明白他的举动。
他扣住她的後脑勺,封住她的唇办,品尝她醉人的甜蜜。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从木瓜园回来後,他时时刻刻想重温这份温柔。
深深不是大胆的女生,这种行为不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但,明天就要分离……过了明天,这个怀抱、这份心悸,不再……
她任由自己享受他的体温、享受他绵密细腻的亲吻,暗恋他,成了她一生最幸福的事。
许久许久,他放开她,把她压在胸前急喘。他不得不承认,恋上有她的感受。
这个吻,鼓励了深深的贪心,轻轻地,她说:“有空时,想想我好吗?”
她明白,阻止他们发展爱情的是情势、是母亲和叔叔的爱情,她清楚两人没有未来,她只祈求他想她,一如她想他。
可以想她吗?奎尔自问。
不行!他可以不恨她,却不能对不起母亲,喜欢深深会让自己对母亲过意不去,多少年来,他们母子站在同一阵线,而今,他不做叛逃士兵。
放开深深,奎尔走回窗边,背过自己眷恋的感觉,仰头望向窗外,倾听远方母亲的心情,低诉悲戚。
他的动作给了深深答覆。
“还是不行吗?”她在他身後问。
他不语,深深鼓足勇气,从背後抱住他的腰际,她的脸靠在他背上,轻轻熨贴,微微摩蹭,失望充塞胸臆……
久久,她开口,强迫自己展眉。“没关系,我想你就好了。”
他拉开她的手,不放任她小小的手臂环住自己腰间。此刻,他是理智的,母亲萧瑟的容颜映在脑问,就算他做不到誓不两立,至少要保持距离。
深深绕到他身前,仰角四十五度,问他:“你吻我,是因为你有一点点喜欢我,或者只是法国人的热情礼貌?”
他没答。
看著深深的脸,奎尔承认,父亲是对的,这样的女生很容易让人喜欢,他喜欢她,比普通的喜欢更多一点,只是他明白,这种喜欢不可以,它夹带太多的罪恶感。
他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
“我很清楚,我让你吻我,是因为我喜欢你。从六岁那年,听叔叔形容你,说起你的点点滴滴,我就开始崇拜你,杂志上的你、叔叔口中的你,和我认识的你有一些出入,但我喜欢你,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