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仪光-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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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时辰正好,瞿氏操办好一桌佳肴精馔,特意换了件赤薇色开襟胡服,往梳成正中的发髻间别了根飞翅素钗;看看通身上下收拾的利索简洁,静候在陈设晚膳的暖坞中。
解带脱冠,褪袍换履,捧巾净手,呈盏漱口;如是事由早已也是做熟练的,今日贵君不在,越发流畅周到。只是独自就餐兼着心绪寡淡,英琭只就近取几道菜,很快吃完便放下餐具起身离桌。遂即沉声吩咐,备好宵夜参茶,以备挑灯夜读。
见时机正好,瞿氏将一盅甘草炖鸡脯汤捧到近前。“时才主公晚膳进的不多。这甘草鸡脯汤正适口,主公请用。容奴婢多言,主公连日劳顿,不宜再夜读,还请及早安置。”
英琭拾过汤盅抿了一口,很适闲的问:“你有闺中名字么?”——“奴婢单字名……玥”
“欢悦之悦?”——“是玉月之玥。”
闻答时英琭抬起头着意端详了瞿氏一番。服色装扮是仿效已故元妃宜兰生前模样,显有投其所好的意思。五官标志,目光虽垂着,眼珠却在来回转着;更有刻意做的乖顺姿态,使之减色许多。
“去把脂粉洗掉,准备回来侍寝吧。”瞿氏骤然间简直被从天而降的喜讯打蒙,她退着步子接连拜了几次,终于略见踉跄的奔出门去。“不够斤两的蠢货。”英琭念了一声,搁下汤盅继续看文稿。
‘瞿玥’谐音取悦,本就投机讨巧;仅是蠢倒也罢了,最不可恕的是心思刁钻猥琐:为明目张胆谄媚示好,还有意把名字说成玉字边。以为挂上个玉字旁就可望抱璧自珍;终究得意忘形又口不择言露出原形。好死不死的把心思用到如此层次,当真难为这一番良苦用心。
瞿氏仔细洗浴换装疾步折回暖坞,却是空空如也。有内侍不阴不阳的传话:主公刚转去别处紧急谒见,少时还回来夜读。让她先在内厢随时等候侍奉茶水宵夜。瞿氏越发信心十足。
室内一面硕大穿衣镜后有卧榻,是国主和贵君偶尔午休的用处。君恩独占椒房专宠绝非虚言,真实到其他女人连御榻前踏板都摸不着。此处即使不曾齐备罗帐秀帷、锦被鸳枕,也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可得的所在。铜猊香薰中已燃起息香,比不得紫薇君秘制熏香,但也是价格不菲的清新花香···
至定更时辰,有尚京方向流星探报:大昌再起阋墙之乱,百余年基业又临风雨飘摇局面。然而,再已无望如当年幸运,有栋梁支撑大厦免于倾覆。
改元怀义之后,睿嘉帝腿疾莫名其妙渐趋加重。怀义三年,立皇子彰为太子。皇后罗氏为保住中宫后位,自作聪明行出‘留子去母’之策,鸩杀了太子生母莲妃苒修。恰在此时,隆昂、隆昙两亲王,以皇帝腿疾复发不能临朝,现太子年幼难成监国重任为由,欲拥立原废皇子彬为太子。趁皇帝携皇后、太子赴皇陵祭祖之际,带领禁军哗变,将之软禁在城郊行宫。睿嘉帝仰仗鹤翔卫心腹向天相、安奉两处告急求援,要两地亲王出兵勤王护国。
隆氏家族自昊帝璟祯归天之后,气数就算到头。沈太后当年为争皇位,杀尽在朝谢氏一族,逼惠妃谢苧生殉昊帝。由此种下了掘不尽的恶果。天相骐王同安奉靖王、都知府谢琛,应州知府慕超、在任朔宁侯沈驰,江虞郡王万荣,甚至西恒王庭,是断骨连筋的亲缘关系。一家不动其他几家都不会反应
隆睿嘉的德威有限,也是管不住老婆的窝囊主儿;就更休提镇住宗族中几位叔伯辈亲王。而罗皇后一心学当年松延宫沈太后,可惜空有机谋算计的妒肠和日渐凋残的容貌。却苦无生儿子的肚子,文韬武略、见识胆识足够过硬的娘家兄弟。
抬手凑近灯烛欲点火烧化信报,凝思片刻停住动作。微笑自语道:“小猴子登台也是个丑儿,终究扛不起大轴。”
遂即唤进影卫:命其将信报原样传送到贵君手上。随后派出另一路影卫携带他的亲笔信,快马直奔安奉拜会都知府谢琛、靖王独孤澹。索性将两个与骧有关联的孩子接到眼前养着。如此不需再费周章,相关人等必有所忌惮,就不信跑出去的那人还能迈得开步子。这才是‘安待暖巢赏霜华,何患东风不回头’。事毕感觉心里舒爽许多。回来坐到书案前继续看枪谱。
骧临行前刚录完这部八宝驼龙枪谱,英琭仅翻几页,自觉其间妙处无穷,愈发放不下。
瞥见瞿氏满脸希冀祈盼、装作知情识趣状的守在卧榻边,英琭看似很闲适的又问起闲话。瞿氏回忆她跟着馨妃楚婹初次拜见的情形,难免顺情顺势夸赞两句,明显见英琭脸上浮起十分受用的颜色。瞿氏因此心潮起伏。
那是骧刚被册封德君后,接受内禁嫔妾女侍拜见的日子。张面仰望上去,见英琭坐在铺陈大红猩猩毡坐垫的大座上,跟前立着一人身着雀金缎长袍,配着錾金点翠攒珠凤翅冠。妙笔难画的精美容颜。令人根本移不开目光。两人因正在低声说笑,便依顺那人的意思,让内侍传话免了侍妾们的单独拜见。
嫔妃中楚婹自诩有见识,下来后她告诉瞿氏等人:那大红猩猩毡采用猩猩血上色,工艺讲究繁复,一年出品不过几匹之数。雀金缎以孔雀翎毛掺进金丝纱线织成,更是堪比黄金上好衣料···仅是这两样物件,足以看出英琭之于那人的宠爱之深。
提及当日最后放赏的情形,英琭转开脸不让瞿氏看到他露出笑纹。当时楚婹将一面春宫镜当做贺礼献上,借以讥讽骧‘男子承欢、以色侍君’。骧笑答‘来而不往非礼’,转而竟又赏赐每人一柄手持铜镜。
“以铜为镜正衣冠,若她们个个对镜贴黄当窗理鬓的,孤岂不要被晃花眼睛?”英琭当时调笑着问过。——“对镜‘辨正’尚在其次,无非告诉她们,若想相安无事,不二法门唯‘识相’二字而已。否则便劳动主公随时动手清理门户罢。”骧斜睨回来笑答。
楚婹未必明白小铜镜上附有怎样的警示,更不知其歹毒挑衅激起了那人的杀心,自那日起便开始忙着自掘坟墓。
凝神之际思恋起心中的人,英琭的心如缴械般柔软下来:喜如春阳明媚,静若花落闲庭,冷肖寒锋料峭,动似羽箭出弦。
身为西恒国主,英琭可以照旧男女通吃姬妾成群;而骧身侧稍有点滴雌性气味,就能惹得玉面玄鹏,焦雷醋雨的胡劈乱卷一回。被英琭前诱后赶着扑进西恒龙榻,总是成被骧捉痛脚的话题······如是寻常人家过日子,英琭和骧也少不得磨牙拌嘴、插科打诨。即使常因口舌失利于小凤凰,权作别样的情趣,妻运过旺压了夫婿风头,千金难买英琭的心甘情愿。但这等情愿、容忍只可用在一人,便是这一人不在眼前,也绝无别者代位的可能。
异想天开者如楚婹、隆氏二女,以为靠姿色迈进紫薇阁门槛儿,便可轻易上位;殊不知,紫薇阁在那小凤凰脚下是须弥莲台,换与旁人却不逊于虿盆血海。
往东南追赶的影卫出咸宁城不远,便迎面遇见贵君快马赶回来;当下未敢拖延呈上信报。
骧看后原本肃穆的面色越发阴沉,虽然刚从东南向半途折回,也是马不停蹄跑了一天路程,浑身骨头仿佛散架一般。举头看夜空约在寅时左右,秋末冬初季节,都城咸宁会延迟到卯时两刻开城门。骧缓了口气,沉着音色命令该影卫速掉头回去,代他先行往城内叫门开道。
见国后贵君突然现身,苍猊卫队队正吃惊不小,忙向内请来当值主管卓尔上前去叙话。
卓尔低声关照了队正几句话,快步来至近前插手施礼。“公子爷有所不知,您前面刚迈出紫薇阁,主公随后便下令将紫薇阁封门,对外称贵君宿疾复发闭门静养,严禁任何交接出入。此番公子爷出行,委实把主公气得不行。莫如属下先送公子爷回转紫薇阁,再去报主公得知。主公知晓您回转必然欢喜遂即便会传口谕解禁。”
骧将一臂后圈揉着酸痛的后背,继而苦笑道:“我此番得以出行何其之难,你是最清楚的。若非十万火急,何必去而复返呢。东南的兀彦牧主以祖宗惯例焚柴禅位为由,只许我三日宽限,还是看在大王子英翀的颜面上。百余条性命面临被虐杀,我无论如何不能视而不见。”
二人借叙谈之际略等片刻,先跑出去的队正仍不见回来。卓尔摊手笑道:“时才已有影卫先行进来开道;可目下接连两人,都是有去无归。老爷的态度亦不言自明了。属下若进去见传话,便是明显抗命不遵。”
“我也不令你作难,委屈你领我进去。他若执意降罪处罚,自然不会令你受过,大不了···我给你做垫背就是。”言罢不等卓尔应声,仓的一声拔出肋下宝剑,同时已欺身至卓尔身后,将剑架在其项间。把在肩头的另只手轻轻一拍,卓尔随之轻叹也不再多言起步便走。
将至圣鉴殿途中,见苍猊卫队队正满面茫然而来。看到两人的行走架势先是一愣遂即侧身让在道旁施礼回禀:“启禀殿下,方才有新晋的瞿侍御代为传话出来:关照殿下即可回转紫薇阁静养,外间事务无需理会。”
骧闻言罢冷冷笑了一声:“好个新晋侍御。鸡塞狼烟骨架柴,雕阁犹唱□花。他到当真能抱得安稳?!此间没有你的事,你归位当值去吧。”
卓尔觉出肩上的手轻轻一推,心中晃有突然一坠的生疼。公子爷这越是出奇清冷的迹象,是临近爆发。仅仅因为在兀彦牧主跟前受挫,哪里至于迫得公子中途折返。缘由不难猜到,之前派出几路影卫的行动,已被公子爷获悉。想要根本解决,只能从英琭这里着手。
眼见吃进嘴的美味,岂有拱手让出的?终于盼到英琭采气运功回来,瞿氏正欲借伺候洗漱谋机近身。偏此时侍卫进来报,贵君突然在宫外请见。于是瞿氏很轻意在回禀内容中添了“料”,据她解说:贵君急于出行,为避免途中受阻,特备好贬书请主公在上用印。
英琭心头自我开解的怨气又一次聚拢。这孩子被他惯坏了!纵得他为所欲为,到了居然敢把西恒国主当儿戏亵玩的地步。平日不安分喜欢到处跑就罢了,如今明知昌境形势纷乱,还要以身犯险。目下竟是以签盖休书相威胁;他就不想休书之事,于英琭而言是多么大的笑话。既如此便有必要下重手管教管教了。
凝望墙上刚张挂起的立轴画图,正是日前国相赵椿亲手描绘的《菡萏栖凤图》,英琭忽然出音冷笑道:“凤栖西恒,步步生莲。乃得于我偏不管什么‘橘生南国受命不迁’道理。”片刻头也不回地指示瞿氏:“你出去传话,相见不亲莫如不见。若他即刻回去宁耐静养,则前嫌尽释恩爱如初;不然,从此休想迈出紫薇阁半步。”
‘前嫌尽释、恩爱如初’八个字极刺耳,之于瞿玥她这样‘挨受闺中不识春’的女子听着,直如‘红颜凋残流水落花’般的判词,比砍头红签差不了几分。若与往日见到这个男子,瞿玥必定脸红心跳,今日则格外刺眼。她紧紧绞着两手,强笑着施礼开言:“侍御瞿氏见过贵君。奉主公口谕:相见不亲莫如不见;故请贵君即可回转紫薇阁,使前嫌尽释恩爱如初。非此,凤栖西恒,便是步步生莲,亦不能再迈出紫薇阁半步。”
骧举目望向玉阶上的女人,有意无意似的摆出娇羞婀娜欲语还休之态;不欲多问,只借着冷笑哆嗦着呼出一口凉气。好个相见不亲莫如不见,亦即是说此刻,除却如这个女人一样,回到紫薇阁静等临幸,与英琭之间已无相见交谈必要。
终究是一念之差想错了,既牵手把握黄图第一人,就不该妄想置身于内庭争权夺宠怪圈之外。当初单脚踩上黄泉路源于千算一疏的天真,一算之差犹可为之;两世为人又因为这份天真刺穿命门,便当真不可活矣!
骧拿开长剑转腕还鞘,抬手解下腰带上搭扣,将剑搁在卓尔手中。深吸口气笑道:“九万里风鹏正举,他能为我束甲敛羽静默数载,我该知足。罢,你待我将这把帝悬剑还给他。往日我欠他、负他良多,今日一并还清,从此两绝。”言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直朝南向快步走去。
见帝悬剑捧出,瞿玥焉敢有半点阻拦,狠狠撵着脚步跟在卓尔身后,转回殿宇内。
英琭手拂帝悬剑状似无意的问闲话:“谁人侍奉贵君回转紫薇阁的?”他还在满腹怨气的盘算,稍后回去如何将那人按到,饱饱一顿胖揍,让他明白为内人当至贤至淑。
卓尔惑然的啊了一声,随之答道:“凤君独自朝南向去了,殿下的马匹还在那边···”
英琭忽觉心头一颤:不对,即便白色汗血马并有重要物事,吩咐殿外妥帖侍卫递交即可,何必自己过去取?便要折损国主颜面,跪阶谏奏,方才就跪在殿外岂不近便?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