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仪光-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闻得如是答复,邓绶暗在心中笑骂:不愧是相王高足,猾得狐狸也似。先是抛家舍妻讨得主将之职领兵驰援安远,再是亲率精骑深入西恒腹地直捣英氏老巢。一场大胜斩获良多,竟又这般推功让绩。独孤坚、叶茂不是傻子,自要念你这捧大大人情;便是龙座上那位,神目如电,是能揉得进沙子的?只是,实在看不出此人心中究竟怎生开销的······
邓绶捏着酒杯沉思片刻,转身状似征询独孤坚:”沈大人酒多了,语焉不详;倒让邓某为难要向两位将军问策。如今安远城中囚虏众多,尤其首恶就压在城内。下官窃以为,战火方息人心不稳,难保夜长梦多。是否尽快查点分拣出一批重要人犯先解往尚京报捷献酋。其余从犯斩押流放或者黥面发卖,由留守于此的主任官员及早处置。不知三位将军以为如何?”
独孤坚向叶茂肩上拍了一掌畅然道:“此番边陲战事得以尽快平复,安远一地打得可说艰苦卓绝。先有安老将军身先士卒为国捐躯,又有叶沐泓继于其后苦守,御顽敌于城下;后于援兵到达应招率队出击。这才有目下擒获首恶的不世之功。报捷献俘之事还是由叶沈二位将军出面。况且奉节至归德三府一线,至今尚有散骑游匪袭扰,不可一日无主司将领监控,独孤就不凑这份热闹了。”
独孤坚说完,邓绶险些笑得喷了酒。原本加上罗崇在内,猜拳一般刚好是“伸指一巴掌”,眼下一死两退步,独剩了“剪子”凑不出石头和布。
宴上就此达成共识——独孤坚与宴后次日回归奉节驻守。押解重要俘虏进京,沿途务须严格管控,强兵重甲亦不为过;决定由叶茂亲自令麾下人马负责,不日启程进京。叶茂则派人连夜大作重枷铁索以备长途解送之用。邓绶负责全部协助辅佐包括沿线关卡调停。
至于沈赫,鉴于其岳父生前多年戍守安远重地,于此间民情地理可谓是耳熟能详的;又有钦此皇命旗牌尚方宝剑在手,留于安远总揽一切军政便宜行事。
计议已定,由邓绶当堂执笔起草奏折;在场几人看过亦无异议随之提笔具名以示附议。
大事已定心怀开朗。沈赫也推诿不住轮番劝哄推杯换盏。待家仆寻来时,国舅爷也有些醉眼迷离。
和子架着自家主子摇摇晃晃的寻了近门座位坐稳。凑到耳边仍需大声喊话:慕家主仆已经安置在那两进院子中落脚。慕家老仆的情形甚为凶险,也就是这一两日光景。慕家小公子的情形相对好些有限,及时寻得医药或许还能捡回性命。至于少夫人(万家小姐),显是被长时间生死存亡脱得极尽疲惫了,情绪上有些麻木,不哭不闹反而平静的令人见之心中起栗。
邓绶恰在附近,听了大概缘由;辨出说话中提及‘万家小姐’,借着酒劲半清不楚的凑过来问:“方才提到的万将军家的小姐····,是说的万荣万玉清家么?”
和子听到质询忙躬身搭话:“回邓大人话,正是钦封的定涛将军万将军家的小姐,现在她是······”未及说完,沈赫借着闹酒,抬脚将和子踹得一溜跟头滚到了门扇脚,切齿骂道:“多嘴狗头,再不住口现下就将你拖出去拔舌敲牙。”
“哎~延召何需与不懂事的小厮生气。仔细风邪入内闹酒存了胃气就不好了。邓某与万将军同殿为臣,不及延召这般与之熟稔,彼此间也有几分薄面。何况谁人不知,万氏兄妹三人个个龙凤之姿美如云中谪仙一般”
邓绶还要说,沈赫假着醉意,扳转其身体将之推回人群中“琚遥兄的话忒多,定是有酒了······”
方行数步,身后已有叶茂等人一路叫一路尾随出来。沈赫无奈只得转回身,借口实在不胜酒力,加之连日鞍马奔波实在已委顿不堪。“就此告个方便,诸位兄台放小弟回去歇息吧,多谢多谢”
“国舅爷何必寻借口逃席。真格的是急着回去灯下赏娇吧?人之常情么,在场都是过来人,谁还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叶茂大咧咧的拆解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况乎是眼前这位正值血气方刚英姿飒爽之龄的朔宁侯,文华武锐品佳根正。
沈赫听到叶茂的说辞,已露有薄怒,心道:这算怎么回事,我不过是安顿好友托付的家人,又不预大加声张,反被说的忙着偷香窃玉一般鬼鬼祟祟。一念至此,索性站住哂然看定叶茂及其身后邓绶笑道:“如此说来,倒是赫恁小器了。实不相瞒,赫于出征前承玉清兄所托,要小弟在安远得便时善加照拂万家小妹。叶。邓两位兄台与万玉清也有交情,赫自然不会昧着两位仁兄美意。不如待明日昼间光天化日之下,赫将万家小妹恭请出来,令在座诸位以全同袍之义。诸位以为如何?”
叶、邓二人面面相觑后点头称好。想来也只好如此,再是凭兄长之义善加照拂,也没有挑灯照亮趁着夜色,叫门问候闺中人的道理。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观士尚且如此何况是观美人。虽是便于言行有意女扮男装,白衣胜雪一派凛然颜色,亦绝难以淡化其倾人魂魄之姿。荆钗一股配以雪纻素袍,如廊前梨花涤于春雨之后,画桥芙蕖托于清波之上。恍惚望其飘然端揖而拜,在场之人已觉如临幽谷,屏息凝神。
“妙哉斯人”立于后位的邓绶脱口赞道。叶茂悄悄用袍袖向身后拂了一下,压低声音:“妙在何处?”
“沐泓兄请想,古有西子得名于灭吴兴越,汉有昭君得名于宁胡。斯人之美在于令观者忘乎于刀兵战祸之痛,而甘没于其曼妙静霭之中,岂不是妙人?”说话间,众人举步行至礼节性位置上,两下泰然自若端揖见礼。
相互无非寒暄关照之言,万莹并不做作推诿,眉梢唇角一层浅笑若有若无淡淡而然,不以己悲亦明显宣示着不可欺方的姿态。
公衙之外不言公务是沈赫历来的的作风。而眼下虽处私宅,有万莹在场,更不可能有所谓家常话可说。反倒是新选的侍女(一个半大女孩)在献茶时动作生涩,得了和子的指点应承,使得已经冷涩的场面活泛了些许。和子请示言及移居收拾用物,万莹则以此为由,団揖一拜,衣袂飘举的转向内宅而去。
沈赫移居的原因明确,这所屋宅已经安置了万家小姐住下,沈赫纵然肩负着关照之意,也不便居于此间。故而,和子可说是“一手托两家”,忙碌的事情七七八八不一而足。虽是一应琐事,叶、沈二人看在眼中,心中不免暗自佩服沈赫心细如发,于毫厘间显露大义。
闲话间正问及沈赫是否需要往侯府捎带书信,那个侍女快步跑回来凑近沈赫低声说了几句话,沈赫脸色上一肃,起身抱歉称,内院中有些琐事需要亲自去看一下。叶、邓二人见状就此告辞。
叶茂凭着敏锐的耳风,分明听见侍女的禀报是:小公子的情况不好,请老爷进内院去看看。再后来行至门口时,又听见沈赫招呼和子,把收拾行装的事放下,尽快到城中去寻个纸金创的郎中来救人。
与沈赫相熟之人都知道,朔宁侯只娶一房正室且并无所出。那么内院中的小公子又是从何而来?叶茂回头时,邓绶也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脸上表情显然是说:就算国舅爷真有外宅,照这个情形看,似乎也是快了些。何况安远城原主将是他的岳父,沈延召还不至于把外宅安在岳父眼皮底下。
叶茂紧赶几步在门口叫住和子,问他急着去做什么。和子犹豫一下如是作答:“我家老爷日前收养了一名父母双亡的孤儿。那娃儿小小年纪被西恒狼军的流箭所伤,眼看是性命垂危,正要急着到城中去寻郎中救治。”
邓绶闻听揶揄:“你家主子忒是矫情,营中军医长于金创救治,随手抓来一把也有,何必舍近求远的到城里找?”——“主人道营中军医都忙着救治受伤官兵,最是紧缺不可因私劳用。”
“罢了,你这厮到真得了你家主子真传,恁啰嗦。叶某做主稍后派个军医过来。你且回去好生伺候你家主子罢。眼见着将位居一地之主,还要为寻医问药的事费神劳力,传出去可不是要被人笑话?”叶茂提着和子的衣领将其拎回门槛内,随后点手叫过一名亲兵吩咐几句,那兵士应命跃上马快马加鞭而去。
并马缓行一段路程,邓绶先笑出声,酸溜溜叹道:“看不出,沈延召真欲效柳下惠么;那般倾国之色亦不能令之动心,奇哉怪也··”
“琚遥,茂与足下也算就此有了同袍之义,容我劝你一句:延召明显把一捧硕大无朋的功利让与你我,你我也就此承受这份人情罢”叶茂摆弄着马鞭笑道。“至于万家小妹,诚如足下所言,此女端是集古今诸美于一身,然与你我是无缘的了。好教足下明晰,此女迟早是那位的幕中之人”叶茂用手在空中划了三下。邓绶会意,三点代表着沈字的偏旁笔画。
邓绶促狭的看向叶茂满脸表情都在说:你是吃不着才硬说佳肴烫嘴动不得。口中故意问道:“哦?怎见得她最后一定会姓·······”说着手上也划了三点。
叶茂知道他是恶趣大作也不说破,只是眉目狡黠:“茂愿就此事与琚遥打赌,就赌一年之内,朔宁侯如夫人之姓。若不姓万,叶某便服输,日后悉听琚遥驱使。”
慕家老仆最终因顾及少主,反复让食留药拖延了自己伤患,导致不治。临终时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向着沈赫、万莹重重磕了一个头,说是替先头去的慕公子,叩谢沈赫救助孤儿寡妇的大恩大德,叩谢万莹刚入家门数月便遭历战火天灾,种种困苦之下仍能全力救护慕家独苗·····未等回答,老仆大瞪着眼睛,直直盯著对面床上的少主,不甘心的追随家主而去。
万莹对着死不瞑目的老人凝视少时,终于捂着口躲向一旁座中,将头埋进臂间;多日来郁结于内的悲愤、伤怀、惊惧、委屈一并涌起。饶是出身世家,深受熏陶,此情此景也是顾不得,只片刻已哭得嘤泣连连身耸频频。
“小妹节哀。如今尚有幼儿情形垂危,你还是要保重自身,从长计议的好。再如何也要先行救活小公子,也才能对得起先去的慕公子和这位忠诚老仆。”沈赫劝过招手叫来和子,令其唤人进来将慕家老仆尸身运出门。
得济于沈赫身份、建功的诸般善缘,奉命找来的军医十分尽责,诊治用药诸般到位严谨,又加之先有慕家老仆舍命让药积下了些许基础,慕家小公子的伤情很快有了好转。
沈赫直觉这个孩子与自己极是投缘,便真如和子随口编谎所道,收了慕家遗孤为养子,并以自己的表字衍化成一字,为孩子取名为——超,却保留其本家之姓。
(慕超,后加冠取字——呈平)
自然收养慕超还有另一番心思,指望这个孩子能有接引之效,为沈赫引来真正血脉沿承的子嗣。
迫近预定日期,押解用的长链重枷经多方赶工齐备。叶茂也不怠慢,亲自监视着兵士,将英琮上了重枷并加锁两道铁链,以铁水注满锁孔固定在铁笼中。余下的臣党一并串接在铁链上,二十人为一组。每组配五名短刀手充当押解护卫。下达死令:铁链上的俘虏,无论脱逃,倒病,伤重不起···凡有倒卧懈怠行程者,随队短刀手即可当场格杀勿论。
五月二十日,宜上任,出行,双利大吉之日。沈赫拜印到职,接管安远防戍兼理行政职务。名为代职,然其身后横镇着一柄明黄穗子的尚方剑,竟比正式封授在位一方封疆还要多出几分威势。
至午时初刻,叶茂手捧满满一盏状元红,向沈赫一敬后,一饮而尽。“与君携手作战,共保圣主。袍泽之谊铭感肺腑,茂幸何如之。他日若有效力处定当水火不辞。”相互沈拜躯体靠近之际,叶茂的声音仅供两人听清。
沈赫同样声音笑答:“兄台言重。赫与仁兄同师从相王。仁兄骁勇曾颇得相王嘉许。得今日不世之功,仰仗圣上洪福,恩师教导,赫不过是看准时机推助些许而已,何劳言谢?”长身向叶茂身后望了一眼,声音提高了些“此番献俘人数众多道路且长,叶兄务必提高警惕。”
叶茂翻身上马,挽手向沈赫及其身边僚属团揖一礼,运起中气喝令“出发”。随之得胜鼓擂响大队起行,夹杂在鼓声中的,是嗖嗖划破布缕不绝于耳的皮鞭声响。
怪道处只闻鞭打皮肉布帛声中,竟未有痛呼嘶嚎。沈赫手搭凉棚扫视之后随即明白,非是西恒俘虏个个都有不惧疼痛的气概,此情形乃是叶茂创意——衔枚结束成组,妇幼夹杂男壮之间。如此一来铁链上的人纵然饱受鞭笞荆杖,亦是喊无从喊逃不能逃。端是有失仁厚却说不得奏效。
“叶沐泓行事练达,但手段显失厚道,有损德行。此等行措将虎狼之师尚可积威坐镇,恐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