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长生-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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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无极神情微动,眼神更加柔和:“你不在乎,我在乎。”能得他如此重视,他自然是狂喜难耐,然而,却也更加难受。分明已经发誓要护着他,守在他身畔,不再让他受伤,使他不再需要担心任何危险,如今却……
“无极,你以为我不在意你么?”
“不。原是我要护住你,却令你为了护我而受伤。”
“你能不顾一切护我,我又何尝不能护你?”洛自醉微微笑起来,瞥了他一眼,“那日也是我太过随性了。若当时不随你出府,那些人也寻不着空隙暗算。”
“总归会被他们寻得机会,与你无干。”帝无极话音一缓,停了停,又问,“那天,你为何执意要随在我身边?”那天的他确实有些反常,仿佛一刻都离不开他似的。
洛自醉抬眼,正对上他漆黑如墨的双眸。想了想,他淡淡道:“是我疏忽了。此事应该早些告诉你才是。”仔细想来,初言也从未提过不可泄露天机。“十五年前,狩猎受伤时,初言国师便预言,我此世将有三劫——己劫、友劫、情劫。而今前两劫已经安然度过,只剩那情劫,不知何时会应验。我担心我命中的劫数危及你的安全。”不,不止是危及安全而已,甚至可能夺去性命。恍惚间,漫天的火焰就在眼前燃烧起来,烤得他全身都失去了知觉。而恐惧和痛苦却加倍的涌将来,仿佛要逼得他的理智断弦才肯罢休。
“醉。”
帝无极的声音穿过火海传来。
洛自醉定了定神,淡然一笑。数次梦见相似的情景,仿佛预兆一般提醒他即将发生的事情,令他不得不在意。
帝无极扬起眉,望了他半晌,这才勾起唇角道:“原来如此。醉,你多虑了。历经这回,他们已经没有能力接近我了。择帝仪式固然严酷,不过——就算我并非天命之帝,我也会守诺,逆天归来。”
他的神态如此轻松,一字一句经由他说出,仿佛就是谶语,再不容怀疑。洛自醉怔了怔,一时间惧怕与担忧竟都散了。“所以我才不曾开口反对你参加仪式。”
“己劫、友劫不都有惊无险的过了么?不会有事的。若你实在放心不下,不进行仪式也无不可。照眼下的情形看来,免不了一战,区别只在于持续的时间而已。”
“那人还未露出真面目,你在明他在暗,防不胜防。参加仪式,是引出此人的绝佳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帝无极颔首,笑道:“既是如此,你就别想太多了。饿了么?重霂加了几味药,让你睡得久些,免得觉着手臂疼。”
洛自醉颇觉无奈,苦笑道:“你们两人都将我当成孩子不成?”
帝无极噙着笑起身:“多静养些时候总归有好处,你的气色也比那日好多了。现下不能用味道重的膳食,将就着喝点白粥罢。”
的确是饿极了。洛自醉看他转身出去了,瞥向自己受伤的手臂。
伤口应该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偶尔隐隐有些抽痛,但几乎可忽略不计。望着望着,他不由得又皱起眉。伤虽然是好了,那惊险无比的一幕幕却仍然历历在目——恐怕这一生都忘不掉了罢。唯恐失去的痛苦,再也不想尝了。
既然忘不掉,也就只能一遍遍的回故,一遍遍的推敲了。
洛自醉合上眼,仔细回想着那时的细节。
不多时,似有人推门而入,他侧眼一瞧,笑容顿时凝在嘴边,惊出一身冷汗。
“啧,怎么,洛四,见了我不高兴么?”
“洛四弟。”
“洛四哥!”
“小四!”
“洛小四,呵呵……可将他吓住了。”
一干人等鱼贯而入。
洛自醉收了讶异,微微笑起来:“你们来得这么快,在我意料之外。”
洛自节满面笑容地扑将来,捧住爱弟的脸,上下左右仔细端详:“你病了么?这个时候还睡?……怎么脸色如此苍白?”
洛自醉摇摇首,道:“可能前阵子赶路赶得累了,还未恢复过来。”
黎唯立在床头,神色一动,淡淡地扫过四周:“出了什么事?”
果然被看出来了。洛自醉才想掩饰,突觉两道犀利的目光钉得他动弹不得。侧眼瞧去,后亟琰在软榻上坐下来,轻摇着折扇,笑吟吟地:“朕好似闻见了药味。”
……
一阵静寂之后,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洛小四,你受伤了?”黎巡出声问道。
洛自节寒着脸,掀开薄被,望见那缠得紧紧的右臂,眉头紧紧皱起来,冷道:“谁伤的?!”
原本站得远的宁姜也走近了,拧起眉道:“原想给你个惊喜,不料却换我们惊吓了。看这伤口……伤得不轻罢。”
已经养了一阵,洛自醉也不觉得伤有多重,遂摇首。视线不经意间滑过门口,竟发现洛自持立在门旁,冷淡的脸上仍然没有丝毫表情。他不由得轻轻一叹:“二哥,三哥,你们都来了……”
洛自节轻哼道:“五年不见你,想不到一见就是受伤的样子。我们若不早些过来,你还要瞒着此事罢!”他正怒火难消,眼角见帝无极端着白粥过来了,横眉竖目地问起罪来:“无极,这是怎么回事?!”
“醉受伤了。”帝无极倒是仍然平静,面上没有半点波澜。
“重不重?”
“不必担心。”
众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何人所为?”
“江湖刺客。”
“什么江湖刺客。”后亟琰收了扇子,笑容中透出些冷意来,“还未寻得蛛丝马迹么?真不似小书童的手腕。”
帝无极露出个极轻的苦笑来,应道:“陛下教训得是。此番竟未能抓住他们的把柄,失算了。”
“他们竟敢挑这时候伤我溪豫皇族,显是在向朕挑衅,以为朕会放过他们么?”
很少见后亟琰动气,洛自醉淡淡地宽慰道:“陛下息怒。对方有个棘手人物在,被他寻了空子。”
后亟琰一眼横过来:“再怎样的棘手人物,首要的目标也是小书童罢。他没事,倒是伤了你,准头可真差。”
帝无极默然,洛自醉睇着他,伸手接过粥,浅浅一笑:“好容易才做一回英雄,却被陛下说成这般。往后可没这等良机了。”
后亟琰斜眄着他,笑了笑道:“罢了罢了,你情我愿,也算朕多事了。不过,对方还真是气焰高涨呢,朕都忍不住了,真想亲自杀杀他们的锐气。”
黎唯低声道:“无极不是请了重霂来调查此人么?连他也束手无策?”
帝无极回道:“也怨不得这只狐狸。这人修了邪术,灵力又高,也会用毒。相比起来,他落了下风。”
黎唯沉吟了一会,浅浅淡淡道:“既是邪术,便要防着下咒。我会在云王府内安置护阵之物。为防万一,无极,你那些属臣都在王府内歇下罢。”
“多谢拾月君相助。”
“黎五哥,那棘手人物,可是当初重霂那样的?”宁姜问道。
黎唯摇首:“不同。这应当是修行之人,否则不可能知道邪术的存在。”
洛自醉叹道:“四国间在圣宫修行过,听说过邪术的人不知凡几。若要一一查来,必得费不少功夫。”
黎唯淡淡道:“不错。不过,能在京城施术,此人必定十分熟悉角吟的大阵。可见此人已在献辰待了十年以上。这回想必他也耗了不少灵力,为了安全,必定不会走得太远。多方查探,必能寻出其踪迹。”
帝无极冷淡地道:“重霂已将此事揽过去,且看他如何调查罢。”
“听起来,他大概没什么进展。”后亟琰道,垂眼专心挑着榻边放置的茶点,“不过,据朕所知,近来不仅云王殿下的家臣数度被刺,汝王和景王的属下也折损不少,更别提各州府县了。袭击的手段都惊人的相似,干脆俐落,狠辣非常,弄得如今献辰全境大大小小的官员人人自危。呵,区区江湖草莽居然敢与朝廷作对,了时国师可愁得很。”
洛自醉望了望帝无极。依他的性子,有了时机必然会善加利用。想必,该除去的和能除去的人,都已经了结了罢。
帝无极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此事与他没有干系。他自顾自地坐在床侧,将洛自醉放在床边的白粥推近他,示意他快些用。
凉爽的夜风吹进来,轻柔舒适,瞬间好似拂去了心中的阴霾。洛自醉微微笑了,有些笨拙地勺起粥,刚要送进口中,便被洛自节夺了过去。
“来,三哥喂你。”
“三哥,我的左臂完好无缺。”
“你不是惯用右手么——外头是何人?!”
“我!”
窗外,洛自省露出半颗头,眼眸一转,扫过众人。望见洛自持时,他明显有几分犹豫,不过还是纵身跃了进来,笑得灿烂之极:“三哥,二哥,许久未见了。”
洛自节回过首,继续强行喂粥,没有搭理他。
洛自醉一面使眼色一面微笑道:“三哥不是去年才到过昊光么。小五,定是你惹了不少麻烦事罢。”
洛自省会意,正色道:“我哪敢让几位兄长操心?三哥,这几天我都没闲着,四下查过了。当日刺杀无极和四哥的那些杀手,确实是某位江湖人物召集起来的。不过,那人的巢穴不好探查,可巧你们来了,我们一同去看看罢。”
洛自节见洛自醉实在不愿意他喂食,只得作罢:“那就走罢。……小五,你何时到的?”
“……”
“淳熙陛下落驾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三哥,何必纠结于这等小细节?呵呵,四哥,你好好养伤。清宁陛下,各位大哥,等着我们的好消息罢。”
后亟琰笑得温和无比:“洛五公子,若有消息,定要第一个告知我。”
洛自省同样回以和煦的笑容:“若各位转瞬忘了我曾来过此处,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众人微笑,无言之间,交易完成。
两人走了,帝无极回首道:“各位路上赶得匆忙,想必还未用晚膳罢。”
后亟琰仍在挑着点心,头也不抬道:“朕就在这里用罢。献辰的小点心做得不错……”
“我也想留在这里。”黎唯笑道,“不妨将晚膳送来此处。”
宁姜和黎巡也都附议。
帝无极望向门边。洛自持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抿了抿嘴唇,转身离开了。
帝无极满面肃然,快步随上去。
不久,晚膳便送过来了。
洛自醉喝着白粥,望着丰富的菜品,多少有些遗憾自己没有口福。
“黎二哥和宁三弟也都来了,是为护卫陛下么?”献辰局势诡谲,确实有些危险。不过,汝王和景王已经自顾不暇,绝无可能威胁到三位帝皇罢。
“陛下本是要轻便出行,拗不过我们多回请求,只得带着大堆人来了。”黎巡笑道,“可不是想着许久未见到你和小书童了么?”
“洛四哥,你当初不告而别,我可还记着呢。”宁姜也含笑哼道。
黎唯淡淡道:“为了成全他们,太子殿下就留在宫里了。”
提起往事,洛自醉多少有些歉意:“那时拿不准时机,所以来不及告诉各位。”
“当初既是潜逃,越少人知道便越好。”正吃着萱花海棠酥的后亟琰道,“正如现下,愈少人知道洛四的伤势便愈好行事。”
洛自醉瞥着他,知他已有打算,未再多言。
夜色深沉,林间萤火飞舞,如同点点星辰点缀着四周的景色。细微的光芒在涓涓细流边游移着,水光相映,美丽无比。
帝无极静静地倾听着溪水的声音,侧首望了望洛自持:“我没有尽责……”
洛自持仍是冷淡地注视着飘飞的萤光,回道:“这是他的选择。”
“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闻言,洛自持浅浅笑了,自袖中取出块白玉佩来:“两相维护不是更好么。此玉在圣宫中供奉了上百年,有了灵性,你戴着罢。”
帝无极想起当年他送给洛自醉的墨玉佩,不禁一笑:“还是应该给孩子戴着。”
洛自持将玉佩放在他手中,恢复了淡漠的神色:“你一向明了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尽管去罢。”
一时间,帝无极想起多年前他的严厉教导,想起幼时他的悉心照料,不由得微微笑了。曾以为出而为帝这等事,如严师般的他断不可能赞同。原来是他错了——洛家人只是都信任着他而已,与支持与否无关。
献辰云王帝无极,抑或将来的献辰新皇帝无极,无论名前加了多少称号,他,依然是洛家人。
洛自醉勉强坐起来,倚在床边,啜着香片茶,叹道:“原来我竟睡了十几日……三位陛下都下榻行宫了?”陛下们都屈尊落驾一座行宫中,真是失礼。不过,大概献辰皇家宫苑也已经荒废到没有别处游园可供他们歇息了。
后亟琰略皱起眉,道:“早知如此,我该再快些来才是。”
洛自醉笑应道:“你再怎么赶也总有这么一日。”若情劫就此完了,他也彻底安心了。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那场大火必定会发生。劫仍然在。
后亟琰望着他,似乎瞧出了什么,却没有再言语。
黎唯倏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淡淡地拧起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