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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醉长生-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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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行宫时,溪豫桓王殿下再度遇刺的消息早已传开。
洛自醉才上了药,洛自持、洛自省便前来探他。两人显然都郁怒在心,洛自持留下来照顾他,洛自省则前去圣宫求见四位国师。
听了淳熙皇後陛下和清宁陛下一番恳切的言辞,了时国师考虑再三,最终决定:既然首朝已过,便由他看护云王。而其余三位国师将主持稍後的汝王葬仪,并亲自调查汝王景王一派,在更大的阴谋策动之前,处置修行者的叛徒。 

醉长生 下卷 第四十六章 景王叛乱

他依然清楚地记得,第一眼望见这座幻境般的都城时,心中涌动著的喜悦和狂躁。仿佛它已是他拥有的宝物,仿佛它就是他的来处和归处,仿佛它便是他的骄傲。
那时候,他风尘仆仆地自西方而来。一面躲避著追杀,一面思念著所爱。为了摆脱对手,他绕著圈子,边走边停,而角吟附近的山仿佛没有尽头。满心想著如何潜入敌阵中的他根本不曾预想到,角吟会那麽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
雪白的城墙,在夕阳下闪耀著光芒的琉璃瓦,还有那宛如云端仙阙的皇宫。
他独立在山顶,看得怔了怔,继而微微笑起来。
直到那天那刻为止,他从未仔细考虑过自己有多想要这个皇位,可以为它做到怎样的程度。但,若是这座京城的话,值得。值得他暂时离开那个人,值得他花心思争夺,值得他放任自己的血脉。
帝无极来了,云王殿下来了。

他的对手似乎有些过於忌惮他──不停歇的追杀,不间断的阻挠,从未犹豫,从不手软。但,这些都未能迫使他停下。
追慕而来的旧臣,他自己寻得的臣属,还有帝昀和先帝臣下,都环绕在他周围。他的力量日益强大,已经足够夺取这座都城了。

为何突然便想起这些事了?黑暗中,他停下脚步,静静望著前方。这仍是没有光亮,没有声响,没有气味,万物皆无的世界,然而却似乎与先前有些不同了。他能感觉到,有人正满怀兴味地注视著他。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垂下眼原地站立著。
“你似乎想到了有趣的往事。”倏然,那人的声音响起来。
身处这个世界,连思考也不受自己控制了麽?他挑起眉,依旧一言不发。
“你如何看待两位表兄?”
“表兄?”
“兄弟”此称用在他们之间未免有些可笑了。他们所共有的,不过是皇室血脉而已。
“或许说敌手更恰当些罢。你觉得他们如何?”
“从未细想过。”
“与他们争斗五载,就连一点感触也没有麽?”
他轻抬起眉,望向虚空之中,勾起浅浅的笑容:“若定要说,那便是他们笼络人心的本事高明罢。”在朝内,控制了一部分先帝臣属,且煽动军队叛乱;於朝外,将摇曳拉入阵营;在乡野,得获一群高手充作刺客。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不能出差错。不得不说,他们是很厉害的对手。
那人轻笑:“恐怕你最为在意的,便是那位背叛的修行者罢。”
“如何能不在意?他们能撑到今日,几乎全凭她的力量。”
“她的所作所为亦是命运。处处为难你,都是你命中注定的考验。”
他低低笑出声,话中蕴著些寒气:“怎麽,你一点也不在意侍奉你的修行者叛出作恶?”
“若非她违背原则,你又怎会在这里?”
“所谓的因果联结麽……”
脚底的黑暗骤然褪去,地面变得异常柔软,犹如踩在云端一般。他垂眸俯瞰底下巨大且美丽的都城,一时有些出神。就在这刹那间,他仿佛听见高塔上金铃摇动的声音,悦耳清脆,如风弹奏的乐曲。
“他死了。”
“何时?”
“方才。他的血脉不及你浓厚。”
他略微侧首,暗中仍不见这人的踪影:“那我为何还在此处?”
“我尚且无法判断,你能否成为一位复兴之帝。”
“所以便将我拘禁在此?既已将我困在此地,又何谈复兴?”
“也有那修行者的缘故……你想尽早苏醒?”
他望著脚下寂静的街道,眯了眯双目:“你要得到怎样的回应才满意?”难道帝皇便须最为自私?便须舍弃一切?便须只看著那权势,只想著随心所欲?
那人沈默了。
他也静静地看向行宫,仿佛想要自那些尘粒般细小的人影中分辨出爱人来。
良久,他忽然打破了沈寂,道:“即将开战了。”
那人一声叹息,而後,世界重归静谧。

醒过来的时候,洛自醉正巧听见殿外的锺鼓报时声。
辰时正,他睡得并不长。忆起合上眼之前,一旁的洛自持沈思的神情,他不禁微微笑了笑。有他家二哥在侧,情绪再怎麽纷乱也能逐渐恢复平静。休息过後,他亦已完全如常。现下回想起来,昨夜的失态也似乎有些不真实。
洛自醉有些懒洋洋地舒展双臂,拉开床帐,望了望几案边。洛自持已经离开了,寝房中没有半个人。
太过安静,与稍早时的热闹截然相反。不过,这两种情形他都有些不适应。
依照礼仪,葬仪祭拜应自巳时开始,到酉时结束。虽然他难得地又渴睡起来,且也并不愿再踏入汝王别府一步,但身为溪豫皇室,已由不得他随性行事了。
洛自醉轻轻叹息著,起身著衣。待要寻找礼服和冠带时,却见双生子正蹑手蹑脚地从门边溜进来。
似乎没料到正巧被他撞破,临和陌抬首望著他,脸上带著几分尴尬之色。
看他们慌忙将双手藏在身後,洛自醉略抬起眉,笑了笑,道:“正好,爹遍寻不见素服,你们帮爹带过来了麽?”
两个孩子退到榻边,有些紧张地望著他。
好一会,洛临才回道:“爹,死的不是坏人麽?去拜祭坏人做什麽?而且爹受了伤,又没睡多久,不如待在行宫得好。”
洛陌忙不迭点头附和:“是啊。爹,别去了,孩儿陪您下棋。”
难得两个儿子都这麽孝顺,洛自醉不禁一笑,摇首道:“伤都敷了药,应该没有大碍。虽说是去拜祭敌手,但陛下会与我同去。你们也都知道他的手段厉害,所以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了。”
“昨晚不也是和陛下一起去圣宫麽?还是入了圈套。”
“爹,别去了。”
洛自醉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两个扁著嘴红著眼的孩子,上前轻轻环住他们。
“没事了。”
“都是临的错。若不是睡得稀里糊涂,被人掳了去……”
“不干你的事。我才大意了,竟让你们陷於危险之中。”
凌晨回来时,洛临正苦著脸在院子里团团转。洛自醉一面上药一面细细询问他可记得什麽,他只怔了怔,而後满脸茫然。想了半天,他唯一有印象的便是冲过来的马匹。是谁带他出宫,大约什麽时候,他却怎麽也想不起来。
自然,摇曳行事不可能留下多少痕迹,他也并未抱太大的期望。何况,若她已对临的记忆动了手脚,勉强回忆起来,只会让他痛苦罢了。
“爹一定要去麽?”
“会尽早回来的。你们和侍卫一起玩罢。”
洛自醉换上素服,有些笨拙地整了冠带。穿戴还好,束发整冠他已学了多年,还是不习惯。这令他不由得想起在池阳的日子。那时候,束发整冠等细碎琐事总有无极帮忙,如今想来,那段日子才最为悠闲。何时才能像那时一样惬意且更加自由?似乎不远了,又似乎前途多难。
想到这里,洛自醉露出一个苦笑,将两个孩子交付给侍卫。
嘱托了一番,看双生子点头答应後,他才转身朝行宫正门走去。
到得宫门前,便见溪豫卤簿队列正精神抖擞地等在街上。旌旗蔽空,幢幡招展,排场不比寻常巡游差,略显得有些张扬。
这定是谭正司为了弥补昨夜的礼数而准备的罢。洛自醉淡淡笑著,缓步登上被团扇和伞盖包围的金辂。
後亟琰坐在车中央,不紧不慢地摇著扇,示意他在他身边坐下。
待洛自醉坐定後,辂边谭正司一声“起驾!”,车马仪仗缓缓向外城驶去。
“朝会何时结束的?”
“只持续了两刻左右,十分顺利。”
“你休息过了麽?”没有前来看望他,应该很忙罢。洛自醉取过茶壶,斟了两杯茶。
瞟了他一眼,後亟琰优雅地啜了口茶,扇子开了又收:“你这伤者还有关心我的余裕麽?”
洛自醉浅浅一笑,回道:“不过都是些小伤,无妨。”
“原来烧伤刺伤都是些小伤……啧啧,洛四,你愈来愈轻视自己的安危了。”
“怎麽会?你何曾见过我不注意自身安危?只是,这些年来大伤小伤不断,这种轻伤已经不可能再计较了。”
後亟琰摇了摇首,明显并不认同。
洛自醉笑著喝茶,扫了眼窗外。
凌晨时分的火烧毁了小半座内城,远远看去,一片惨淡光景。初见时令人惊豔的角吟如今已经风光不再。两派之所以欣然参加凤凰血仪式,一部分的原因便是为了保全这座都城。但战争还未开始,角吟却已不复当初。
无极的初衷已是白费了,他却依然还在仪式中挣扎,还在危险中徘徊。发生了这麽多事,他绝无可能放过任何一个牵涉其中的人。
“往後你大可放心些了。无间国师、初言国师和闵衍国师都出手了。”
听了此话,洛自醉微惊,蹙起眉来:“现下只剩了时国师守著无极?”
“不必担心,摇曳近不得前。那灯阵集四位国师之力设下,也只有四位国师合力方能解开。何况,为了彻查此事,了时国师已吩咐摇曳随著无间国师了。”
洛自醉沈默了半晌,问道:“国师们分散开了?”摇曳的能力不容置疑,且又习了邪术,更何况国师们也不加提防,很容易出事。
“初言国师出京了,无间国师观察角吟大阵,闵衍国师主持汝王葬仪。”
若是闵衍国师生了疑心,想必便不会再顾及两百年的情分罢。伤口微微作痛起来,洛自醉放下茶盏,复又望向窗外。单靠重霂和黎唯的力量仍然很危险,必须寻个时机“请教”闵衍国师了。
而且,摇曳究竟已学了多少邪术?以他的直觉,绝不可能仅只献辰一卷。想来四国的圣宫也都需要清理了。
“琰,听说过邪术卷轴麽?”或许国师会告知皇帝卷轴都藏在何处罢。
後亟琰扬起眉,笑了笑:“摇曳学了邪术?若看了不止一卷,那也不可能是溪豫卷。”说罢,他解下腰间悬挂的白玉圭。
洛自醉接过来仔细观察──纯白的玉圭上刻满了蝇头小纂,密密麻麻。“难不成这就是邪术卷?”
“一部分而已。溪豫的卷轴一半由国师保管,一半由皇帝保管。”
“字太小了,根本无法看清楚。”
“就算看清楚了,恐怕也无法理解。溪豫的卷轴曾经被盗,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无间国师将卷轴化成两块玉。只有合起来时,它才会呈现出原本的字样与顺序。”
这麽重要的东西,竟如此堂而皇之的露在外头。洛自醉禁不住叹道:“你就这麽挂在腰间,岂不是容易丢失?”
後亟琰笑回道:“这玉圭有灵性,非我溪豫皇帝不认。况且,我常戴著它,谁都以为这只不过是饰物。”
“这倒是。如此说来,池阳的卷轴最为危险。”
“确实。我会问问戬儿,让他去调查此事。”
“直接询问那位不是更快些麽?”
“问戬儿也是同样的。”
是他的错觉麽?後亟琰貌似正有些刻意地考验皇戬的能力。看起来,他和皇颢之间的隔阂即将要消失了。洛自醉垂眸轻轻笑了,霎时间仿佛也轻松了许多。在他替他们担忧的时候,後亟琰也替他们担忧著罢,这滋味委实不好受。
“琰,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说罢,我正等著呢。”

辰时末,车驾停在汝王别府前。
府门前几个正悬挂白幡和灯笼的侍从停了动作,默不作声地齐齐跪下了。
洛自醉随在後亟琰身後下了金辂,淡淡弯起唇。朝会散得早,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府邸,不至於拖到现在。当然,这也意味著没有几个人在意葬礼。
一位衣著打扮十分俐落的管事匆匆自门内迎出,跪拜在地。
後亟琰缓缓环视周遭,挑眉问:“你家主子回府了麽?”
“回陛下的话,景王爷难忍悲痛,回府後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寝殿内。故而汝王主子的葬仪由小人打理。”
谭正司的脸一片铁青,低声道:“好大的胆子!我主圣上驾临,竟差个奴才出来。”
这般怠慢自是有损溪豫皇室的尊严,後亟琰和洛自醉却仍旧平静,越过管事入内。
管事躬身跟在後头,轻声道:“小人自知冒犯了陛下和桓王殿下,任凭陛下处置。”
後亟琰和洛自醉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泰然自若地朝挂著白幡的主殿走去。
管事跟随了一阵,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灵殿旁的暖阁里,皇颢、皇戬、黎唯,天巽、洛自省,帝昀都已经各自就座了。
洛自醉向两位帝皇行礼後,在後亟琰身畔坐了下来。
一名面无表情的侍从过来斟了茶,阴沈地盯了他一眼,而後垂首退下了。
烧伤的手仍然隐隐作痛,洛自醉轻推开茶盏,望向灵殿内。一身白衣的闵衍立在殿中央,双手平托起玉杖,低声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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