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也认栽-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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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家中修书告知,她有了身孕,并且即将分娩。那时,他多么激动,鬼门关前绕着,硬是不肯踏进去,耳边听着师父故意用着哀声怨调念着:“儿盼严父,祈郎君归来,妾当日夜相思,倚门而盼。望君莫负结发恩义,不胜感激……”
他欣喜,却也心痛,若他就这么走了,他们母子怎么办,她交托到他手中的一生,又该怎么办?她这一辈子,等于是毁了!
他愧她,好多。
可她,还是为他生了祈儿,粉雕玉琢,俊秀伶俐。
昏昏沉沉了月余,终于挣扎着醒来,心头惦念着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师父给他看信,才知道师父全是唬他的,信上只如实述了近况,并承诺她会殷勤持家,等他回来,要他别挂心,好好养病,才不像师父说的那样,悲情又煽情。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放心,近几年来,甚至只有寥寥几句──“一切安好,勿念。”
很淡,真的很淡了,他甚至不敢去触及,她是否怨他这一类的想法。九年后的今日,他已无法确定,她是否还等着他了……
没有他,她依然独力撑起了家业,教养儿女,她看起来,似乎已不再需要他。
比较意外的是,二娘居然还在府里。他记得那时她对二娘可反感得很,现在由她掌权了,他以为她至少会报个老鼠冤什么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回廊上遇着二娘──更正确地说,是她领着一票妻妾们来找他,一人一句,叨叨絮絮哭诉芽儿如何亏待她们,他听得头都痛了。
好吧,是否曾一报宿怨先摆一边,依现下的情况看来,这群女人对她是极度不满,迫切想把她给斗垮,才会在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前来哭诉,极力鼓吹他掌起家业,别让她再嚣张下去……
真是片刻安宁日子都不给他过,他家芽儿到底是怎么得罪人的?
“呜呜,我真是命苦,自老爷走后,她就目中无人了,你再晚些回来,这府里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一刻都待不下去?爹都死五年了,二姨娘。
“这女人心好狠,冷酷又无情,非得拔除所有眼中钉,我可怜的女儿就这样被牺牲,胡乱嫁给马廐小厮吃苦受罪,我这个无能的娘亲,救不了她,做不了主啊……她专断霸道得紧……”三姨娘,要专断霸道也得有几分能耐的。
“是啊,我又不会教唆女儿和她争家产,她何苦为难我们……”不会吗?四姨娘,我以为我还算了解妳有钱能买人格的性情。
“幸好少爷你回来了,真是苍天有眼啊,你千万不能再任她胡作非为下去了……”需要我提醒妳吗?五姨娘,妳口中胡作非为又没人性的女人,似乎是我的妻子。
“是啊是啊,回来就好!快快想办法把家产抢回来,否则她夺了权,说不准她哪天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而且……有些话我们不太好说出口,但咱们是一家人啊,我实在不忍见你被蒙在鼓里。你知道的嘛,一个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和男人谈生意,总有些不太好听的小言小话。她自己要是知道检点就好,偏偏你不在身边,有些事情,咱们看在眼里,实在也不好管她,多说她两句,没准儿明日就被逐出府了,咱们实在无能为力,管不动她啊……”
这话,是在暗喻芽儿不守妇道?
左一言、右一语,此起彼落,交错着太多声浪,到最后乱哄哄吵成一团,已经分不清楚谁哭诉了什么、谁又告了哪些状。
他揉揉有些疼痛的额角,益发不堪入耳的指控,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够了!”他沈声一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一张张嘴止住,微愕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各位姨娘的好意,君遥心领了。芽儿是我的妻子,该怎么处理,我们夫妻自会商量,不劳姨娘烦心了。”
“这……我是比较建议休掉她啦,你现在可不比以前了,要娶哪家名门闺秀都不成问题。”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也是。她那身家上不了什么台面。”大概真的很不会看人脸色,接得相当顺口。
陆君遥面色一沈。
要真论身家,青楼出身的二娘妳──更加上不了台面!
他隐忍着,没说出口。
“关于这点,就更不劳诸位姨娘操心了!”一字字清楚沉着地说完,他跨出步伐,走上拱桥,穿过假山,回到东院。
“他好像……生气了耶……”不知哪个姨娘,喃喃低哝了一句。
生气?他?那个说话总是温温的,个性也温温的,从不动怒的陆家大少爷?!
第二章
铺子里的工人来回报,孟心芽今天要巡视几家商铺,不回来用餐了。
一直到晚膳时刻过后,一本书册都看了过半,她才回来。
“听底下的人说,你找我?”孟心芽站在书房门口,没走上前qi書網…奇书,隔了段距离望住半靠卧在长榻上的丈夫。
“嗯。”陆君遥坐直了身,合上书册,抬眸审视她满脸掩不住的倦色。
“有事?”她问,步伐不动。
“不急。来,先告诉我,妳吃过没?”
她似乎微微愣了一下。“……没。”
他轻咳,披衣坐起。这打娘胎以来的孱弱体质,就算大有改善,这辈子也难如正常人健康,无法过度疲累。
长指揉揉轻微犯疼的额角,先推开门吩咐下人备些饭菜过来,然后才走向她,轻扶着她的肩一同在桌前坐下。“这里有些糕点,先吃些垫垫胃。”
她似乎有些闪神,陆君遥顺着她的目光,发现她的视线停留在他随意搁下的书册上,浅笑着解释:“许多年前看的,那时精神不大好,断断续续看,也没看完。我没想到它还保存得那么好,今儿个闲来无事,就把以前看过的书找出来再看一遍。”
也不晓得她听进去了没,手捧着糕饼发愣。
他凝思了会儿,又道:“今天,我遇到爹纳的那几房妻妾,她们──对我说了不少话。”
咚!
他看着掉落到桌面的糕饼,而她──正瞪着他。
那群女人会对他说什么,何需怀疑?
这就是他要和她谈的?
“我知道她们会说什么,不必转述!”声音沈下,带着几分冷意及疏离。
“芽儿,妳不必──”
“我不解释!”
“我也没要妳解释──”他试图想说点什么。
“你想休妻就休,我自认无愧于心。”她站起身,退开数步。
他明白,她拉开的不只是距离,而是在心上,隔了一道防。
“怎会?”他讶然。“妳以为,我会听信片面之词,而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吗?芽儿,妳反应过度了。”
她神色微缓。“你不休妻?”
那群女人可一天到晚嚷着,要她走着瞧,等他回来,绝对把她休到天边去,教她再也得意不了……
“我不知道妳是怎么想我的,但妳必须学着信任我,一如我信任妳一样。
“九年前,一个将死之人,妳愿嫁;九年来,这个家,妳替我守着,这等恩义,岂容旁人三言两语轻易抹去?不论当初,妳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嫁我,今生今世我确实愧负于妳,除非妳主动开口求去,不愿做陆家妇,否则,今生今世,妳必会是我陆君遥的妻。”
她沉默着,他走近一步,又道:“我很遗憾,妳嫁进门时,没能多了解妳一些。那时我无法自主,以至于成亲九年后,我们依然不甚熟悉,但是,如今我们好不容易能够自主,妳还想继续这样下去吗?我并不想。”
胸口有些闷,他轻咳了声,倒杯滋脾润肺的药茶压压嗓,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就是我今晚想跟妳谈的,我想如一般的夫妻,过正常的生活,从现在开始,一点一滴,慢慢补回那段空白。”
“正常……夫妻?”什么是正常的夫妻?正常的夫妻,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她从来不清楚,也没过过。
“是。例如,妳在外面遇到挫折或不顺心的事,可以找我说。”
她只记得,他病弱的那些时日,昏睡总是比清醒时多,大多时候,都是她在对着沈睡的人自言自语。
“也或许,是天冷了,为妳添件衣裳。”
她轻抚由他身上,移到她肩头的柔暖衣料,发怔。这上头,犹有他残留的余温与气息。
“更或者,是在妳倦累归来时,陪妳用个餐。更甚者──”轻啜口药茶,压下淡淡的不适。“妳可以将一切交给我来扛。”
孟心芽微微一震,抬眸盯视他,而后,起身远远退开。
“芽儿?”
“说到底,你还是认为我专断霸道、大权独揽,亏待了你陆家的人、强占你陆家产业?是不是?!”
陆君遥愕然。“我没──”
“你敢说,没人这么对你说?”
“是有。”他无法昧着良心扯谎。“但是芽儿──”
她不让他靠近,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他叹气,不再试图亲近。“我这么说,伤到妳的心了,是吗?”
怎会有如此冷硬的防卫呢?他心底的无奈更深了。
“我并不是要强迫妳什么,妳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人,陆家的产业由谁掌理,不都是一样的吗?这些年没有我,妳依然做得很好,我并没有非接手不可的坚持,我甚至觉得,妳比我更有经商才能。
“我只是想告诉妳,妳不是寡妇,妳的丈夫就站在妳面前,妳不必再凡事一肩挑,累了、倦了,记得随时有我,我们可以一起分担的。”陆家大片产业,要扛起并不轻松,她进门时,一身掩不住的疲倦,他看在眼里,心口发酸。
这些年,她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吗?强撑起一切,累了,也不许自己倒下。
他是基于那样的心情,去说那些话的,并非真质疑她、或防她什么。
孟心芽注视着他,似在打量什么,也或许是在衡量他话中的真心有几成。
而后,她生硬地别开脸,背过身去,对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黑夜。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会让步。”她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
望住她僵直的背影,他浅浅叹道:“没关系。”如果这样会让她比较有安全感,或者,给她自信与成就的话,他不勉强。
这是他对妻子的尊重,也是宠爱她的方式,希望她懂。
夫妻间,是不该有那么深的戒心及防卫的,否则朝夕相处,日子很难过下去。
拾起掉落地面的袍子,再次揽上她纤细的身躯。
她想了想,像要强调什么,连忙补充道:“除此之外,你想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反对……”努力想了想。“像是……纳妾。如果你有合意的人选,可以告诉我,我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还有、还有──”
“停停停!”丈夫才刚回来,她就在想纳妾的事,就算他在她心目中再怎么地位全无,也不需要如此毫无遮掩地表现出来吧?
陆君遥苦笑。“如果我说不纳妾,妳会不会生气我辜负了妳的好意?”
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丈夫当得比他更失败了,她可真懂得怎么打击他!
“不纳妾?”像是多出乎意料的回答,她满脸困惑。“为什么?”
他愕笑。“原来不纳妾也需要理由,我以为妳是不喜欢那些二姨娘、三姨娘的,咱们一家子清清静静过日子,不是挺好?”
“可是、可是……”她垂下头。“爹希望陆家能多子多孙,他临终前,我已经答应他,正室要有容人大度。”
“妳可以不必那么诚实。”再叹一次,瞧见她困惑的眸,知道她是真的不懂。“好吧,要多子多孙,也不一定非得纳妾,如果妳不介意的话,咱们多努力便是。”
他的意思是……要她生?
“我以为……我生祈儿,已经够了。”他,还会想再碰她?
“如果妳不愿,我自是不会勉强。”
一阵沉默──
接着,她动作生硬地──解开胸前盘扣。
她是陆君遥的妻子,只要他想,她便责无旁贷。
陆君遥约略猜出她的想法。这女子,究竟将责任感看得多重啊?
“好了好了,我想我可以把它解释为妳是愿意的。”抓住她的手,笑叹道:“我们有的是一辈子,可以慢慢来。”
要也不是现在,她累了一天,晚膳也没吃,硬邦邦又没半分情调,她是不看时机的吗?
他伤脑筋地发现,他这妻子恐怕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天分,活似办公差,目的只在于给个孩子便成。
不知怎地,这样的发现竟让他胸口闷闷地,泛起些许疼意。
能说什么呢?陆家确实亏待了她,自私地只想传承香火,将她当成生子工具,不曾顾虑到她的将来,教他现在羞愧得连辩解,都没那个立场。
“芽儿,我可以……抱抱妳吗?”
她似乎被他过于温柔的请求吓到,他也没等她回应,张手轻柔地将她纳入怀抱。
长久以来独身惯了,不习惯男子的拥抱,她在他怀里,身子显得直挺僵硬,手不知该怎么摆,连吐息都不自然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端着饭菜进来的婢女“呀”了一声,他俩赶紧退开,脸上各自浮现些许困窘,活似偷情被逮着的男女。
“那个……饭菜冷了,我再回头去热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