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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苦滋味-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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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做什么?好让你再次出现,抢走小书得来不易的幸福?”这回,所有兄弟姊妹决定联手,维护小书的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会抢走她的幸福?因为你们心知肚明孩子是我的,就认定我会自私地将孩子带走?”冠耘又问。

“孩子是小书的,与你无关,至于你的问题,我必须回答你,是的,我们的确这样认定,因为对小书,你的表现自私到我们无法认同。”

“我和小书的问题不该由你们来决定。”

“大哥,人是经验的动物,你和小书之间,没有过任何一次经验,能让我们支持你,所以,我们认为她有权留住孩子。”一个盲人养大孩子,需要多少勇气毅力?他们绝不让大哥的出现,将一切破坏殆尽。

“你们全数投票站到她那一边?”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不爱她,只想伤害她。”

亚丰的话让冠耘全身一颤,原来,他表现得比自己以为的更残忍,苦笑……全是他自找。气丧,他问:“她的眼睛怎么了?”

“对不起,我什么消息都不提供。”扶过渟渟,亚丰迅速离开。

“你们都错了。”冠耘自语。

五年时间足够他认清自己的感觉,也足够让他算清楚,无聊的自傲自尊让他失去多少珍贵。

如果小书过得平顺快乐也就罢了,他会衷心给予祝福;但她并不,上苍再次把机会交到他手上,他没道理不把握。

是的,这回他要赢回她,赢回两人的幸福。

风吹,菩提叶沙沙响起,他们的爱情,出现正向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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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黄花风铃木开花时期,满树金黄,风一吹,瓣瓣鲜嫩落地,点缀满地主目春。

小书已经很久没见过颜色,中学的美术老师说过,她是色彩精灵,总能调配出最美丽的色泽。

可惜,她是赌运奇差的赌徒,花了八年,她赌输爱情,而短短十个月,她赌掉她的视力。幸好,这回她作了足够准备,为了孩子,她不能再出现半分闪失。

走出牧场,她一路到北部,以为离得远远的,便不再怀念。

找到住处后,她戴起墨镜,逼自己适应失去光明,她报名盲人按摩,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一项谋生技艺。怀孕七个月时,她正式失明。

也许她面容姣好,也许她手艺精巧,总之,找她按摩的顾客很多,生活不至匮乏。

另一方面,纪耕是个很乖的男孩子,他既敏感又聪明,从小他就比同龄孩子来得安静,所以熟识的老顾客,不介意她把孩子带在身旁工作。

这两个月,小书的生活更形改善,熟客傅太太新开一家按摩院,雇用了她,傅太太给的钟点比原先那家高两成,这对小书来说,是好事一件。

四点,小书拄起手杖,走着两个月来早已熟悉的路径,她要去接纪耕。

傅太太替纪耕找到附近一家有名的贵族幼儿园,透过傅太太的关系,纪耕和她的儿子小予成为同班同学。

才上学几天,纪耕就能拿着卡片告诉妈妈,他认得不少中文字,小书发誓,要赚够钱,让纪耕将她无缘念的书念齐。

“姜纪耕、姜纪耕小朋友,妈妈来了,请到校门口。”远远的,拿着麦克风的年轻老师唤人。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小书习惯性扬起笑意。

她可以想象纪耕的快乐,他正从沙坑里爬出来吧!抖落一身沙,抓起书包,奔向母亲;或者,他正快速溜下滑梯,存了满肚子的话,准备告诉妈咪。

“小桦老师好。”

“姜妈妈,妳怎么知道是我?”老师诧异。

“我认得妳的声音,甜甜的,老师,妳很年轻吧!”

这些年,她学得最多的是与人应对,她懂得夸奖、懂得把话说完美,而且,讽刺的是,她居然是在眼睛看不见后,才感受到被人尊重。

“姜妈妈真会说话,慧慧老师爱死你们家纪耕,走到哪边都带着,四处跟人家炫耀,说纪耕是她的得意门生。”

“谢谢老师对纪耕的疼爱,我眼睛不方便,没办法教他太多功课,要仰赖老师们多帮忙。”

“放心,我们会的。”

和小桦老师交谈问,纪耕已冲到门口,他抱住妈妈说:“妈咪,嘴巴打开。”

小书照做,甜甜的糖果蜜了她的心。

“怎么有糖?”

“慧慧老师给的,我认识了五张字卡。”

“你好棒!可是,糖被妈咪吃掉,纪耕怎么办?”小书问。

“我口袋还有啊!”

才四岁,他就懂得对母亲说谎。低头翻翻口袋,他假装掏出糖、郑重地揉揉旧糖果纸,假装打开糖,然后假装含进嘴里。

这幕落入老师眼里,忍不住鼻酸泛滥,这种孩子,谁舍得不疼不爱?

“好了,妈咪要工作,跟小桦老师说再见,我们回去,好不?”

纪耕照做,他向老师比了个噤声动作,然后挥挥手。

“不可以,要抱抱才可以说再见哦!”

小桦老师蹲下身,把纪耕搂在怀里,伸手,几颗糖果送进纪耕口袋,同样地,对他做个噤声动作。

纪耕笑了,浓浓的眉弯成两道圆弧。

一路上,他有数不清的话要对母亲说——

“妈咪,上学很好玩。”

“是啊!小时候,妈咪好想上学,每天看着村里的小孩子去上学,心里真羡慕。”

“妳妈咪不给妳去吗?”

“我的妈咪很穷,养活我很辛苦。”

“妳妈咪不上班吗?”

“有啊,她很努力赚钱,可是运气不好,赚不到太多钱。”

“妳妈咪呢?”

“后来她工作太辛苦,去世了。”

纪耕听到这里,不再应话。

“怎么了,纪耕,怎不跟妈咪说话?”

“妈咪,我不想上学。”

“为什么?你刚刚说上学很好玩的。”

“我不上学,妳不要上班。”

小书懂了,多纤细敏感的孩子呀!她蹲下身,搂住儿子。

“纪耕,听妈咪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自己死掉,我知道没有妈咪的感觉很糟糕,我那么爱纪耕,舍不得我的小纪耕失去妈咪,你好好念书,将来长大当个有用的人,等你有能力,就能照顾妈咪了,好不好?”

“好,以后我上班,赚很多钱给妳念书。”

“一言为定!”

“我长大后,不要加班,每天晚上都陪妳。”

“好啊,我们一起看电视。”她在笑,两颗泪水偷渡,悄悄地自墨镜后面滑下。

“妈咪,不要哭。”

纪耕拿下小书的眼镜,用围兜兜擦去母亲的泪水。

“你弄错了,妈咪不是哭,是笑。”

接在“两颗”之后是“两串”,在儿子面前,她不用担心自己的眼泪是否刺眼,毋庸烦恼自己的哭相像谁。

“笑不可以掉眼泪。”纪耕说。

“谁规定笑不可以掉泪?”她丢出难题给儿子。

纪耕搔搔头说:“没有人这样啊!”

“我创新呀。”小书只能在儿子面前任性,除了他,再没人愿意包容她的任性。

“妳又在说怪话。”

拥住儿子。谁说她赌输了,失去一双眼睛,换得一个贴心儿子,是多么划算的事!

小书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全落入行道树后,那个黑衣男子深邃的眼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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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书不同了,她笑得自然真心,不再小心翼翼,以前只用头顶对人的她,也学会扬起下巴,态若自然。

跟在他们身后,冠耘近得几乎嗅到她身上的气味,没有人工芬芳,是自自然然的馨香。

“妈咪,早上傅妈妈问我,今天下课要不要到她家玩?”

“想去吗?”

“有一点想,一点点不想。”

“哪一点想?哪一点不想?”

“我喜欢他们家的大狗,傅阿祖会叫司机开大车子,带我和小予去买烤香肠。”

“了解。那为什么不想?”

“我想陪妳。”

偏过头,冠耘看见小男孩的脸庞五官,心底一阵激动。不用验血、不用证明,一个缩小版的姜冠耘活生生在眼前。

“陪妈妈工作很无聊的。”小书说。

“不会。”用力握握母亲的手,陪妈咪他永远不嫌无聊。

“你还是去吧,记得,好好照顾小予,他是弟弟。”

“好。”

“晚上,等妈咪下班再去接你。”

“好。”

拉拉儿子的手,收起手杖,儿子当领航员,小书全心信任。

迈开大步,冠耘超越他们,回头,小书的笑容拉住他的脚步。

是眩目、是骄傲,他从没看过她这种表情,以往他控制她控制得轻松如意,现在……恐怕未必。

“妈咪,有叔叔在看妳。”

这种情况不稀奇,他的妈妈很美丽,走到哪里都有人看。

纪耕的话让小书低了低头,人生当中总有难以避免的习惯,就像不对男人招摇这点,她让“他”训练得彻底成功。

“饿不饿?”小书问儿子。

“不饿,我们点心喝玉米浓汤。”

“那我们直接回到店里。”

“好。”拐个弯,走近按摩院,未进门,小题便迎上前,抱起侄子,她急急忙忙往外走。

“纪耕,我们先走,傅阿祖在车上等我们。”小题说。

“傅太太,纪耕麻烦妳了。”小书客气。

“不麻烦,下班时,我叫我老公绕过来接妳,一起到我家里吃晚饭。”

“不好吧……”

“不准不好,妳那么瘦,人家会以为我虐待员工,就这样啰,拜拜。”

小题快人快语,原本她要从幼儿园一并接走纪耕,可是小小纪耕有脾气,一定要母亲来接。

来匆匆、去匆匆,小题这个老板娘当得比谁都轻松。

小书微微笑,走进店里,向会计小姐打招呼,安静坐到自己的工作室中,等待客人。

随后而到的冠耘在她身后进入按摩中心,向会计小姐表明有人介绍他来找姜小书按摩后,他被领进小书的工作室里。

换上衣服,他躺在椅子上,眼看小书向他走近,淡淡的微笑,浅浅的酒窝,那张脸美丽如昔,她的笑总带着忧郁,至今,不褪。

“先生你好,请问贵姓?”

沉吟须臾,冠耘不想打草惊蛇。“姓于。”

“于先先你了,我们开始好吗?”

走到他身后,小书的手落在他的肩头。不过轻轻一搭,触电般,小书猛地缩回手。

怎么回事?她不了解这种感觉,工作多年,不曾如此,她是专业的按摩师啊!漠然写在脸上,她不懂。

偏头望她,冠耘火大,她不晓得自己这号表情很诱人吗?

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她那么瘦小,只要有心,随时可以把她架上床欺凌!该死的小题,开什么按摩院?难道不会限制女客才能上门吗?

赚钱、赚钱,傅恒赚给她的钱不够用,连小书也要拐下海替她捞钱?他的迁怒很可恶,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对不起。”掩饰自己的失态,小书深吸气,在心中默念十下,再伸手,进行下一个工作步骤。

“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强压愤怒,冠耘尽力用平和的口气问她话,他要知道所有关于她这些年的生活点滴。

该死的亚丰、季扬和小题!打死不告诉他小书的一切,连傅恒、幼幼也和他们同气连声,他只好亲身扮演私家侦探,偷偷跟踪小题,不过两天,他找到小书的工作地点。

他的声音让小书再次震惊,惶惑布满脸庞。

是他!那是他的声音、他的触感、他的……小书微微发愣。

“先生姓于?”她需要再次确定。

“是。”

“家住台北?”

“是不是到这里的顾客都要接受过身家调查,才能开始按摩?”冠耘回问,他不想再编出一套有关身世的谎话。

“对不起。”真糟糕,她不该连连出错,忘记对方是客人,需要的是服务和真诚。

姜小书,镇定吶!他们不过有几分相似,如果真是他,看见她在这里工作,恐怕劈头就是讽刺嘲弄,或者冷冷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的答案呢?”

“什么?”她恍神,总是,他的声音响起,带给她联想若干。

“我问妳是不是在这里工作很久了?”

“我从事这行五年,最近才转到这个新环境。”小书回答得中规中矩。

“妳一出生就看不见?”

冠耘的问题让小书松心,没错,他不是“他”,他不会这样子问话,小书深吸气,刻意把微笑挂上。

“不,是一场意外。”她轻描淡写。

“意外?可以谈谈吗?”他想诱哄出她更多话。

“我想……”

小书想拒绝,但冠耘比她高明,把话踩在前面。

“我是一个小说家,到处寻找题材,我认为妳会是个好故事。”虽是求人,他的语气充满霸道。

“我不是个好题材。”

“试试看。”是命令,但语调添上温柔。这是一个全新的姜冠耘,一个愿意放下身段,追回爱情的姜冠耘。

小书微笑,若她果真对陌生人说故事,那么她肯定发疯了,那根本是不应该。

可他的温柔语调、诚挚态度,勾引起她的欲望,她有欲望对一个声音像他的男人说话,诉说她的苦、她的悲,即便他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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