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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护花郎(上)-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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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吗?”小舅舅不是个特别笃信佛教的人啊,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事?

医者没有告诉祝晶他为何如此欣喜于金刚智大士的到来,只道:“两京一带不是很久没下雨了吗?听说明皇准备请这位金刚智大士祈雨呢。不过,先不谈这件事。来,祝儿,告诉舅舅,你这两年一切都还好吗?”

祝晶怔了半晌,随即点头笑道:“好得不得了,连一次风寒都没得过哩。”“真的?”医者谨慎地检视着。

“是真的,不信你问小春,而且你瞧我也长高了呢”祝晶得意的说。

医者笑了“看来是真的,而且也真的长高了”忍不住摸了摸她柔软的细发,欷吁道:“长得这么快,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长大了呢……”

吗?”祝晶点头着小舅舅呢。

祝晶噗吓笑道:“小舅舅啊,你这语气,活像个老头儿呢。”

“舅舅确实是个考头儿啊。”医者笑道。“对了,你爹今天会回来吗?”

“他昨天才夜值过,今晚应该会回来——前几天还听他念叨,见你回来了,他一定会很高兴。”

“你爹会念着我?”医者露出不置信的表情,“八成是上次我差点来不及在中秋前带你回家,想扒我的皮没扒到,心里还不甘心吧。”

祝晶哈哈笑说:“小舅舅就爱开玩笑,我爹哪有那样小心眼啊。”

甥舅俩说说笑笑,偕同小春偶尔不甘寂寞的插话,在开元八年的五月,与长安城人一同期待着天竺密宗大士金刚智的到来。

这是开元年间第二位来到长安弘扬密宗佛法的印度大师,距离上一位曾为唐玄宗祈雨的善无畏大士经由陆路来到世上最大都城长安的时间,已经过了四年。

深夜的船舱里,大士结趺踟坐,手结印,自冥想中归来。

侍立一旁的年轻沙弥见师父睁开眼睛,连忙趋近。还未出声,身着袈裟、肤色黝黑的大士已起身看着窗外明月。

“长安快到了,师父。”年轻沙弥以梵语说道。

他们这一趟唐国之行,为了宣扬金刚界的如来智慧,带来珍贵的舍利、法器与经典,要在这泱泱大国,同时也是佛所说的那好杀贪婪的南瞻部洲种下慧根,使更多人皈依佛门妙法。

“不空,”金刚智大士看着舱外明月,唤着年轻沙弥道:“你可知当年为何玄奘法师要亲赴天竺取经吗?”

年仅十六的不空回答:“是因为真经失传,真法不弘。”

金刚智大士想着先前观想时出现的预兆,知道是无法避免的因果。

“当年玄奘法师取经时,虽然天竺国王尽力挽留,但是最终仍答应放行归国。自你依止我门下后,随为师遍历了许多土地,这一趟海路更经过二十余国,费时三年才辗转来唐,但恐怕这已是为师的最后一程了。”

“师父的意思是……”不空讶异地看着大士。师父言下之意,是说他将不像玄奘法师最终得以返归本国那样,有生之年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了吗?只见金刚智大士表情祥和且平静地说:“到长安后,会有人来见我,之后,我们就往洛阳去吧。”

唐明皇礼佛、好佛,开元八年初夏,金刚智大士在天竺国王与大唐天子先后派遣的士兵护卫下,带着满船珍贵的法器与佛经来到长安。

唐明皇亲迎大士至慈恩寺暂住,长安城上自贵族高官,下至平民百姓,纷纷前来瞻仰大士的圣容,聆听妙法。

不久,金刚智大士移驻开化坊的大荐福寺,并在寺院里建立大曼荼罗灌顶道场,为四方信众灌顶加持。

五月底,深夜时,因为禁夜的关系,街道上只有金吾卫巡逻警戒。

大荐福寺不复见白天时的人潮,但见树影横斜,檀香袅袅,院落沉静清幽。

金刚智师徒一行人住在朴素雅致的院落里。

临近午夜时,大士突然自冥思中醒觉,唤起不空道:“不空,客人来了,请他们进来。”对于师父的预兆之力,年轻沙弥早已见识过许多回,因此连忙起身打开禅房的门,果然见到一个看不出实际年岁的成年男子抱着一个孩子,站在禅房外。

他双手合十,以汉语道:“施主请进,吾师等候二位已经许久了。”

医者面露讶色,随即定心道:“深夜叨扰,请师父勿怪。”随即抱着昏睡中的小祝晶跟着年轻沙弥走进禅房里。

医者老早听说南天竺金刚智大士有预兆之力,精通密“五明”之法,即!训诂、工艺、历算、禁咒、药石针艾等技艺。

他虽不笃信任何宗教,但对于天竺的医术却相当推崇。

长安人也许对金刚智大士所传妙法与他所携来的珍贵舍利和法器赞叹不已,他却独独对这位天竺法师所传的医术深感兴趣。

白天时,他曾带着祝儿和小春站在人群中,远远看过金刚智大士的圣容。

但从没像现在来到大士面前,看着那双慈悲而洞悉一切的眼眸时那样,打自心底感受到强烈的震撼。那是一双看透了此岸与彼岸,充满了圆满大智慧的深眸。佛说因果,他不信因果。但此刻,心中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就是了。

金刚智大士显然早已知道他会带着祝儿前来求医。没错,他是个医者,多年来云游四方,只为寻求医治家族女性不明宿疾的方法。

曾经,他无法医治好祝儿母亲的病,他担心有朝一日也要看着自己的甥女在二十五岁那年死去,而他却仍然束手无策。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家中女性毫无例外的,都在二十五岁那年身故。

曾经他以为那不过是无稽之谈,只要好好保健身体,一个身强体健的芳龄女子怎可能会突然死去?

他的母亲恰巧在二十五岁那年死去,是因为刚好染上严重的风寒,引发了肺疾。然而当他的胞姊,也就是祝儿的母亲同样在二十五岁去世时,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传说或许并不是编造出来的。

他们家族里的女子累世以来,都只活到二十五。

原本祝儿的爹也是不信的,但姊姊过世后,他们无法不正视这个问题。为此,他们将祝儿改换男装,时时留意她身体的状况,担心出现异常。

祝儿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以为自己也会早死,生性开朗的小姑娘眼中从此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怕祝儿过度忧虑,他们刻意假装没有这件事。然而他身为一名医者,却诊治不出甥女究竟罹患了什么疾病。

这几年他观察祝儿的情况,始终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与姊夫吕颂宝商议后,他们决定带祝儿来看看这位传说中精通医术的天世天士。

与那双慈悲的眼眸视线交接那一瞬间的体悟与撼动,医者不由自主地跪在法师面前。“请大士相救。”

年约五十的金刚智大士仅粗通汉语,因此他召来精通汉语的弟子不空翻译道:“请两位施主起来,把孩子放在榻上,我先看看那孩子。”

虽然金刚智大士说的是医者不懂的梵语,但那恍若狮子吼的梵音仍使人忍不住为之肃然起敬。

不空把师父的意思转达给医者。

医者依言将祝晶放在床板上。他点了祝晶的睡穴,此刻她仍甜甜地睡着。

半晌,经过详细的诊视后,大士以生硬的汉语说:“这孩子,没有病。”与医者自己做出的诊断结果相同。如果是先天自母胎带来的疾病,他应该可以诊断得出来,但不管以任何方式来诊断,他都看不出祝儿哪里不对劲。他曾怀疑是否根本没有病根,而是被下了蛊。

但姊姊与祝儿从未到过苗疆,不太可能遭人下蛊。

为此,过去两年他亲赴西南,深入蛊毒之乡,想要确定这件事,却反而……先且不谈这事,总之,他已确定祝儿并没有遭人下蛊。

她是那么的健康,脸色红润有如新绽的花朵。

他无法相信这孩子会短命而死。

“如果没有病,那么这孩子能活到几岁?”医者抱着希望地问。他想,金刚智大士既有预兆之力,也许也看得出祝儿能否活过二十五。

金刚智大士慈悲地看着祝晶的睡颜道:“二十五。”

医者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他看着大士阗黑的眼眸,双唇忍不住紧抿了一下。“有救吗?她的短寿,是天意吗?”

他知道佛教要人超脱生死,但祝儿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他无论如何也要救她。

不空在一旁将医者的话转译为梵语之际,大士将手覆在祝晶额头上,为她祈福。“不确定是不是天意…”接下来是一段梵语。不空将师父的意思转译出来。“不确定是不是天意,但是上天既然要两位施主前来,小施主也许有机会度过劫难。”

金刚智大士感受到隐藏在小小祝晶身后那股幽暗的力量,他试着以金刚咒驱离那股业力,而后又说了一串梵语。

不空继续翻译:“不是病。是咒。”

“咒?”医者讶然出声。他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不空传达大士的话。“那是过去之世,有人所施加的一种咒术。小施主倘若能一生不动男女之情,那么她就可以顺利度过二十五岁的生辰。但倘若无法禁制情意萌动,那累世的咒力就会夺去她的生命。”

听完解释后,医者当下跪地,磕头拜道:“请大士救我甥女,我愿一心供养三宝。”

然而金刚智大士只是怜悯地扶起医者,以生硬的汉语道:“施主请起。”随即又唤不空翻译。“老纳不是不愿意,而是做不到。这是强大的业力所致,只要小施主能留意自身的情意,不动情,那么她自然能度过灾厄。”

医者忧虑地问:“那如果她动了情呢?还有方法可以挽救吗?”不空转译其师的话说:“即使有,也言之过早,一切还是得看小施主自身造化。”

看着金刚智大士的眼神,医者知道大士已经说完他所能告知的事。因此,他再度双膝跪地,诚心道谢后,起身将沉睡的甥女抱回怀里。

离开前,不空追来问道:“施主请稍等。师父要我告诉你,虽然他无法解咒,但你身上蛊毒,他可以解。”

医者蓦然笑道:“多谢法师,请告知大士,这蛊……不碍事。”

不空双掌合十,看着医者,轻声地说:“师父也是这样说的。那么,真如随喜。”真如,乃佛所说至高解脱、至高领悟、至高喜悦。但愿普天之众皆能体悟完满。

医者虔诚回应:“真如随喜。”

急病求医是长安城禁夜令中少数合法的外出理由。

以急病求医的名义,在禁夜的长安街道上驾着车来到大荐福寺私见金刚智大士之后,医者回到永乐坊吕家。

小春早已入睡。医者先送祝晶回房。

稍后,吕校书候在自个儿房里听完妻舅的转述后,不禁露出伤神的表情。“咒……真怪,我从来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从前你家中老人曾提起过吗?”

医者摇头。“我也没有听说过。”他只知道他家族这一脉的女性都只活到二十五岁的事,从来不知道这与咒术有关。

尽管太医院里有御用的禁咒师,咒在医方中的应用并不少见,甚至还有特殊的效用,连药王孙思邈的《千金翼方》的“禁经”一章,都记有许多的禁咒之法。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对他家族里的女性下此毒咒。

这咒又是何时下的?如果连咒的内容都不清楚,根本就无法解咒。

两个男人沉默了片刻,吕校书又问:“那么,金刚智大士的意思是,祝儿一辈子都不能爱上任何人?”

医者严肃地点头,明白吕校书没有说出的想法。

不能爱任何人,这样的人生会是多么苍白啊,光想就觉得舍不得。祝儿天生热情真诚,他们都知道的。要她一辈子不去爱人,岂不等于出家?

两声长叹后,吕校书拧眉问:“你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见过恭彦那孩子没?”

“恭彦?你是指那个日本留学生?”医者笑了。“我听祝儿提过几回,没想到他们还保持着联系呢。”他刚回长安时,祝儿缠了他几天,拚命问他在外旅行时的事。之后比较不缠人了,偶尔便会带着小春出门,说是要去国子监找朋友,他也没有特别留意。如今想来,只觉得三年前在海上意外结识那名留学生,实在是很有缘分。

“恭彦是个好孩子。”吕校书说。“原本他们来往我也不反对的,可听你刚刚那样一说……”

“如何?”医者警觉起来。

“或许你该带祝儿离开长安一段时间。”吕校书忧虑地道:“我担心祝儿…”

“你是说祝儿跟井上恭彦那孩子走得很近?”医者突然有点了解他姊夫的意思。“祝儿才十二岁。还不懂男女情爱吧?”

吕校书叹息道:“如果你看过那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情况,或许你就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

且不论是否真如吕校书所言,医者问:“如果我带走祝儿,你……不要紧吗?”

吕校书素来温和的脸庞透出一抹悲伤。“我没有别的选择。”

见过井上恭彦后,医者确实了解吕校书心中的隐忧了。当年在扬州一别后,他带着祝晶北上长安,便没再见过这个少年。

三年后,少年已然长成了风度翩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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