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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青叶书塾-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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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收到从江宁展转寄达的一封苏州来信。他赶到苏州,在小秦巷一个居民的指引下见到师父的坟墓,师父在信中托付他的孩子去向不明。“我一直在苏州找你,没想到你却来了青叶。不要再说拒绝的话了,西樾,我奉师父之命照管你,我想,如果你母亲知道,她也会愿意有我看顾你。”……她将离开青叶了,也许等她了结手边的最后一件事。她绝望于寻找母亲的线索,慕清已经在汴梁寻找了七年也没有找到,而且他一定寻找得非常用心。慕清对母亲是有知音之情的,她不忍拒绝对母亲有情的人。也许她当初就该服从祖父的安排,留在苏州等慕清。当初为什么要来青叶?为什么要请求水车上的那个人帮助她来青叶?“人生是徒劳的旅行”,她不肯相信祖父的这句告戒,终于为自己赢得一场徒劳的怅惘……“西樾兄在汴梁待上几年,慢慢也会觉得,汴梁也亲切。”水车上发呆的那个人还在举出挽留同窗的无力理由。“汴梁城太大,不喜欢。”她早已决定不喜欢汴梁,也不喜欢那个人的同窗之谊。

这样说来,西樾兄真的没打算留在汴梁?西樾兄真的必将离去?心思有些乱,但廖羽迟试着开解自己,振作了一下说道:“江南的确好,我父亲也决定在苏州终老。”所以西樾兄即使回苏州,他也有机会再见西樾兄的。“房东先生家在汴梁,怎么父亲在苏州终老?”“我母亲是苏州人,临终前父亲答应她将来一起埋骨在她的故乡。父亲已经在苏州城外买了坟地,一半给了我母亲,一半留给自己……”他说得平常,她却忽然嫉妒,然后心酸。从“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愿望出发,并不是每一个故事都到达失望的终点。房东先生是个美好的人,他会象他的父亲一样,让他的故事有美好结局。一直怨恨这世界的寒冷。可是这世间其实也有温暖、光明,由非她而外的人去体会。她怨恨得无理,她得不到是因为她自己不好——孤僻,乖张,让人生厌……程西樾的沉默让廖羽迟转过头来。太阳很暖,倚坐在梨树枝桠上的西樾兄将脸埋在膝头,周围是晚开的淡白梨花。廖羽迟回忆起那个在春寒中瑟缩的柔弱小孩。羁留在陌生人家的屋檐下,耐心等着檐外冷雨过去的孤独小孩。春日暖暖的太阳光里,西樾兄瑟缩着,似乎还留在冷雨春寒中。不该奇怪西樾兄忽然决定回江南。也许汴梁城对西樾兄来说一直太大,太陌生,西樾兄一直都不喜欢。梨花淡白,映照着西樾兄的灰色长衫和黑头发。这棵梨树每年春天最晚开花。它的花朵开落,青叶的春天就过去了……江婆婆拎着提篮,一路蹒跚着经过凉风阁,走近田垄。婆婆来给帮自己做活的书塾学生送茶水。

“听说今天受罚的学生只有一个,所以婆婆我只带了一只茶碗来。”江婆婆提壶将那只茶碗注满,递给走下水车的廖羽迟。廖羽迟接过满碗的粗淡茶水,喝去将要溢出的,再将茶碗端到梨树下。程西樾抬起埋在膝头的脸,眯起的眼睛朦胧看着他,拈着一朵落花的手却没有接碗。廖羽迟忽然尴尬,不该将自己喝过的茶端给西樾兄。“我另倒了茶来给西樾兄。”廖羽迟腼腆道。可是他发现西樾兄的神情起了变化,似乎在聆听风里传来的什么声音。那是一缕箫声,廖羽迟从前听唐赋说过,知道那是善忘寺的了思住持吹的。

“这曲子的名目连唐赋也不知道,好像是无名的箫曲。”廖羽迟顺着程西樾的目光,看着善忘寺的方向。“听在不知道的耳朵里,曲子都是无名的。”她惆怅道。“西樾兄认得这曲子?”他听唐赋称赞过西樾兄的音律造诣。“是《赴海》。”一首已经死去的曲子。《赴海》?“这曲子讲的是什么故事?”唐赋说过,每首曲子都是一个故事。

她后悔自己不该引起他的好奇心。他的耳朵不知道那曲子有什么关系?那曲子原本也是死去的曲子罢了,他没有知道它的必要。离开梨花树的枝桠,她回到水车踏板上。两个人并肩踩着水车时,她敷衍地说出那曲子的大意:不过是两条流水在去海洋的路上相遇。“这位小哥也知道那曲子呐,真是很难得啊。”坐在田垄上的江婆婆开口,“我只道那两个孩子去后,这青叶书塾附近就只有了思法师还明白那曲子了。”江婆婆在青叶书塾附近住了八十一年,她知道的青叶往事很多,很愿意有机会讲给帮自己踩水车的两个小书生听。关于了思法师,法师那两个同窗,还有凉风阁附近这棵梨花树,江婆婆其实有一个很长的故事可以讲……了思的那位师兄进书塾,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江婆婆唯一的孙女嫁去后山,农忙时没有了帮手,那孩子偶然经过这里,主动过来帮婆婆的忙。因为那个孩子,青叶的先生们想到该照顾老邻居,于是替婆婆做农活成了惩罚淘气学生的方子。被罚做农活的学生常有,婆婆渐渐见不到那孩子了。可是婆婆一直感念他,常向人打听他。听说他渐渐成了塾长最看重的弟子,中山塾长夸奖那孩子好学深思、少年老成,以为那孩子定会科举成名,为青叶争光。两年后的春天,凉风阁边梨花树下的田垄上,婆婆意外地又看见那孩子。因为一个小师弟逃课受罚,他来替那师弟担水。他所以被连累,是因为那才入塾的小师弟太娇嫩。让这么娇嫩的孩子做农活,连婆婆也不忍的。何况不久后,他又多了一个爱受罚的师弟——时常在其他课上读“子曰”的了思。

有一天三个孩子商量着,用书塾后园的竹子做了架小水车。浇灌的工作轻松了,了思就只管坐在垄头读“子曰”,那两个孩子却拿着竹箫,边踏水车边学吹一首曲子。农忙的季节过去了,两个孩子却没有间断来婆婆的田垅附近吹箫。他们常常跑来坐在这边的凉风阁里,似乎被他们学吹的那首曲子迷住了。春天过了是夏天,然后是秋天。田里的谷物熟了,黄灿灿映着青天,婆婆从山下往这里来时,一抬头就看见接着天际的谷子,远远地就听见那两个孩子的箫声。那秋大收。婆婆想将新谷做出的馒头请两个孩子尝尝。可惜老天不从人愿。新谷收割的那天夜里,两个孩子不知缘故地从书塾出走,忽然没了音信。接着书塾也不知缘故地被封查了,了思和好几个学生不知缘故地遭捕入了牢狱。

十八年前那个大收的秋天,婆婆只觉得玉木山上下都着了山火一般乱了。

婆婆在凉风阁这里再看见了思,是发生那件祸事半年以后。那也是一个春天,黄昏时候婆婆在这里踏着水车。她看见了思直直走了过来,经过她身边,将一个粗瓷坛子埋在凉风阁边的梨花树下。学生娃,怎么现在才回书塾?可知你那两个同窗去了哪里?婆婆问。学生娃从头至尾一声不响,好像没有看见婆婆,就只管发痴一般呆呆看着凉风阁,呆呆看着,看着……后来,善忘寺的晚钟声隔着山涧传过来。那以后,学生娃在善忘寺出了家,做了小和尚。年年梨树开花的季节,小和尚就吹起当初那两个孩子吹过的曲子。善忘寺的住持说,那首曲子里有小和尚参不破的禅机。就这么着,时光又过去了十年。十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青叶的学生也换了好几茬,可是梨花树总是在这里,婆婆也总能听到小和尚继续吹着曲子。梨花年年开,婆婆以为梨花树下埋着小和尚了思的一件心事。直到第十年的春天,婆婆发现梨花树下埋着的心事不是了思的,而是另一个孩子的。那年梨花季节,婆婆一大早来田里割草,看见凉风阁里坐着一个书生装束的人。他坐在阁子里面,一直对着阁外这棵梨花树看。好象是新来书塾的学生,好象很爱梨花。可是婆婆疑惑,他怎么不干脆去到梨花树下看个仔细?只管坐在阁子里面,远远地看着这棵梨花树。虽然疑惑过,婆婆也没有太在意,割过草就回了家。当天夜里,下了春季里不常见的,很大的一场雨。第二天婆婆再来这凉风阁边,满树的梨花全都被那场大雨落尽了。婆婆正可惜今春的梨花不禁雨,就看见凉风阁里,那人还像昨天早晨一样的姿势,一直坐在凉风阁里,一直对着凉风阁外的这棵梨花树看。他竟在这凉风阁里坐了一天一夜,看了这一天一夜的梨花。爱花的人一夜看花也不奇怪。可那一夜不是月白风清适合赏花的一夜,那一夜是落大雨的一夜。眼看着梨花经受一夜大雨,满树花朵全都落尽,他怎么经受得住呢?婆婆走近去,打算劝他回书塾。接着婆婆看见,他满头都落着梨花。不是满头都落着梨花,是他的头发一夜之间花白了,花白得好像落了满头的梨花。

他抬起满头梨花一样的白发,看着婆婆说了一句话:婆婆,麻烦婆婆田边这棵梨花树,替我陪了师兄这十年。婆婆惊得说不出一句话,等到醒悟过来时,心里疼得厉害。婆婆认出面前的人是当年梨树下踏水车的师弟,于是知道,这树下埋的是当年和他一起吹着竹箫踏水车的师兄。婆婆心疼那过去了的师兄,又心疼面前新白了头发的师弟。婆婆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是那师弟两眼看着落尽花朵的梨花树,似乎听不见婆婆在说话。婆婆很害怕,想起善忘寺的了思,就急忙去带了思过来。了思跟着婆婆回来时,那师弟坐在梨花树下,怀里捧着挖出的瓷坛子。现在才来看师兄,已经太迟了。了思说。师弟说,不是来看师兄,是来带师兄走。带师兄去哪里?去胡人的地方,好让师兄看见你背叛他得到的生活?不去胡人的地方。我们去从前约好去的地方。婆婆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觉得两个人的神情都可怜得很,叫人看了心里发酸。

了思起先不想让步,可仔细看了那师弟半日,终于不再说什么。婆婆和了思一起,看着那师弟捧着师兄的骨灰,从凉风阁前的梨花树下站起来。他们看着那师弟走过凉风阁下山,看着那师弟在山路上回头再看一眼凉风阁。婆婆想,那孩子其实不该回头的。他回头再看一眼这凉风阁,结果呕出来满衣襟的血。婆婆明白过来,为什么他昨日不肯去到梨花树下看个仔细,却只坐在阁子里面,这么远远地看着这棵梨花树。他坐在这阁子里面一天一夜,不是在看梨花。他是在盼着那师兄从这梨花树下的泥土里面走出来,走到当初他们一起吹箫的凉风阁里去,走到他身边去。他在这阁子里面坐了一天一夜,等了一天一夜,盼了一天一夜。直盼得绝望心死,头发如那梨花一般白去了……了思到底陪着那师弟一起下山了。半年后了思再回来,接任做了善忘寺的住持。

从那以后又过去有七年了,年年梨树开花,了思法师依旧在那边吹起当初那两个孩子吹过的曲子。婆婆不知道,那首曲子里的禅机,法师如今有没有参破。江婆婆把关于了思法师和他那两个同窗,关于这棵梨花树的往事,讲给如今帮她踩水车的两个小书生听。这两个小书生站在水车上,在江婆婆的故事里用同一个节奏踏出水车的“吱呀”声,就好像十八年前,那两个踏水车的小书生一样。了思的箫声在水车的“吱呀”声里间歇过,然后重又回旋而来。那略显单薄的曲调,廖羽迟知道曲名是《赴海》。《赴海》是双箫合曲,当年了思那两个同窗一起吹这曲子。现在听一支箫吹来,曲子显得单薄。好像一支流水失去了另一支流水的消息,独自赴海,前路断续的都是孤寂。廖羽迟想起西樾兄托他弃在故纸堆里的曲谱,似乎就是箫谱。它记载的会是什么曲子?

西樾兄方才平平淡淡地说这曲子:不过是两条流水在去海洋的路上相遇。

可是西樾兄曾经说得不平淡:希望它流到海里去……希望它在路上遇见另一条流水,它们一起好好的合成一条河,一起好好的流到海里去……西樾兄那夜关于河流好好相遇再一起好好入海的愿望,和这首曲子有关。

廖羽迟想着当年吹《赴海》的两个人。想和西樾兄说说那两个人。但西樾兄只顾垂首闭目踏水车,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愿。一阵风过,梨花雨落在溪水、垄头、田间,落在水车旁,落在踏水车的两个人身上。长在玉木山顶的梨树春天最晚开花。它的花朵开落,青叶的春天就过去了。廖羽迟看着梨花飞飘。恍惚觉得那梨花树也和江婆婆一样,记得曾经深埋在自己身边的那桩心事。

第十四章 遥响

三分春色三分雨,匹似东风本不来。——宋?范成大“姐姐,方才看见程生和账房结账,正辞工呢。”跟着碧翠上工的路上,离离远远看着梦柯厢的方向。“辞工?”碧翠脚步一缓。程生在坊间的客人中已渐有声名,又很得老师傅们赞赏,以为他一定会在乐坊长做,怎么就辞工了?“唉,李师傅若知道了,一定要伤心!”离离愁闷道。在乐坊里谋生活,人来人去看惯。虽然心里各自愁闷、意外,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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