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与枭雄-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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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九岁那年,他仍是被硬扯上关系。
贞阳“学艺”有成,搬来工具,便在她房门口装设一番,然后躲在一旁,瞧瞧哪个倒霉的丫头先上当!
“砰!啊——”
这么快就有牺牲者了?贞阳都尚未藏妥呢,又赶紧跑出来,一看呆住了!
是阿诺,他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脸上有血。贞阳吓呆了,脑子里浮现他被门口的机关绊飞进来,撞上了墙……弟弟,被我害死了……
她难过得嚎啕大哭起来,又伤心又害怕,自己跑出去也被绊了一绞,恨恨的扯掉工具,两脚酸软的再也跑不动,只能坐在地上大哭大叫:“快来人救救阿诺——舅舅——外公——阿诺快死了——”
很快地,一群人拥了进来。接着是一阵忙乱和教人忧心的等候,真是急惊风遇上慢郎中,终于等到大夫为阿诺包好额头的伤口,站起身宣布:“令公子无大碍,请安心。注意伤口的清洁,再吃几服消肿止痛的药就没事了。”
贞阳放心地又哭了起来,趴伏在阿诺身上,感激上苍的恩泽,没有夺走她最重要的弟弟,若是阿诺有所损伤,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贞儿!”杜老爷严厉的声音令她头皮发麻,她一向畏惧他。
“外公,我……”她知道逃不掉处罚了。
“是不是你害阿诺?”
“外公,我不是故意的……”
“啪!”沉重的一巴掌搁得贞阳歪倒在地,整个左颊火辣辣地,耳鸣不已,泪珠噗簌滚了下来,却不敢哭出声。
“你一直都是坏东西!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杜秀山和他争辩,也被臭骂一顿,杜老爷扬言要烧掉他院子里的东西!
贞阳跑出屋子,失踪了一整天。
阿诺可以下床吃饭的时候,看不到姊姊,一问起,福大娘不敢把小姐失踪的事告诉他,只说老爷很生气,罚小姐闭门思过。阿诺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有一种感应,他的孪生姊姊就在他身边,一直呼唤着他!他大声的叫奶妈、丫头们全到外边候着,然后静静坐着等,眼睛望着窗口,他相信她很快就会出现。
“阿诺!”和他一模一样的小脸出现在窗边,往日的神采飞扬被一种惊慌失措的表情所取代。
“姊姊,快进来,屋里只有我一个人。”
贞阳已然饿得没力气,慢吞吞的爬进来。
“姊姊,你的脸……”郭铁诺看见她左脸肿得老高,气得握紧拳头。“谁?谁把你打成这样?我是郭家的男人,不许有人欺负我的小姊姊!”
“是外公!我罪有应得。”贞阳摸摸他里着白布的额头,一想到他流血的样子,眼泪又掉下来。“很痛对不对?我很抱歉,阿诺,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心里好难过,你以后不会再理我了是不是?”
“我不是没事了吗?姊姊,没事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别难过了。”阿诺反过来安慰她。“你方才躲在哪里?”
“我一直躲在树上……”她才九岁,这时再也承受不住心灵的重担,抽泣着:“外公讨厌我,他说不想看到我,叫我滚出去,可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她愣徨无助的抱住她最亲的人,害怕地大哭起来。“我想去找爹,阿诺,我们去找爹好不好?爹一定不会不要我的……可是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去……”
阿诺感觉到她的心在颤抖,她被吓坏了,以为自己真要被拋弃了!他不相信外公真能狠心赶走姊姊,他只是说气话而已,阿诺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阿诺,你肯不肯陪我去?”一声不雅的咕噜声从她腹中响起。
“我们是孪生子,当然要在一起。可是先吃饱饭才有力气走路嘛!”
郭铁诺把她推到桌前坐下来,她受不住诱惑的大吃起来,嘴里塞满食物,眼角犹有泪痕,口齿不清的说:“我们吃饱饭就走,不然被外公发现,他又要打我了。”
“不会的。”阿诺轻手摸了摸她肿起的面颊。“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打你的。”
“可是你打不过外公。”
“我可以跟他讲道理。你还痛不痛?”
“不那么痛了。你痛不痛?”
“我是男生,我不怕痛。”他很勇敢的说。
贞阳不怎么相信这种话,只是她太饿了,嘴里忙着吃东西,没时间发出疑问。
“我们走吧!”桌上的肉包子、鸡笋粥和四样小菜被两人吃得精光。
“现在走出去,马上就会被人抓住,我们等天黑了再走。”阿诺考虑周详的说。
“那我们先睡饱,天黑以后才有精神赶路。”两人自七岁以后就不许再同房,如今又睡在一起,起先有点别扭,但很快就自然地抱着睡,说悄悄话。
“你知道爹在哪里吗?阿诺。”
“在京城,每天跟皇帝在一起。”他是听外公讲的。
“是不是很神气啊?”
“那当然。我们的爹是大官,很受人景仰。”
“他为什么不接我们去陪他呢?也很少来看我们,他会不会不要我们了?我们去找他可以吗?说不定他不认得我们了……”
郭铁诺也有点担心。毕竟他们父子三人的确太疏远了。
“阿诺,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伤口疼?”她在他额头上轻轻地吹气,一边吹一边念:“病痛吹走了,病痛吹走了!”吹了半晌,吻了吻他没受伤的地方,很快就睡着了。“我的小姊姊!”阿诺感动地亲她红肿的面颊,自行下床去找外公商量,半个时辰后回来,手里多了一瓶草药水,把它抹在贞阳的左颊肿处。
两个小孩的离家出走记自是胎死腹中,不过,贞阳从此看到血就昏倒,鲜血让她联想到死亡。
四年后,杜老爷仙逝,郭作云赶来奔丧,原欲带着一双儿女回京城,可是贞阳舍不得舅舅和他屋里的奇书怪志,又不敢对父亲明说,最后还是杜秀山出面,让阿诺先跟了父亲去,等两年后贞阳及笄之龄再由他负责护送进京。郭作云不明真相,便带了儿子先行,准备亲自督促他的功课准备应试,至于女儿,他认为以杜府的门风,日后贞阳也会同她亲娘一样,在家是大家闺秀,出嫁则是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直至父女真正生活在一起,郭作云才讶然发现贞阳有多么的异乎寻常!居然没人事先提醒他,责备阿诺,阿诺则一脸的莫名其妙:“姊姊天生就是这副样子啊!爹,您不知道?”天哪,如果他早知道,早将她带在身边矫正!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而他不能怨怪任何人,是他这个父亲疏忽职责,他真是愧对贤妻!一年后,他辞官归隐,回到故乡汾阳,逐渐爱上老庄顺应自然的生活形态,既然他改变不了女儿,不妨改变自己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求官宦门第,退而为女儿寻求最适合她的丈夫,能够包容她的异乎寻常,一个目光远大、心胸开阔,不拘泥于世俗常规的男人!
终于,他找到了。
※※※
郭铁诺气呼呼的走进斗寒院。
他一向脾气最好,现今却气得满脸通红,一副想找人打架的模样。他真不敬相信爹竟然这般狠心,做主持姊姊许配给燕门堡的当家枭雄,一个令人畏惧、粗俗不文的武人兼商人!他给姊姊端洗脚水都不配!
有财有势又如何?郭家也是富甲一方,难道养不起姊姊,让她多待几年吗?
他也知道姊姊不比寻常姑娘,嫁入高官富室门户,九成九必遭公婆与夫婿“另眼相看”,只怕日子难捱,所以他才想用招赘方式来确保贞阳的幸福,谁知却遭爹一口回绝,直斥他荒唐!郭作云明白的告诉他,两天后燕门堡就要来下聘,已经来不及反悔了,郭家与燕门堡均丢不起这个脸。
可怜的姊姊,她一定躲在房里哭死了。
“阿诺,你来找我吗?”声音来自头顶。他一仰头就看到两只小光脚晃呀晃的,绣花鞋排排“坐”在地上,而她人在树上。
“你又爬树!你快要结婚了还爬树?看来,我也不用太担心你,反正不到一个月你就会被休回家。”他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自动落地,果然,她迅捷如猿猴的身手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横眉竖眼的立在他跟前,光着脚丫子责问他:“你真瞧不起人!如果我没有被休回家呢?”
“我替你穿鞋。”蹲下身,抬起她的左脚拭去污泥,替她穿好白袜,再套上绣花鞋,换右脚亦然。“别光脚爬树,刺中枝桠极怎么办?”
“穿鞋子怎么爬树嘛,你真呆!”她两脚踏稳地面又想起未了的争执,扠腰质问他:“你是不是认定我会被休回家?我好歹也是官家千金耶!”
“我只是有点担心。”阿诺感到滑稽,原想来安慰“伤心欲绝”的姊姊,结果她不但不伤心,还精神饱满地和他讨论会不会被休妻。“你真的不在乎嫁给那种人?他跟我们可说是两个国度的人,怎么相处一辈子呢!”
“可是,爹说他是个不寻常的人,应该不会阻止我继续玩机关。阿诺,你是知道的,如果嫁给一般人,成天把我关在后花园刺绣做家务,迟早我会发疯!”郭贞阳坐在树根上,双手托腮,叹了口气,瞅着弟弟说:“可惜你不是女的,要不然我们可以同嫁一夫,永远在一起,我也不必这么害怕了。阿诺,其实我心里很慌,真不想嫁人,只是父命不可违,相信爹也是为我好才这么决定的。”
“姊姊!”郭铁诺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能哭,哭就表示我认输了,那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再坏也是……被休回来而已。”她垂着头,强忍泪水,对未来实在一点把握也没有。
“姊姊,你放心好了,只要有我在,你受了委屈尽管回来,我会照顾你。”
“你不怕我给你丢脸吗?”
“我不怕。可是,你也不能人未出嫁就先想着被休回家,这不像我不让须眉的小姊姊,我相信姓燕的若真有眼光,迟早会迷上你!”
“说的也是,怎么说我也是含苞待放、明眸皓齿、秀外慧中的大美人啊!爱上我是理所当然的事。”她沾沾自喜的猛吹嘘,脸皮|Qī…shu…ωang|这么厚,有人想欺负她还真必须具备更大的本事哩!
婚期订在明年春天,在这之前,郭贞阳奉父命必须学全为人妻子所应当熟悉的一切,至于成绩如何,郭作云没勇气亲自测验一番,很阿Q的信任阿诺和福大娘。
春暖花开,婚期日近,阿诺愈发舍不得姊姊,每天都要和她黏在一块似的分不开,他觉得贞阳和他好比一个人被分成两半,理该永远在一起才对!虽然他们也曾分居两地,但彼此心里均明白那只是暂时的,而贞阳这一嫁,从此不再是郭家人,想见一面也不容易了。
“姊姊,我来了!姊姊?”今天一靠近绣楼,就感觉不对劲,好象在拆动什么东西似的不时传出怪声,郭铁诺小心,见贞阳在指挥丫头拆除机关,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姊姊,你在做什么?”
“我想这些宝贝留在家里你也用不着,所以我叫人把它拆下来装箱,说不定在燕门堡会派上用场。要不要我送一个给你?装在房里可以做些宝贝啊或秘密文件什么的。”
“你……你打算把这一套用到姓……姓燕的姊夫身上?”
“阿诺,你怎么啦?语无伦次的!”
“姊姊!”郭铁诺发出一声类似悲鸣的,开始同情起燕无极。“姊姊,如果你受姊夫欺负而被休回家,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可是,如果是你虐待姊夫,人家终于受不了而休掉你,我可不收留你!”
郭贞阳扮个鬼脸,一把抱住阿诺。他知道他又稳输了。
第二章
燕无极感觉纳闷,今天的郭铁诺跟昨天的郭铁诺好象换了一个人。
昨日的郭铁诺,从早到晚闷不哼声,偏又举止合度,毫无失礼之处,只能当他天生沉默是金,整个迎亲队伍闷了一天。但今天的郭铁诺一出现,彷佛寒日里乍然露脸的太阳光,予人暖洋洋的舒服感受,终日笑开一张俊秀脸庞,瞧见什么都觉得新鲜稀奇,经过市镇,拉了杜秀山便往人群里钻,抱回一个“宝盒”。打尖时,就和杜秀山两人拆解宝盒上的十二道锁,两人比赛轮流开锁,且拿出沙漏计时,结果里面居然只有一支珠花头饰,还是假造的便宜货,两人直呼上当!
燕无极愈看愈奇怪,这哪像是未来要当官的人?昨天他少年老成的模样倒还象话些!
很突然地,一个挺邪门的念头不打招呼便直钻入他的脑门——不会吧!可能吗!他是……
燕无极一双利若鹰目的眼光,不留情的打量“他”。
郭贞阳得意极了!有个孪生兄弟简直太方便了,要不然,如今她就要可怜兮兮的被困在小小的花轿中,一连十天耶,太不人道了。
燕无极率领迎亲队伍前来迎娶,贞阳拜别父亲与祖先,便给人扶进花轿中,由杜秀山和郭铁诺负责送嫁,必须赶十天的路程到河北当阳岭,等候吉日良辰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