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鬼-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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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行了一生中最精彩的一次个人演说。那些社交界的头面人物个个一言不发,呆怔怔地从周围盯着我的脸。
“是的,正加诸位所料,她就是子爵大牟田敏清的妙龄遗编瑙璃子。我回到这座城市以来,同瑙璃子进行着纯洁的交往。随着同她的交往,她的天真不知不觉地使讨厌女性的我翻然改变了观点。我们已取得大丰田家的谅解,拟于本月二十一日举行婚礼,目下正为喜事加紧筹备……”
结束语还没说完,突然爆发了暴风雨般的掌声,祝词纷纷飞来,甚至有人喊:“里见老人万岁!”人们一齐涌到我身边要求握手。
然而,我对那些人连看也不看,只是凝视着川村义雄的脸,饶有兴味地端详着他的表情。
川村的脸色起初由于吃惊和恐怖而苍白,接着由于满腔怒火而涨得通红,最后由于无限的痛苦变成了可怕的猪肝色。
他双目灼灼,像要把我吞下去似地瞪着我。而我呢?同他那怒不可遏的神情截然相反,我快活地微笑着,死盯盯地瞅着他。
在一阵骚乱之后,人们也许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忽然沉静下来,注视着我们俩的奇怪的对视。
川村微微动了动嘴唇。他是想说什么,都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然而,他终于开口了:
“里见先生,您刚才说的不是开玩笑吧?”
“玩笑?哈哈哈哈哈。”我乐得哈哈大笑,“你说什么呀,开玩笑能说这种事吗?”
“那么…”
川村恼很得浑身直颤。
“嗯?”
我仍旧笑嘻嘻地,落落大方地问。
川村不答话,紧咬着嘴唇猛然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接着抓起面前的酒杯,像疯子一样突然朝我扔了过来。
我猛一低头,酒杯摔到后面的墙壁上,叭地一声撞得粉碎。
“你这个骗子!”
他像野兽一样吼叫着,两眼圆瞪着我,猛地跳到桌上,朝我扑了过来。
“干什么?你疯了?”
两旁的两位绅士抱住川村的腿,好容易把他从桌子上拖了下来。满席宾客一齐瞪着这个疯子。
川村大概是受到周围叱贵的凝视,也觉得难为情了,没再动野蛮。可是他心中却愤怒至极,发紫的脸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对着我。
“哈哈哈哈哈,腥,诸位,惹出这场意外的乱子,实在抱歉。”
我泰然自若,愉快地笑着说。
‘川村君好像搞误会了,不然不会对今晚欢迎会的主办者我耍出这番野蛮的。川村君,怎么回事?你这样做是恩将仇报啊。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若是那样,等以后细听你说,好吗?别在宴席上胡闹。”
然而,川村仍像块石头一样木然呆立,不回答我的话。在异样的沉默中,我们又奇怪地互相瞪着。可是不一会儿,他突然转过身,把椅子碰得哗啦啦地直响,快步朝门口跑去。他没致一句答词,就要退出欢迎宴席。
“附君,有事就请到Y温泉别墅,我今天晚上住在那儿。”
我在离去的川村背后喊道。
川村听到了我的话。可是他头也不回,像个哑巴一样默默地消失在门外。
不用说,川村一走,宴会便十分冷场。欢迎会的主宾不在,这场宴席便索然无味了。我决定若无其事地敷衍一阵就早早收场。与会者们大约猜到了缘由,可是他们什么也不说,阴郁地相互道了别,各自回家去了。
陷阱
当晚十点左右,我在Y温泉那座小别墅里做好了一切准备,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川村的到来。
川村准是从宴会场径直跑到瑙璃子那儿去了。他要去谴责他万没想到的瑙璃子的变心。
可是瑙璃子不在。她按照我的意见,为避开川村,今天一早就出去旅行了。她带着一个女佣人,去进行二三天的小旅行。
川村大概要向看门人打听我们的事,并且准能明白我同瑙璃子的订婚是真的。因为,瑙璃子已经接到川村今天返回的通知,明知他要回来,却外出进行去向不明的旅行,这不是变心是什么?川村要因此而遭到第二次强烈的打击,尝到惨遭背弃的男人的痛苦,尝到过去大牟田敏清尝过的同样的痛苦。我知道,川村深爱着瑙璃子,以至在宴席上就扑过来揪住我。明白我背叛,瑙璃子变心,他岂能善罢甘休。不把奸夫奸妇(在他看来,我们才是奸夫奸妇。)大卸八块就不能解恨。可是,瑙璃子去向不明,准是跑到奸夫我这儿来了。他会带上手枪或匕首来找我算账。反正他是不会白白放过我的。
我早有所料,正严阵以待。对受了伤的野猪要准备好将它置于死地的陷阱。那陷阱底下要多插上几支利剑。
诸位,现在我该随心所欲地惩罚罪不容诛的奸夫川村义雄了。我的心高兴得怦怦直跳。白发复仇鬼正虎视眈眈,垂涎欲滴。
那么,川村是否钻到我的网里来了?是的。可怜的猎物遭到精神上的打击,还没站稳脚就匆匆赶来了。
“是!村先生。”
我的秘书念村出去传话后,回来报告说。
“好,我先到庭院的殿堂里去。’你照我给你交待的,把川村带来。怎么样?我可是都对你说过了。”
说完,我朝那座殿堂跑去。
诸位还记得吧,我曾经对奸夫奸妇说过正在建造一座收藏金佛像的砖砌仓库。现在所说的殿堂就是指那座奇妙的仓库。我一跑到那儿,便躲进了设在角上的小机房里。
殿堂里有机房?诸位自然会有这种疑问。可是,廖,请听我说下去,马上就会明白的。
下面一段以川村的心情来说要好懂些。这样,在这一段里,我自己就成了幕后人;被带进那座怪殿堂的川村义雄则是故事的主人公了。
川村到这座别墅里来干什么?不出我之所料,他衣袋里藏着一把旧式匕首,企图逼我认罪,若不乖乖地听他的,就当即把我干掉。他失去了瑙璃子,悲伤得像一只病狗。
平素是个美男子的他,此刻因为心怀邪念,容貌大大地变了样,简直像个魔鬼。他紧握着口袋里的匕首,浑身哆哆喷嚏地等着。这时候,进去通报的志村回来了,和气地说道:
“请跟我来。”
川村默默地跟在后头。走过二三间屋子,到了内客厅的套廊,志村将院内穿的木屐摆在放鞋的石板上,指着漆黑的院子说:
“就是那儿。”
那里赫然耸立着一座在黑暗中隐隐发白、有二层楼高的四方形红砖建筑物。
“那儿是?”
川村不解地问。
“主人在新近建成的殿堂里等着您,好像是要让您看什么东西。”
哦,明白了。他曾经说过金佛像的事,那么这就是那座殿堂哈。川村准是这么想的。他心中念念地想着不论在哪里都要把我抓住报仇雪恨,因此,并没起什么疑心,便跟着志村进了庭院。
打开门走进建筑物内一看,只见中央是红砖砌的正殿,约有三平方米;正殿周围是一圈昏暗的走廊,有二米宽。就是说,这是一种大盒子里装着小盒子式的构造。
我藏身的机房极为狭小,刚好处在正殿后面的走廊上,川村当然没有发觉。
正殿的正面,红砖墙上安装了一扇灰漆铁门。志村打开那扇铁门,招呼川村道:
“主人在这里面。”
“喂,你瞧,没人呀。里见先生,里见先生在哪儿?”
川村惊煌地喊叫时,铁门已砰地一声从外边关上了,还听到哗啦哗啦上锁的声音。他被巧妙地关闭在三平方米大小的砖房里了。
可是,在川村看来,他才是有仇的;他是不该因为他以为是里见重之的我而吃这种苦头的。因此,他还蒙在鼓里,一个劲地吼道:
“喂,怎么回事?快把里见先生叫来。”
输所看到的正殿非常意外地一点儿都不像个殿堂。
里面全是水泥的,根本没有祭坛,惟有中间接着一只涂着黑漆的小箱子;墙壁、天花板、地板全是灰色的;没有雕塑,也没有花纹、色彩,简直像是钻进了一间空仓库。
低矮的天花板中央吊着一只设有灯罩的五支光电灯。虽没有风,那灯泡却不住地摇晃。灯泡一摇,川村那从地板爬到墙壁上的身影使阴森森地晃动。
不仅如此,或许是什么地方正在割断电线,那只荡来荡去的电灯奇怪地忽明忽暗。真是莫明其妙。
川村好生奇怪。他想出去,推了推门,可是铁门纹丝不动。看来刚才那就是上锁的声音。
“喂,开门!把我关在这里面,要把我怎么样?”
他狂叫着,用拳头猛砸。铁门步步地发出铜钟一样的响声。铁门是用厚铁板做的。因为是收藏珍贵的金佛像的仓库,安装铁门倒不足为奇,可总不该把川村这个大活人也当作佛像关在那座仓库里吧。
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怪电灯又灭了,水泥箱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回灭了,好像不会马上再亮了。
川村已无力喊叫,像被莫测高深的恐怖摄取了似的默不作声。
突然,眼前的黑暗中什么东西模模糊糊地在蠕动。是黑暗的错觉?不不,不是错觉。那东西慢慢地显现成可怕的形状。啊,是那东西!
二只直径有三尺左右的眼睛在黑暗中赫然显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是忘也忘不掉的大牟田敏清那双仇恨的眼睛。
金佛像的原形
倾耳静听,什么地方隐约传来异样的声响。这是川村跑动的声音。他被巨人的眼睛吓得像头可怜的野兽,在厚厚的水泥墙壁里疯狂地乱跑。
我又一次在实物幻灯机强烈的电灯前猛然睁大双眼,按下了墙壁上的电钮。就是说,我开亮了吊在川村头上的电灯。不言而喻,我那双眼睛放大有三尺左右的幻影同时消失了。
我戴上墨镜,顺着走廊绕了一圈,来到正殿的正面,轻轻地打开安在铁门上的小小的视孔盖,朝里面窥探。
哈哈哈哈哈,我的猎物····小时义雄这只老鼠正在捕鼠网里极力挣扎。巨人的眼睛已经消失,可他还不顾一切地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盲目地挥舞着。
“喂,川村君,你在干什么响?”
我这才从视孔对里面喊。第一遍他没听到,我又喊了两三遍。川村惊愕地停住狂态,回头望着这边。
“是我呀,里见啊。”
我从视孔露出脸说道。
“啊,你?"
川村一看清是我,涮地涨红了脸,飓地跳到视孔前。我的眼前倏地闪过一道寒光。
我总算避开了脸。川村握着匕首的右臂像长矛一样从狭小的视孔里猛刺出来。
我一把抓住他刺了空想要缩回去的手腕,用力拧下了匕首。
“哈哈哈哈哈,川村君,你好像发了好大的火啊。你是来杀我的吗?”
说着,我松开了他的手腕。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摇摇晃晃地倒向对面的墙壁。他虽然东倒西歪,却并没住嘴:
“是的,就是来杀你的。你这混蛋竟背叛了我。快,把这窗户打开。你这个骗子、窃贼。”
平常总像女人一样说话的川村竟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丧失了理智。
“哈哈哈哈哈,川村看,嗯,冷静点儿。在你也许是杀我的;可是在我却只是履行以往的诺言。忘了吗?诺,我说过要让你看看我十分珍重的金佛像。就在那只黑箱子里面,打开来看看,里面装着一尊多么珍贵的佛像。”
于是川村嚷道:
“这是让人看东西的礼节吗?什么佛像我管不着,现在我们有更重大的问题。你把这儿打开。哎,你开不开?”
“要是打开了,你会扑上来揪住我吧?嗯,再在里面冷静止会儿。佛像你不能不看。你必须看。你有责任要看。犯下的罪必须赎回?”
对我这番奇怪的话,川村忽然感到摸不着头脑。他略微平静了点儿,恢复了判断语言的能力,接着一声不响地走近黑箱子,手按在向两边开启的箱盖上。可是,他犹豫了。像预感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他磨磨蹭蹭地迟迟不肯打开。
‘攸,打开呀,到这会儿还犹豫什么。那里面的东西在焦急地等待着你呢。”
在我催促之下,他终于打开了箱盖。
一打开箱盖,他“啊”地大叫一声,眼看着面无人色,吓得嘴唇直抖。一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川村不由得趔趄着倒退了几步。
“看一看可怜的私生子吧!亲手勒死亲生孩子的父亲是谁?川村君,现在,残忍的父亲受到惩罚的时候到了。该向你报仇了。你要明白,这是被你勒死的婴儿的优,是被你偷去老婆的丈夫的价。”
箱子里装着一具惨不忍睹的婴儿尸体,那尸体已腐烂得一半是骨头。婴儿的骨头架还是缩着手、弯着腿、张着嘴巴哭着放进去的那副可怜的形状。
诸位都知道那是个父母不明的婴儿,是装在瓶里作标本用的。可川村却丝毫不知道这一点,仍以为是那天曾使瑙璃子昏迷过去的真正的私生子。
他所惊恐的并不是已成为一堆骨头的婴儿,而是我已发现那是川村自己的孩子,并且是他亲手勒死的。
他惊愕地盯着视孔中我的脸,突然发疯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