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假面-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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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正确。”
“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当时还处于被调查中吧?”大尉明确地说。
“是的。”
“那么这意味着您是自愿嫁给杀人犯做妻子的了?为什么?这很有意思。您赞成他这样做吗?”
“不,您不能这样理解,”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急忙说了起来,“我也是个正常人,我怎么能赞成去犯罪杀人呢?但希望他服刑的时候,知道我在等他,我需要他,他一定能战胜一切困难的……要知道,他没有一个亲人来探望,给他寄东西。母亲年纪太大了,而且几乎双目失明了。她实际上出不来门了。没有父亲,他父亲早去世了。叶尼亚是她惟一的儿子,他既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因此,如果我们不登记结婚的话,你们就不会让我来探望他了。即使他是杀人犯,那他也应该有一个他信任和可以信任的人呀。”
“您刚才讲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大尉说道,“您说:即使他是杀人犯。这么说您相信他杀了人?”
“我不明白。”她瞬间口干舌燥地说。
“我是想说,您丈夫无论是在调查中,还是在法庭上都不承认杀了人。而且至今仍不承认自己有罪。所以我就问您:您是怎么认为的?您也确信他没有犯罪?”
“我……”她惊慌失措地说,“我不知道,应该说,叶尼亚不是那种要杀死某个人的人……但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为任何人担保,甚至为自己本人。不,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我的义务是什么。如果国家认为必须要把因某件事的惩罚加到他身上的话,那么我的义务就是帮助他,保持寡言地经受这一切,使他别丧失人性,使他认识错误,认清自己的罪过,如果他的确犯了罪的话就让他悔过,改正过来。”
“您是教徒吧?”
“正像您说的那样……”
她微微一笑,从她走进办公室到现在这是第一次笑。
“叶尼亚被捕后,我便开始去教堂,只是因为想在某种程度上帮他一下,怎么帮我不知道。我认识了一位神甫,他向我讲解说,如果我在叶尼亚身边生活这么多年不能阻止他犯罪,那么我的职责是,现在竭尽全力去帮助他洗清罪孽,弃恶扬善,重新做人。”
大尉打开放有很多卡片盒的保险柜,从中抽出一个卡片盒,一张张地翻阅了很长时间,最后从中取出一张并认真地研究了一番。
“您的探望时间是烦期的,三个小时。”
“时间这么短呀?”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绝望地两手举起轻轻一拍,“而人家告诉我……”
“谁告诉您是长期的——三昼夜?”大尉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话,“这对您来说暂时还早,期限还未到。”
“那什么时候?”
“三个月过后,不能提前,而且还要看您丈夫的表现情况而定。如果他要破坏制度的话,那么作为惩罚手段他可能会被剥夺寄包裹或探监的权利。”
“那他现在表现如何?破坏了吗?”她胆怯地问了一句。
“暂时没有,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一次。”大尉严肃而不容反驳地说。
他拿起了无拨号盘的电话机话筒。
“第七队,叶夫根尼·米哈伊洛维奇。多休科夫,103,8年,短期探望。”
听到回答后,他又转过身来用疲劳的声音向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讲述,应该做什么和出示什么证件。
“到那里会有人告诉您的,但以防万一我事先通知您:钱,有硬刺的和切削的工具,含酒精的饮料,带过滤嘴的香烟……”
她顷刻间半合上眼睛迷糊了一会儿。在四处透风甚至连晚上都不熄灯、常常有人在你身边走来走去的卧铺车厢里呆了一昼夜,她完全不能入睡,她感到很冷而且很可怕。所以现在在尽管不舒适的、气味难闻的,但比较暖和的办公室里她感到困乏无力了。而有关探监时不准随身携带的东西她还在来隔离侦讯室结婚登记时就知道了。
“女公民!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
“哎,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整了整帽子、围巾便站了起来,“在火车上呆了一整夜。谢谢您。再见。”
“再见,您丈夫现在在上班,十八点下班,到那个时候你们才能见面。”
到晚上六点还有很长时间,需要找个什么地方度过这段时光。她从教养院行政机关大楼出来便向市郊的电气列车站站台慢慢走去。大概她要回市里,而六点前再到这里来。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扫视了一下挂在站台上的火车时刻表——火车每半个小时一趟,因此她总是能及时赶回来的。而到市里要坐四十分钟左右的车。
电气火车里又脏又冷,车厢里不供暖,但她勇敢地忍受诸多不便,明白反正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不坐电气列车,现在就会在教养院周围的新居民区里闲逛或者坐在行政机关楼里陷入痛苦、忧伤、流泪和绝望之中了。
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走进工业大城市的市中心车站第一件事就是决定吃点东西。她把装有为叶尼亚准备的食品和防寒衣服的大旅行包皮带往肩上用力一搭便兴致勃勃地在宽阔的大街上闲逛起来,欣赏着商店的橱窗和大大小小的招牌,极目寻找她所需要的东西。一家半地下室小店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知道,往往就是那些半地下室的小店是最难寻找不过的了,这些小店拥有美味佳肴、一流的服务。
纳塔利娅刚一推开门便明白了,她没有搞错。一个身穿熨得非常平整的裤子、雪白衬衣外面套着黑色坎肩和打着蝴蝶领结的中年男士马上跑到了她跟前。
“您好!”他彬彬有礼地说,“欢迎光临,您想用餐还是只是稍微吃点什么?”
“想吃饭。”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一副威严的姿势,就像扔北极狐的毛皮大衣一样把沉重的旅行包扔到他的手里,“饭菜可口,有汤有水,服务周到,这能做到吗?”
“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如果漂亮的女人希望这样的话。”看门的人伶牙俐齿,他就是存衣室工作人员,根据肌肉组织判断他就是门房①,“我保证您肯定会满意的。请脱下您的上衣和帽子。请进餐厅,劳驾。”
①酒店专门对付喝醉酒和闹事的人。
她对着镜子从头到脚自我打量了一番。不,还不十分满意,不十分。为了到这个“地区”来旅行,她穿得当然是比较朴素的,因为知道要在寒冷的车厢里过夜,然后去找教养院的头谈一谈,最后与叶尼亚见见面。穿贵重衣服显得不懂事,不合时宜。穿干净衣服和黑色斜纹布牛仔裤、黑色防寒安卡拉高领绒线衫——这样的装束对进行这样的旅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事实上她不是准备来过节的,而是与杀人犯见面的。毛皮大衣也不想穿,尽管火车上真用得着它——可以搭搭脚。但是毛皮大衣很昂贵,很漂亮,蹭到地板上不好。穿着这样的毛皮大衣去探监会产生什么效果呢?难道是为了多余地提醒他一次,大门外面仍然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吗?她做得很对,她穿了一件常款的夹克,墨绿色的,镶有紫罗兰色和深红色的饰物。这些颜色在前年冬天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上曾风靡一时,当时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买了这件夹克衫,防寒又经脏,专门用来上市场和到别墅去穿的。
她站在镜子面前,全身都是黑色的,心满意足地打量着漂亮高耸的乳房、丰满的大腿和苗条的腰肢。她从来不是那种瘦弱的女孩,乳房和臀部一直引人注目并诱惑着男人的眼睛,但是腰部惊人地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为了使自己体态优美,下了不少的功夫。而且她的面色光润,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她沉思片刻,整了整头发。
她迈着优美而自信的帝王步走进了餐厅,她没有左顾右盼径直来到了一张空桌前坐下。餐厅的顾客不少。饭店已小有名气和吸引了一些长期主顾。她刚一落座打开面前的酒菜单,餐厅服务员便立刻跑了过来。
“您好,我们非常高兴地欢迎您光临我们饭店。对不起,您坐那桌子更舒适些。”
地说这些话的同时转了一下身子用手指着餐厅对面的桌子。那张桌子靠近窗户,而这张桌子靠墙,但离生着火的壁炉不远。
“为什么您认为那个地方对我来说更好一些呢?”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用做慢的口吻问了一句。
“靠近窗户的桌子习惯上被认为要好一些。”服务员面带惊人微笑地解释说。
“我快冻僵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气呼呼地回答说,“因此我想留在这个离火近一点的地方。而窗户无疑透风。年轻人,不必再说了,请您给我送杯咖啡和菜单来。”服务员的脸上显出那种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觉得很可笑。大概她占了某个常客的桌子,所以现在这个可怜的服务员在痛苦地琢磨,如果他的主顾来得比她从这里离开早一些的话,应该如何摆脱这种因境。但她还有很长时间,不会离开的,应该五点钟上火车,而现在才刚一点半。
“您想要哪一种咖啡?‘涅斯卡费’,‘佩列’,‘雅各布斯’,‘埃斯普列索’,‘卡普奇纳’,土耳其式的?”
“埃斯普列索和一杯不带汽的矿泉水。同时请把餐厅主任叫来。”
半分钟过后,一位身穿晚礼服手里拿着菜单的仪表堂堂的餐厅主任来到了她面前。站在他身后的是端着托盘缩手缩脚的服务员,托盘上咖啡冒着热气,一杯矿泉水,杯子闪闪发光。
“您好,我是餐厅主任。”餐厅主任用特别高的嗓门说道。
“想必我占了某个常客的桌子了吧。”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打开菜单并开始浏览,“请你们放心,这不会成为习惯的,我是外来人,今天晚上我就会离开你们这座城市的。但我哪里都不想换座位了,我感到很冷,我认为坐在离火近一点的地方更好一些。如果经常在这里坐的那位客人来了,请允许我本人向他道歉,我希望他不会有意见。这件事到此为止吧。现在订菜。基围虾,”她不停地继续说,仍然既不看餐厅主任,也不看服务员,对他们是否在听她说,记没记她订的菜和对她的解释是否满意一点也不感兴趣,“烤鳄鱼串、油煎土豆,醋渍甜菜,不要放葱,不要放黄瓜。一份‘黄色洋李’甜食品,双份雅各布斯咖啡和一杯不带汽的矿泉水,一定要放冰的。甜食和咖啡端上来之后大约过半个小时请再送一杯埃斯普列索咖啡来,请不要搞错了。”
她早就把整个人类分成了统治者、加勒比人和未定型阶层的人,后者最后又演化为与统治者关系密切的人和变成加勒比人。叶尼亚从一生下来就一直是统治者。他统治自己的父母,统治自己的女人们,也是自己生意场上和自己金钱的统治者。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在没有遇到叶尼亚和向他从容不迫地游去之前在气味难闻的未定型的阶层里扑通扑通地游了二十三年。在没结婚之前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四年。而如今她也属于统治者家族了,而对加勒比人来说看一下他们的脸就让他们感到不胜荣幸了。
服务员看着自己的便条本用非常紧张的语调重复了一遍所订的菜单,她听完便像国王一样点了点头放他走了。这个三杯各式各样咖啡的高招儿她是从叶尼亚那儿学来的。
“如果你想搞清楚,进哪一家饭店好,大可不必去品尝所有的菜肴。只要定做一桌复杂的菜,便会马上搞明白,这里的管理水平如何,所雇用的人怎样——是笨头笨脑、马虎大意的人和没脑子的傻瓜,还是一些胜任本职工作的人。只要确定服务员是什么样的人,就会猜想到饭菜如何,因为这和挑选干部的方法是一样的。方法要么是正确的要么是错误的。所以如果服务员们文化素质很高、服装整洁、姿态端正,那么饭店的厨师就错不了,而不优秀的工作人员在这里是不会被雇用的。”
当她在没有叶尼亚的情况下去一家饭店用餐的时候,她总是订那些“复杂”的饭菜,即使是熟悉的饭店和没有必要对它检查的情况下。她喜欢玩这种游戏,她喜欢属于那种统治者家族的感觉。
她已经吃完了基围虾并伸手去够杯子,以便喝完变凉的头等重要的咖啡。在浆好的白色桌布上好像发现了一个黑东西。刚开始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搞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弄明白了,这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只黑皮肤人的手。她从盘子那里抬起眼睛向上一看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我占您的桌子啦?对不起,但街上大冷了,我快冻僵了,而这儿有火……如果您坚持要坐这儿的话,那我就挪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