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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并箸成欢-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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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盛宁恍惚的想起来,这个人,在他的世界中是绝对的权威的。

他的话就是真理,所有人都必须要遵从。

“还有,”盛宁走到门口,盛世尘说:“数着点漏,盛心再跪一个半时辰就可以起来了。”

“师兄,你要回去吗?”

盛宁在他面前慢慢的蹲了下来,有些傻傻的看着他,然后问:“你是做错什么了?”

盛心看看他,转开头低声说:“我顶撞了先生。”

盛宁点点头,“为什么?”

盛心咬嘴唇,“我不愿意先生这样独断专行。”

“是啊。”盛宁点点头,“这个人的确如此。”

“师兄,你要回去吗?”

盛宁摇摇头,“不。”

盛心讶然:“但是我听到先生说……”

“就当他是自说自话好了。”盛宁一脸漠然,“我不去,难道他捆我去?”

盛心觉得荒唐好笑:“你离家太久了吧?先生是不会费力气捆你的。但是先生除了捆人,有一百种手段让你乖乖回去。”

盛宁一笑,样子像是什么也不在乎,“捆绑了好,点穴也好,下药也好……我的心又不会跟他走,他就算把我带回去,有什么意思呢?语已多,情亦了,回首犹重道……”

盛宁站起身来,看了盛心一眼,“你起来吧。”

“啊?”

“别跪了,起来吧。”

“师兄,先生说……”

“你理他呢。”盛宁说:“不理不就完了,又不欠他钱。”

盛心的目光越过盛宁的肩膀向后看,露出惊惶和不知所措的神情来。盛宁侧过脸,毫不意外看到盛世尘站在里屋的门口。

且不说两个人说话时离里屋这么近,就算是跑到竹林外去说,恐怕盛世尘也可以听到,不过,就是要说给他听,就是要让他听见。

盛宁站起来,掸掸衣裳下襬,“盛公子,你也听见了,要么你把我捆回去,要么,就让我走。”

盛世尘目光沉静的看着他,似乎并不觉得被他的无礼冒犯,一点也没有要动怒的表情。他只是很专注的看着盛宁,从头,一直到脚。

盛宁变的很瘦,瘦的厉害。脸色是苍白的,嘴唇薄薄的,五官依稀是旧日模样,但是……变的很陌生。

“真的不随我走?”

盛宁摇摇头,“不。”

盛世尘点一下头,“好。”

好字的余音还在耳边萦绕未散,盛宁只觉得双脚一软,整个人便朝前栽倒。

盛世尘的身形似乎一动也未动过,只是袍袖拂出,将盛宁卷住,盛心就只看到眼前白影闪动,盛宁已经被盛世尘抱在了手中。

“先生!”盛心焦急的站起,“师兄他不是有意顶撞先生的……”

盛世尘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跪下。”

盛心咬着唇,不情不愿的再次跪倒,“先生……”

“再多跪两个时辰。”

盛世尘转过头来的时候,盛宁正把头转开。

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既没有惊吓,也没有惶恐,似乎盛世尘的举动对他而言,没有一点意义。

盛世尘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敛去。

盛宁与从前真的一点也不相同了,一点……也不相同。

盛心眼巴巴的看着盛宁被盛世尘携去,那种轻飘飘的步伐彷佛只是多带了一件长衣而不是一个人,白色的衣角在竹林边上,只一闪,就没入那丛碧绿之中。

盛心痴痴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明明什么也看到,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师兄,是我送的信,把先生找来的。

我原来想,先生或许是不会来,但是先生还是来了,而且还来得这样快。

师兄,其实……其实你是很恋家的人。

在外面漂泊流浪的生活,你过的不会快乐的。

我知道你心里喜欢先生。其实,先生也未必对你没有一点意。

你不在的这些年,似乎没有谁过的好。

师兄,如果在先生身边你可以快乐……

那么此刻的盛宁,究竟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呢?

如果一个人身不由己没有凭靠,眼里看到的是一近一远,一下一下的屋檐、地面……还有河流……

这种随时会摔死的恐惧中,人要快乐是很难的吧?

盛宁开始觉得有些慌乱,后来就觉得有些晕眩,现在根本就是气也喘不上来。

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有恐高症。在现代的时候,他没坐过飞机,也没有去玩过游乐场里那些令人癫狂失重的游乐设施,所以他没机会知道。

托盛世尘的福,现在他知道了。

盛宁紧紧闭上眼,手指无力的紧紧抓住了盛世尘的袖子。

耳畔的风声慢慢的变缓、变低,最后隐约听不见。盛世尘的怀抱,那种、那种久违的,似乎在梦境中才出现过的温暖。

第十六章

鼻端可以嗅到盛世尘衣衫上的淡香。以前就是如此,盛宁在洗衣裳的时候,常常会加一点草汁在里面,有时候是柏花的香,有时候是竹叶的香。

盛世尘对这些香味似乎很偏爱,连带着对衣裳也不再挑剔。

那,现在洗衣的是谁?还是玉衡吗?这孩子生性喜洁,对于琢磨怎么洗衣裳,本来也就很有兴趣。

月亮升了起来,远远的挂在东山之上,盛宁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放软了身体,靠在盛世尘的肩头。夜风吹在脸上,盛宁有些恍惚,脸颊上柔软的触觉,闻到的清香气息,还有这个散发着温暖的怀抱。好像是中间的离乱变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仍如昨日。

山野间一切都朦胧昏暗,彷佛被月色施了魔法,如梦如幻。

盛世尘的脚步渐渐慢下来,然后将他放下,盛宁半边身体大约是血行不畅有些僵硬,麻痹的感觉令他咬紧了牙。

“不舒服吗?”

盛宁睁开眼睛,没作声。

盛世尘声音温和:“冷吗?”

盛宁摇摇头。

“我们今晚不走了,就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再走。”

盛宁看看四周。

他们在一片山坳里,四周群山郁郁如青黑的墨团,长草及膝,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山坳里有杜鹃花,粉白的花瓣在夜中彷佛落雪一样,细碎无声的飘落。

在旷野里露宿?

盛宁有些怀疑的看着盛世尘。

这样一个清雅如谪仙的人物,要怎么露宿野外?叫人怎么也没办法想象得到。

肩膀被盛世尘搂住,往斜里走。脚步起落间,长草发出簌簌的声音,摇曳起伏不定。

树丛后面有两间小小的房子,松木的板壁没有刨皮上漆,看起来古朴雅拙。

盛宁有些疑惑,盛世尘似乎知道他不明白,淡淡的说:“我以前在这里住过。”

原来如此。

还奇怪这个人什么时候也会如此没有算计了。

是自己想错了。

这个人无论何时总是将全局掌握在手中的。看来像是偶然的露宿,'奇+书+网'其实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了吧。

他们走到近处,盛世尘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屋子四面都有窗,里面有些土气闷气,盛世尘推开窗,让外面带着草木清新的风吹进来。屋里有桌椅和床榻,看起来很简单的东西,但是别有风味。

盛世尘一向比旁人讲究。

盛宁愣愣的站在门口,盛世尘回过头来:“进来吧。”

盛宁慢慢的挪步进了屋里。

盛世尘从床头取出蜡烛点燃,一点光在屋里亮起,然后整间屋子都蒙上了一层晕黄。

“呵,险些忘了,这山里有许多蚊虫。”盛世尘拿了一根细细的线香点起,把香插在桌角。盛宁闻到一股好闻的薄荷的香。

“渴了吗?”盛世尘问他。

盛宁不吭声。沉默似乎是他唯一的,也是最有力的反抗。

和盛世尘强争是没有用的,争不过,不如省省气力。

盛世尘走了出去。

屋子旁边有细微的水声,一眼泉水被竹管引过来,就在屋后面汇成小小的一潭,水声清亮,听在耳朵里,就让人觉得渴,混着松花香和草叶味道的泉水带着甘甜的气息,引诱着人要去把水掬起来,饮下去。

盛世尘用宽的草叶卷起来,装了水,隔着窗子递给盛宁,“尝一口,嗯?”

最后那一声尾音有些绵软,不复他平素话音的清朗,听起来彷佛一片柔软的绸布被风吹的漫卷过去,在肌肤上轻轻擦过,留下凉滑微痒的感觉。

盛宁身不由己就把那片草叶接过来,小心的捏住边缘,低头喝了一口水。

“甜吗?”

盛宁点点头。

盛世尘说:“出来吧,自己捧水喝,再把脸洗洗。”

泉水凉的透骨,让人的精神也跟着好了一些。盛宁捧了两捧水喝了,又掬起水来在一边洗了一把脸。

盛世尘已经把长衣脱了下来,里面穿的是月白的短衫。盛宁有些呆滞的看着他,盛世尘指指屋里,“你进去坐,看我给你弄东西吃。”

是吗?

盛世尘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也会烹饪?

就算会,这荒山野岭,一间陋室,没有锅灶没有材料,什么也没有的,又怎么做得出来呢?

盛宁坐在屋里,听着盛世尘的脚步声远去,整个人觉得虚虚浮浮的,坐也坐不稳,慢慢趴在了桌上。

他的伤虽然好的七七八八,但是体力一直不太好。这一天精神又绷得紧紧的,况且也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人也困倦,伏在桌上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

隐约中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盛宁的手指动了一下。

真的,是肉香。

盛宁对这个味道最为敏感,绝不会有错。

他先醒来的是鼻子,然后才是意识和其它知觉。

刚才明明是趴在桌上的,但是一觉醒来,却是躺在床榻上的。身底下垫的是棕绒和蒲苇编的垫子,柔软舒适。

身上盖着一件长衣,正是刚才盛世尘脱下来的。

盛宁把衣裳拿起来,轻轻闻了一下,然后下地,把衣裳抖一抖,折起来放在枕边。

盛世尘站在门口,微笑着说:“睡的真香。我以前都不知道你睡觉会打鼾呢。”

盛宁没料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脸上微微一热,忍不住说:“打的响吗?”

“也不算响。”盛世尘伸指在桌上抹了一下,“不过屋梁上的灰都震下来不少。”

盛宁脸上更热,本想斥他一句胡说八道,但终究还是没张开这个口。

那喷香的是烤肉。

盛世尘做了竹筒饭和烤獐肉,米是陈米,想必是这屋子里的旧东西,但是里面的栗子、虾仁、笋片、山菌这些东西都是极新鲜的,似乎还可以吃到露珠和山风的鲜味。

可是,还是很难相信这是他做的!

桌上那蜡烛已经燃到了头,盛世尘又换了一支,点燃了之后,就按在刚才那一支淌的烛泪堆上。

竟然睡了这么久,一支蜡烛都烧完了。

盛宁有些疑惑,盛世尘把用青竹新削的筷子递给他,柔声说:“可能没有你的手艺好。我记得你当时材料放的更多,味道也更鲜美。”

盛宁用筷子在米饭里拨了几下,挑起虾仁来问:“这是哪来的?”

“后面那泉水里就有虾。”

“栗子呢?”

“山坡上有栗子树。”盛世尘失笑:“小宁,我并不是山精狐怪,不会无中生有的。”

盛宁吃了一口饭。

味道很好。

饭粒松软,喷香鲜美,带着竹子特有的香气。

盛世尘拿着一把雪亮的小刀,从那只烤好的獐子上面切了一条前腿下来,然后把肉一片片削下来,堆在盛宁的米饭上面。獐肉颜色红亮,味道很浓,扑鼻的香。

“别光吃饭。”

盛世尘放下刀子,拿青竹筷子夹了片烤獐肉递到盛宁嘴边。

盛宁自己的筷子没捏牢,嗒嗒响着掉在桌上。

这,这是盛世尘吗?不会是旁的什么人冒充的吧?他认识的盛世尘,几时有这样的低声下气,温存体贴?这些、这些事情,是记忆中的盛世尘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他永远是那样高贵清雅的模样,开门七件事和他根本也没有关系。

“怕不好吃?”盛世尘缩回筷子,把肉咬了一小口,自言自语:“还不错。”

然后他筷子又转回来,盛宁有点呆呆的张开口,把被咬了一口的烤獐肉吃了。

獐肉很好吃,饭也很好吃。但是,关键不是这个。

盛宁真是有些不明白。

只有一个解释。

那……

就是那一次林与然说的,盛世尘练的那古怪功夫,又出了岔子!

盛世尘看他神色猛然间大变,放下筷子,伸手轻轻覆在他额上,柔声问:“你怎么了?”

盛宁伸手覆在他的手上,“先生,你一向可好吗?”

盛世尘摸摸他的手,又替他把了一回脉。盛心的医术大半是他教的,盛宁的脉象虽然有些虚弱,但是很平稳,并没有什么不妥。

殊不知现在盛宁最想做的却是想要探他的脉象。

盛世尘一定是又练那倒霉功夫了!

“先生。”他语气轻柔之极,似乎怕一口气大了会将面前的人吹散般的小心翼翼。

“什么?”

盛宁握住他手,诚恳的说:“我们回盛心那里去,好么?”

盛世尘神色不变,声音却似乎有些不悦,只是盛宁没听出来,盛世尘问他:“为什么?”

“我……”盛宁想着是不能跟盛世尘说他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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