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城市之光 作者:雷米-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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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未见,米楠似乎瘦了一些,白大褂覆盖下的后背能隐隐看出肩胛骨的形状。听到她不时发出的咳嗽声,方木起身寻找她的水杯,想给她倒点热水。
刚站起来,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方木看看,是廖亚凡打来的。
突如其来的铃声在室内显得分外刺耳,方木犹豫着要不要在米楠面前接这个电话。米楠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看拿着手机的方木,又转身继续工作。
方木咧咧嘴,按下接听键,廖亚凡却不说话。方木接连喂了两声,听筒里才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在开会么?”
“没有。”
“说话方便么?”
“方便,你说吧。”
“下午有时间么?”
方木犹豫了一下,转身看看米楠。后者依旧坐在显微镜前,一动不动。
“有事么?”
“我想去看看赵阿姨……我找不到那个福利院,你能不能……”
她的语气从之前的蛮横变为委婉,这让方木感到有些不习惯,同样也无法拒绝。
“好的,你在家等我,我去接你。”
“好。”廖亚凡的声音变得轻快,随即就挂断了电话。
方木捏着手机,看着仍然帮自己做分析的米楠,不知该如何开口。米楠依旧没有回头的意思,似乎方木和刚才的电话都不存在一样。
方木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讷讷地说道:“我有点事,先走了。”
本来是晴天,到下午的时候突然转阴。吉普车开进福利院的时候,乌云已经低低地压下来,似乎伸手就能触摸到。
坏天气并没有影响廖亚凡的心情,一下车,她就跑向早已等候在门前的赵大姐。方木捧着四箱牛奶跟在后面,刚才的郁闷情绪也已经一扫而空。
一起在门前等候的,除了赵大姐,还有崔寡妇和陆海燕。
暗河一案之后,陆家村几乎沦为一座空村。崔寡妇和陆海燕母女二人来到C市,在方木的介绍下,就职于这家福利院。
崔寡妇还是不善言辞,接过方木手中的牛奶之后,就拎到厨房去了。几个稍大点的孩子纷纷过来和方木打招唿,随即就七手八脚地帮崔寡妇搬牛奶。
陆海燕清瘦了一些,剪了短发,没有那些貂皮和金饰,整个人看上去清新淡雅。显然她刚刚还在干活,衣服还有些许水渍。见到方木,陆海燕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微笑。
天边隐隐响起雷声,风也骤然大了起来,看来一场秋雨将至。赵大姐招唿大家进屋去,同时吩咐陆海燕快把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收起来。
方木留下来帮忙。他伸手去拽一面床单,却拉不动,再用力,就听到陆海燕一声惊叫,连同床单一起被拽了过来。
原来两个人的目标都是这个。方木忍俊不禁,先笑了起来。陆海燕的身上和胳膊上都是衣服,站都站不稳,看到方木的笑,她也笑了。
“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么?”
“挺好的。”陆海燕仔细地把床单对折,搭在身上,“每天干干活,照顾孩子们,也不觉得累。”
方木看看陆海燕的眼睛,明亮、平静,安详。
和陆家村往昔的富足相比,福利院的生活无疑是清贫的。不过,对于陆海燕而言,内心的宁静比什么都重要。
陆海燕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拽下剩余的几件衣服,对方木说道:“今晚吃包子,进去帮忙吧。”
晚饭是米粥和白菜肉馅包子,还有一些凉拌小菜。福利院的孩子们早就围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赵大姐的兴致很高,悄悄地问方木喝不喝酒,她可以去把院长的酒偷出来。
方木赶紧摆手说不要。赵大姐说可惜了,中午杨敏和邢璐刚来过,听说方木要来,邢璐非要留下来等他,后来因为要上晚自习,才不得不回去。
廖亚凡一直在安静地吃包子,听到赵大姐的话,突然问道:“邢璐是谁?”
方木不知该如何回答,赵大姐倒是快言快语:“你方叔叔救过的一个女孩子。”
廖亚凡来了兴致,放下筷子,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
赵大姐却不接茬,又给她夹了两个包子,点点她的头说:“快吃,你抢不过那帮小家伙——咱娘俩晚上再细唠。”
廖亚凡看了方木一眼,低下头吃饭。
方木喝了一碗粥,吃了几个包子,忽然发现陆海燕只喝粥吃凉拌菜,包子碰也不碰。方木把托盘推过去,示意陆海燕拿几个。陆海燕看看托盘,忽然做出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冲方木微微颔首。
方木正在诧异,一旁的崔寡妇把盘子推了回去。
“她信佛了,吃素。”
方木更惊讶了,转头看看陆海燕,后者冲他笑笑,继续低头喝粥。
坐在对面的廖亚凡却忽然殷勤起来,把盛着凉拌菜的钢盆推到陆海燕面前。
吃过晚饭,孩子们陆续回到房间里休息或者写作业,赵大姐和崔寡妇带着大人们收拾厨房。很快,小小的饭堂又恢复了整洁。赵大姐拿出一筐青菜,边择菜边和廖亚凡聊天。时针很快指向九点,赵大姐提出要让廖亚凡在这里留宿一宿,廖亚凡把征询的目光投向方木。方木点点头。
“要不。你也在这里凑合一宿得了。”赵大姐很热情,“院长不在,你可以睡他那个房间。”
“算了吧。”方木站起来摆摆手,“明天还得上班呢。”
赵大姐也不勉强,和廖亚凡一起送方木出去。
雨依旧很大,方木钻进吉普车,和赵大姐简单说了几句,又转头问廖亚凡:“明天我来接你?”
廖亚凡正在看墙上的门牌,“天使堂福利院”那几个字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下,已经投出斑斑锈迹。她动作轻缓地抚摸着那几个字。
方木的心一软,轻声说道:“亚凡?”
“哦?”廖亚凡回过神来,“不用,我自己坐车回去。”
方木点点头,和赵大姐告别后,发动了吉普车。
车开出去好远后,方木看看倒车镜,廖亚凡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块门牌下,一如几年前的那个秋夜。
吉普车很快就驶离城郊,穿过环路后,进入了市区。因为大雨的缘故,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公路上只有车辆在来回穿梭。方木忽然有一种懒散的感觉。的确,大于似乎是阻断人类室外活动的主要方式。在这种天气里,最惬意的莫过于躲在温暖暖的室内,来一杯热茶或者看一场精彩的球赛。
喜欢在大雨中出没的,都是那些心理不正常的家伙。
正在胡思乱想,道路左侧的高楼大厦之间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缺口。方木扫了一眼,立刻意识到那里正是富民小区。一瞥之间,吉普车已经飞驰而过。前方是一排红灯,方木逐渐减速,忽然他心念一动,转过方向盘,停在了掉头车道上。
富民小区在临街的一排楼房后面,只有一条窄窄的胡同供居民通行。方木把车停在路边,拿起雨伞,向富民小区走去。
和身后灯火通明的街道相比,伸手不见五指的富民小区里宛若地底世界。沿着胡同不过走了区区十几米,方木就彻底陷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走着,还是不时地踢到碎砖或者钢筋。
雨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声响似乎比平时放大了三倍。很快,雨水顺着伞沿流淌下来,方木的裤脚和鞋子转眼就湿透了,一股凉气从脚下传上来,很不舒服。
呵呵,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来着?在这种天气中出没的,都是不正常的家伙。
方木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否则也不会对犯罪有那么敏锐的感觉。尽管在今天的案情分析会上,自己的推断没有被采纳,方木还是想来富民小区再看一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站在凶手的立场去思考。
进入富民小区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已经被完全拆除的居民楼。脚下的碎砖瓦砾更多,块头也更大,方木崴了两次脚之后,不得不再次慢下脚步。他看看四周,大雨遮挡了眼前的视线,雨水却在远处的事物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明暗交加的色块,看上去影影绰绰。
那天晚上,凶手拎着水桶和水囊、绳索,一定不比自己走得轻松。虽然没有雨,但脚下的碎砖瓦砾就够他受的了。是什么让他有如此强大的动力,一定要用那么费力的方式去报应姜维利的一句狂言?
想到这里,方木远远地向七号楼望去,试图体味一下凶手当时的心态。然而,一瞥之下,他就把这个念头彻底忘掉了。
七号楼里居然有隐约的亮光。
方木立刻意识到不对。之前的数据显示,七号楼里尚在坚守的“钉子户”只有姜维利一家。郭桂兰已经被民政部门安排进一家养老院,即使她想回家,作为案发现场,警方也不会这么快就解除封锁。
方木打起精神,拔脚向七号楼的方向走去,虽然脚下跌跌撞撞,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那点亮光。
没错,那亮光的位置正在四楼的位置。方木默默地估算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那不是405室的位置么?
方木立刻收起雨伞,光滑的伞面一定会引起轻微亮度的反光,也许会被对方发现。他冒着大雨,尽量轻手轻脚地跑到园区的围墙边,小心翼翼地向七号楼摸去。
刚走到楼下,方木的全身就已经湿透了。他稍稍平复一下唿吸,捋了一把滴水的头发,又把眼镜在衣襟上擦干,确保自己的视线不会受到影响之后,他调转雨伞,把伞把朝前,小幅度地挥舞了几下,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这玩意实在不适合做武器,还不如刚才在园区里拣块砖头。不过聊胜于无,总比赤手空拳好。
在雨夜里重返犯罪现场的人,不管他是谁,肯定与本案有关。
略略定神,方木贴着墙壁,慢慢地爬上楼去。
湿透的鞋子踩在脚下,不时发出噗嗤噗嗤的水声,好在声音不大,完全可以被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
来到四楼走廊的转角,方木贴着墙壁慢慢地蹲下来,平复一下唿吸之后,他微微探出头去。
的确,一个人背对着自己,蹲在405室门前,不知在干些什么。一只手电简被他放在身前,照亮了面前的一片区域。刚才在楼下看到的亮光,j应该就来自那支手电筒。
方木轻轻地站直身体,捏了捏手里的雨伞,小心翼翼地踏进走廊。
对方似乎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方木正在慢慢靠近。方木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蹭到距离对方五米左右的地方。这个长度可以有效地防止对方突然发动攻击,如果他转身逃跑,自己也不至于被落下太远。
手电筒的光芒大致勾勒出对方的背影,他穿着一件宝石蓝色的防风外衣,由于戴着兜帽,看不清头部的特征,只是感觉对方身材瘦小。
方木大喝一声:“谁在那儿?”
对方吓了一跳,一声短促的尖叫后,手电筒光迅速扫射过来。
方木抬手遮住额头,正在提防对方发动进攻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你?”
方木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随即就是深深的迷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光圈从方木的脸上移开,对方掀开兜帽,米楠那张略显憔悴的脸露了出来。
“我还想问你呢——吓了我一大跳。”
她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气喘,看来仍是惊魂未定,紧接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木急忙过去,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敲打着。米楠本能地躲闪了一下,随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好不容易等她止住了咳嗽,方木问道:“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跑出来干吗?”
米楠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
“现场有个地方,我还想再看看。”米椭指指地面。
那是一片正在干涸的水渍,周围已经显现出灰白色的水泥地面。方木想了想,水渍恰好处在当时悬吊的水囊的下方。
“你的意思是?”
“当时只检查了干燥的地面,没考虑这片区域。”米楠重新蹲下来,指着那片水渍,“我想,这里是中心现场,尸体附近应该会留下凶手的足迹,也许有当时我们忽略的。”
“哦?”方木顿时兴奋起来,“有发现么?”
米楠点点头:“你瞧这里,还有这里、这里。”她接连指示了几个地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方木看到水渍边缘和那层薄薄的水面下,各有几枚浅浅的足迹。只不过多数残缺不全,且相互覆盖,十分模煳。
“而且,”米楠又指指楼梯方向,“我在那边又发现了几枚足迹,其中还有擦蹭型的。”
“擦蹭型?”方木若有所思地重复道。这种足迹,想必是有人意识到脚底沾水,有意在地面上擦蹭形成的。案发后,能在鞋底沾染到水囊里渗出的液体的,只有三类人。第一类,就是报案人,不过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