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城市之光 作者:雷米-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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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方木有些同情这个委屈的法官。一个违背其本意的判决,却给他带来了死亡的威胁。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承受,他总不能去电视上大声疾唿:“作出判决的是审判委员会,‘城市之光’,你杀错人了,去宰了我们院长吧。”
这就是体制之恶,它摧毁的是信仰,伤害的是个人。
连珠炮般的说出一大段话,任川有些气喘,却依旧余怒未消。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光,又慢慢倒上一杯。刚要举起,就被方木拦住了。
“别喝了。”
任川顺从的放下杯子,双手按住额头,不停地向后捋着头发,曾纹丝不乱的偏分发型已经乱得像一蓬荒草。
良久,他停下双手,直勾勾的看着方木,声音嘶哑:“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跟你说过,只要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就可以保证你没事。”方木想了想,缓缓说道,“你保住命,其他的事情我们来做。”
任川点点头情绪似乎放松了一些,甚至还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他递给方木一根烟,又帮他点燃,试探着问道:“我听说,你在给‘城市之光’的心理画像中,对他的下一步行动,提出了一些预测?”
方木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城市之光”目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方木的推测。第一,他再次选择具有轰动效应的社会新闻当事人作为下手目标;第二犯罪再次升级:他这次选择的受害人不再是普通人,而是代表国家司法权威的法官;第三,“城市之光”在网络上发布的投票帖,实际上是一种杀人预告,其公开性已经远超前两起案件。
任川看到方木的肯定答复,显得十分兴奋。他把椅子拉近,凑到方木身边,很不必要地压低声音问道:“‘城市之光’会怎样……?嗯???对付我?”
“这只是我的推测,未必准确。”方木决定还是对他透露一些,“‘城市之光’是个追求轰动效应的人。所以,他会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采用一种公开性很强的方式……对付你。”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回避“杀”这个可怕的字眼,任川是觉得晦气,方木则不想再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所以,你按照我们的安排,尽量减少出入公共场所,他就难以寻找到他认为最合适的时机加害你。”
任川嗯了一声,又问道:“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会不会就此放弃?”
方木很想安慰他说也许会,话到嘴边,还是摇了摇头。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还不如不给。
任川的脸上看不出失望的神色,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方木见状,起身告辞。任川漫不经心地请方木留下来吃晚饭。方木摆摆手,拒绝了。刚走到门口,任川又在身后叫住他。
“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别告诉别人行么?”任川有些尴尬地笑笑,“如果这次大难不死,我还得在这个圈里混。”
方木点点头,有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转身走了。
接连几天,“城市之光”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彻底消失在网络上。警方虽然被监护工作拖得疲惫不堪,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每个工作小组都在紧张地忙碌着,虽然收效甚微,但总算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首先,负责外调的小组经过大海捞针般的排查,终于确定了富民小区杀人案中的水囊来源。经查,水囊是由浙江的一家橡胶制品厂生产的。因为并非管制物品,所以买主只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收到预付款后,厂家委托货运公司将水囊送至C市并约定由买主自提。警方经过调查后得知,买主汇款是所用的身份证件系伪造,手机号码在打电话订货及接到电话取货后就再没有使用过。通过对货运公司的询问,工作人员已经无法回忆起买主的样貌,只记得是男性,中等身材。
其次,在笔迹鉴定人员的协助下,对第47中学杀人案现场的物证已鉴定完毕。其中,在编号为8、39、44号的演算草纸上,提取到一组字母与数字的组合。经排列及对照前几个现场中提取到的编码,最大的可能为XCXJ02718425。经死者魏明军的家属辨认及笔迹鉴定人员的勘验后,确定这些字迹并非魏明军所写。之后,警方将在三起杀人现场提取到的相似编码进行笔迹鉴定,结论为可做同一认定。
这一线索显然使案情更加扑朔迷离。专案组几经讨论后,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仍然无法参透这组编码的含义。方木考虑再三,动员米楠提出自己的设想,即杀手与书写编码者为不同的两个人,且彼此并无犯罪联系。
这种设想没有得到专案组的认可,不少人甚至认为米楠纯属异想天开。几番辩论下来,尽管方木和米楠提出若干论据,专案组的大多数成员仍然认为此时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这组编码上。因为“城市之光”的杀人预告已经为警方提供了最佳的抓捕时机。一旦抓捕成功,这组编码的秘密自然就水落石出。
散会后,方木对米楠略感歉意,因为会上对这种设想的否定意见不乏过激,甚至有嘲讽的言辞。不过,米楠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对方木结结巴巴地道歉,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没事就回足迹室了。
倒是杨学武跑来质问方木,指责他不应该让米楠陷入那么尴尬的境地。
“人家好歹是个女孩,你看她当时委屈的……???”
方木很想告诉杨学武,以米楠的性格,可能对他人的否定意见有千万种不服,唯独不会有委屈的情绪。她的内心之强大,可能是杨学武和方木无法想象的。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自从那天一起吃饭之后,方木在没有单独和米楠联系过。一来是觉得尴尬,二来是怕引起杨学武不必要的误会。又是在专案组里遇到,也是公事公办,客客气气。其实杨学武追求米楠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组里的大多数同事都看出来了。领导对此没有过多干涉,毕竟两个人都是年轻干警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彼此有好感也纯属正常,只是叮嘱别影响工作就行。于是,工作累了的时候,年长些的同事常常那两人开玩笑,杨学武半真半假的回应,米楠却始终不动声色,面沉如水。有时恰逢方木在场,他的婚事也成为大家调剂情绪的目标。也许对这些不明就里的警察来讲,没有比促成一场恋爱和操办喜事更能让他们暂时摆脱案件所带来的压力了。对那些善意的哄笑,方木一律以含混的哼哈回应,有时忍不住偷偷地去看米楠的反应,她却永远只保持一种姿势:低头、垂目,查看手边的案卷或者检验报告,既不参与,也不回应。
这其实也是一种态度:如果你不能爱我,请让我保留不自我伤害的权利。
这种态度让方木常常感到心烦意乱,甚至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然而,他很快发现,逃避自己的内心,比什么都难。
第十六章 死期
天气逐渐转凉,地处东北的C市已经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冬季。对天堂福利院来讲,这是最难熬的一个季节。不仅要考虑采暖成本,采购有更多热量的食物和冬储菜,还要及时给孩子们找出冬装及拆洗的棉被。
多么繁重的工作,仅靠赵大姐等几个护工是很难做到的。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方木就会去天使堂帮忙,再加上一些志愿者组织的协助,还可以勉强应付过去。今年入冬的时候,虽然有“城市之光”的案子压着,方木还是尽量找时间去帮赵大姐一把。
廖亚凡也很体谅赵大姐,特意请了半天假去天使堂。方木心想她对福利院的各项工作都挺熟悉,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意,也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当天下午,方木去医院接廖亚凡,然后开车去天使堂。廖亚凡带了不少东西,除了吃的用的,还有给赵大姐的一副羊毛护膝。
最近她的情绪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木多加关心的缘故,整个人都变得活跃起来,甚至还开始学着打毛线。一路上,廖亚凡都在叽叽喳喳地讲着医院的事儿。方木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微笑,或者简单地响应。
天气很好。道路宽敞。同车的女孩也罕见的乖巧可爱。方木突然有一种错觉,是不是未来的几十年都会这样过去?
真希望一下子就变成耄耋老人,跳过所有挣扎、纠结的年代,跳过所有心动、难过的时刻,跳过所谓爱情变为亲情的过程,直接以平静、淡薄的心态面对那个同样老去的女孩,像亲人一样,像兄妹一样,像父女一样。
是不是就会省去那些难以割舍和兀自不甘?
吉普车开进天使堂的院子,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白菜赫然在目。这是现在最便宜的蔬菜,也是天使堂的孩子们在漫长的冬季里的主要副食。廖亚凡兴高采烈地跳下车,颇为沉醉地吸吸鼻子,似乎白菜的清香触动了内心的某段美好回忆。
“赵阿姨!”
来不及进屋,廖亚凡就大叫起来。几乎是同时,白菜“山”的后面探出一张脸,正是满脸汗水的赵大姐。
随即探出的第二张脸,是米楠。
廖亚凡的笑容瞬间就凝固在脸上,脚步也随之放缓。
方木也很惊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赵大姐把手放在围裙上擦擦,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廖亚凡。
“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准备点好吃的……今天怎么没上班?工作忙不忙没,累不累?”
面对赵大姐的一连串问题,廖亚凡却无心回答,只是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米楠。米楠倒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冲方木和廖亚凡分别点头致意后,就坐下来继续剥着手里的白菜。
赵大姐热情地拥着廖亚凡走进小楼。方木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摆弄摆弄晾晒的被褥,蹲下看看光秃秃的菜园,最后,鼓足勇气走到米楠身边。
“忙……忙什么呢?”
“准备腌酸菜。”米楠抬头看了方木一眼,又低下头忙活着。
“你怎么来了?”
“我不知道你会来。”
答非所问,却传达出另一层意思:如果知道你会来,我就不来了。
方木有些尴尬地搔搔脑袋,想了想,又试探地说到:“我帮你吧。”
米楠没说话,只是朝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块位置。
方木如释重负地坐下,随手拿起一棵白菜,慢慢地却剥起来。
气温虽低,阳光却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方木一边剥白菜,一边偷偷地打量米楠。
她似乎瘦了一些,脸颊的线条分明。长发随意地扎成马尾,高高地悬在脑后。警用作训服没有佩戴任何标志和警衔,看上去不像干练的女警,倒真像一个勤劳、沉默的女工。不加修饰的双手冻得通红,却灵巧地在白菜叶间上下翻飞,转眼间,一棵棵处理好的白菜就整整齐齐地码在身边。
“喂,我们是要腌酸菜,不是炒白菜。”冷不防地,米楠开口了,“你是来捣乱的么?”
方木急忙看着手里的白菜,几乎只剩下白菜心了。大片完好的白菜叶散落在地上,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
米楠夺过方木手里的白菜心,又把白菜叶拢到一起。
“真浪费。”米楠指指小楼,“你别在这里帮倒忙了,去陪陪廖亚凡把。”
“不用。其实我们……”方木有些手足无措,“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米楠转过头,继续剥白菜,“跟我没有关系。”
一瞬间,方木很想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并没有在一起,我心中……”
冲动到此戛然而止,方木脑海中的另一个自己也停留在原地,仿佛电影画面中的定格。
他心中到底怎样,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小楼门口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廖亚凡和赵大姐一前一后地走来,廖亚凡脚步匆匆,边走边挽起袖子,眼睛一直在米楠和方木身上扫来扫去。赵大姐则一脸满足的笑容,白色羊皮护膝套在裤子外面,分外醒目。
廖亚凡一屁股坐在米楠和方木中间,先甜甜地叫了一句“米楠姐”,然后就不由说分地抢过了米楠手中剥了一半的白菜。
“我来帮你干。”
廖亚凡突如其来的善意让方木和米楠都吃惊不小,迅速对视一下之后,米楠先露出笑容。
“好。”
廖亚凡看看地上的白菜叶,转身拍了方木一下。
“肯定是方木干的吧?”廖亚凡意味深长地瞟了方木一眼,“他呀,什么都不会干。家里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都是我一个人。”
说罢,他推推方木,言语间宛若一个娇嗔的小媳妇。
“去吧去吧,找地方歇着去,别在这捣乱了。我和米楠姐干就行。”
方木先是惊愕,随后就意识到廖亚凡是在演戏。在那些“假想敌”一一排除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