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浪湾-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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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有一次,他朝小河走去,一直走到桥边,停下步子,又折回来。又过了几分钟。
他再进客厅时,两姐妹和贝舒都未作声。贝尔特朗德坐在卡特琳娜身旁,似乎十分沮丧。至于贝舒,老老实实,那种抵抗、挑衅和咄咄逼人的傲慢,一丝一毫也没有显露。似乎拉乌尔鄙视的目光让他泄了气。他一心想的,就是以低眉顺眼、恭恭谨谨,来让老师原谅他的顶撞。
再说,这位老师也懒得劳神费力,去展开他的论证,解释论据中不一致的地方。
他只是问卡特琳娜:
“为了得到您的信任,我应该回答贝舒的问题吗?”
“不必。”姑娘回答。
“太太,您也这样认为?”他问贝尔特朗德。
“是的。”
“你们完全信任我?”
“对。”
他又问:
“你们希望留在小城堡,还是回勒阿弗尔,或者去巴黎呢?”
卡特琳娜猛地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说:
“您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我姐姐和我。”
“既是这样,那就留在小城堡吧。不过,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不要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去折磨自己。不管你们觉得周围的威胁恫吓表面上如何凶险,见舒的预言是多么可怕,你们一秒钟都不要担心害怕。只有一件事要做:准备行装,过几个星期离开小城堡,并要大肆放风,说九月十日,最晚十二日动身,要赶到巴黎处理一些事务。”
“我们该对谁说呢?”
“对遇到的村民。”
“我们难得出门。”
“那就对你们的仆人说。我去勒阿弗尔把他们接回来。让贝尔纳先生,他事务所的办事员、夏尔洛特、阿诺尔德、预审法官等人都知道你们的打算。九月十二日,小城堡就要关闭,你们打算明年春上再回来。”
贝舒插话道:
“我还不太明白。”
“你要是明白,我就吃惊了。”拉乌尔说。
家庭会议结束了。正如拉乌尔所预见的,开了很长时问。
贝舒把他拉到一边,问道:
“事儿办完了?”
“没有全部完。今天的事并没到此结束。不过余下的与你无关。”
当晚,夏尔洛特和阿诺尔德回到小城堡。拉乌尔决定,他和贝舒两人第二天就搬到狩猎阁去住,由贝舒的女佣照料他们的饮食起居。这是他同意采取的最大的防备措施。他说两姐妹单独住,过去从来没有,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还说出于不便明说的原因,他还是愿意搬开另住。尽管这种说法不正常,她们还是忍受了,谁也没有表示抗议,这就是他对她们的影响。
卡特琳娜有一会儿与他单独相处,没有正眼瞧他,只是低声说:
“拉乌尔,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我都听您的。我觉得您的意愿,我不可能不服从。”
他激动得几乎晕过去。她也一直含着微笑。
这最后一顿晚餐,大家是在一块吃的。桌上的气氛很沉闷,没人开口说话。拉乌尔的指控使大家都感到局促不安。晚上,一如平常,两姐妹待在小客厅里。到了十点钟,先是卡特琳娜,接着是贝舒走了。但是当拉乌尔要离开台球房时,贝尔特朗德走过来,对他说:
“我有话跟您说。”
她一脸惨白。并且拉乌尔看见她的嘴唇在颤抖。
“我认为并不十分必要。”
“可我觉得必要!完全必要!”她赶忙说,“您不清楚我要跟您说什么,也不知道我说的事严不严重。”
他反复问她:
“您肯定我不清楚?您肯定我不清楚?”
贝尔特朗德的声音稍稍变了。
“您怎么这么回答我呢?好像您对我怀有敌意似的。”
“啊!我发誓,对您没有半点敌意。”
“有的,有的。不然,您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到基尔伯夫找我丈夫的女人是谁?这给我造成了不必要的痛苦。”
“您有权不信这个细节。”
“这不是细节。”她嗫嚅道,“这不是细节。”
她的眼睛紧盯着拉乌尔不放。停了片刻,她迟疑而不安地问:
“那么,登记簿那一页,您拿了?”
“对。”
“给我看看。”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页小心裁下的纸。纸上印了六格,每格都有铅印的问题,和旅客手写的回答。
“我丈夫的签名在哪儿?”
“这里。”他说,“格尔西尼先生。你明白,这是伪造的名字。您认出笔迹了吧?”
她点点头,没有回答。然后她又问话,眼睛始终仰视着他:
“在这一页上,我没有发现女人的签名。”
“是没有。那女人是过了几天才来的。那一页我也裁下来了。这就是她的签名:昂德雷阿尔夫人。自巴黎来。”
贝尔特朗德轻轻念着:
“昂德雷阿尔夫人。昂德雷阿尔夫人……”
“您不熟悉这名字?”
“不熟悉。”
“也认不出笔迹?”
“认不出。”
“其实很明显,是故意乱写的。不过细细研究,还是可以找出某些独有的,很有个性的特征,比如大写A,又比如i那上面一点,就太靠右了。”
过了一会儿,她结结巴巴道:
“为什么您说是独有的特征?难道你有作比较的对象了?”
“对。”
“您掌握了她的笔迹?”
“对。”
“但是……那么……您知道这几行字是谁写的?”
“知道。”
“如果您弄错了呢?”她猛一下站起来,嚷道,“因为,终究……您也是可能弄错的……两种笔迹可以非常相似,却不是同一个人写的。您好好想想吧,这样一种指控是那样严重!”
她不说话了。她一会儿乞求似地望着拉乌尔,一会儿又对抗似地瞪着他。末了,她终于顶不住了,突然一下倒在扶手椅上,抽泣起来。
拉乌尔让她慢慢地恢复理智。俯下身子,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轻轻说:
“别哭了。我答应您,把一切都安排好。但请您告诉我,所有这些假设准不准确,我应不应该继续干下去。”
“是准确的……”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是的……完全符合事实。”
她抓起拉乌尔的手,用双手紧紧握着,她的眼泪浸湿了这只手。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问,“只要简略地说几句就行了,好让我知道……以后,如果有必要,我们再详细说它。”
她声音嘶哑地说:
“我丈夫并不完全像您认定的那样有罪……祖父生前交给他一封信。这封信本应在祖父死后,当着公证人的面打开。可我丈夫私自打开了,发现里面是遗嘱。”
“这是您丈夫跟您说的吧。”
“是的。”
“这不大像真话。您丈夫与蒙泰西厄先生关系好吗?”
“不好。”
“那您祖父怎么会把遗嘱交给他呢?”
“确实……确实。可是,我跟您说的,是他过了几个星期……才告诉我的。”
“您对蒙泰西厄先生的遗愿不尽力维护,而是默不作声,实际上成了您丈夫的同谋!……”
“这我知道……因此我十分痛苦。可是,我们为钱的事十分苦恼。而且我们觉得,我们吃了亏,卡特琳娜占了便宜。正是金沙这件事让我丈夫失去了理智。我们不由自主地相信,祖父发现了制取黄金的秘密,他把小城堡和小河右边的土地留给卡特琳娜,是想借此把无限的财富交给她一个人。”
“但是,她肯定会与你们分享的。”
“我完全相信。可是我为丈夫所左右,而且我软弱,怯儒……有时候,甚至有点疯狂。是那样不公正……那样令人反感……!”
“可是,既然遗嘱被拿掉了,财产就归您和妹妹共有了。”
“是的。但是她可能嫁人……正如现在发生的那样——这样,我们就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寻找秘密了。再说,我丈夫知道的事可能还要多,没有全部告诉我。”
“从谁那儿知道的?”
“从前在这里干活的沃什尔大娘。她在要疯不疯的状态下,告诉我丈夫很多有关祖父的事情,尤其说到峭壁、罗马人坟山和小河。这就与祖父把柳树作为两份遗产分界线的意愿正相符合。”
“所以,格尔森先生改变了这条界线?”
“是的,我赶到基尔伯夫,您从我的签名里知道我去过。我丈夫告诉我……”
“后来呢?”
“他什么也不再告诉我。他不信任我。”
“为什么?”
“因为我恢复了理智,我威胁他,要把一切都告诉卡特琳娜。此外,我们两人也越来越疏远。我今年和卡特琳娜来这里,是为了给她办婚事,同时也想最终与他分手。两个月以后,我丈夫来了,让我大吃一惊。他和法默龙的交易,什么也没跟我说。我不清楚是谁杀了他,为什么杀他。”
她全身发抖。对罪行的回忆又使她惊慌不安。她感到恐惧,绝望,又向拉乌尔求助:
“请您……请您……”她央求说,“帮帮我……保护我……”
“对付谁?”
“不对付人……是对付事件……对付过去…我丈夫干的事情,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也不想让人家知道我是他的同谋……您既然都知道了,就能阻止大家……您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在您身边,我感到是这样的安全!保护我吧!”
她把拉乌尔的手按在她泪水盈盈的眼睛上,贴在她泪水浸湿的面颊上。
拉乌尔慌乱起来。他扶贝尔特朗德站起来。她那张姣好的面庞挨着他的面庞,那是一张悲伤的,因为激动而变了形的脸。
“什么也不要怕。”他低声道,“我会保护您的。”
“另外,您会把案情弄个水落石出的,对吧?这整个秘密都压在我心头。是谁杀了我丈夫?为什么要杀他?”
他注视着贝尔特朗德颤抖的嘴唇,轻轻地说:
“您长这张嘴可不是用来绝望的……应该微笑……微笑,而不是害怕……我们一起来查吧。”
“好,一起查。”她热烈地说,“在您身边,我一点也不担惊受怕。我只信任您一个人……除了您,谁也不可能帮我……我不知道心里发生了变化……可我不再有别人,只有您了……不再有别人,只有您了……您千万别抛弃我……”
十、戴大礼帽的男人
法默龙先生从鲁昂回来比拉乌尔预计的要早得多。他被一个酒肉朋友搞得一钱不剩,就回到利尔博纳到拉迪卡代尔路旁那所小房子,当起了房主。这是他在漫长而清廉的生活中为自己准备的养老之所。这天晚上,他坦然地上床睡觉,因为他口袋里已经没有一文不义之财。
深更半夜,他突然被一个不速之客弄醒,觉得很是惊惑不解。那人用一束光照着他的眼睛,并提起他那花天酒地的生活中某些令人尴尬的插曲。
“怎么,法默龙,鲁昂的老朋友拉乌尔,就不认识了?”
他惊慌失措,目瞪口呆地坐起来,嘟嘟囔囔道:
“您要我干什么?……拉乌尔?……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宇的人。”
“怎么?记不起来啦,我们那些盛宴——按你的说法,还有,有一夜,您在鲁昂对我倾吐的心里话?”
“什么心里话?”
“你清楚,法默龙……那两万法郎?那走上来找你搭讪的先生?……塞在蒙泰西厄卷宗里的信封?”
“您别说了!……别说了!”法默龙声音哽塞地哀求道。
“好。那你回答我的问题。如果答得痛快,我就不把你的事告诉保安局的贝舒队长。他是我朋友,我和他一起调查格尔森先生谋杀案。”
法默龙老头极为恐慌,一个劲地翻白眼,似乎就要昏厥了。
“格尔森?……格尔森先生?……我向您发誓,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我相信,法默龙……你没有杀人犯的理智……我想知道的,是别的事情……一件芝麻大的事……说完了,你就可以像个乖女孩,安安静静睡觉了。”
“什么事?”
“你从前认识格尔森先生吗?”
“认识。我在事务所见过他,他是客户。”
“以后呢?”
“再没有见过。”
“除了他走过来找你搭话那次,还有案发当天早上,你去拉迪卡代尔见他那次,是吗?”
“是的。”
“那好,现在我要问的是:那天夜里,他是独自一人吗?”
“是……或不如说,不是。”
“确切地说。”
“他是一个人来跟我说话的。不过,十米外的树丛里——我们是在大路上说的话,就在这附近——我隐约看见有个人躲在暗处。”
“是跟他一起来的,还是暗中监视他的?”
“我不知道……我告诉他:‘有个人……’他答道:‘我才不在乎哩。’”
“那人什么模样?”
“我不知道。我只看见他的影子。”
“那影子是什么样子?”
“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看清那人戴一顶大礼帽。”
“很大吗?”
“很大,帽檐很宽,帽商很高。”
“你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
“没有。”
“你对格尔森先生谋杀案没有一点看法?”
“没有。不过我认为凶手和我看到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