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五信箱-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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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你,”封毅抱住脑袋哇哇叫:“回回说话都不算数。”
“咋的啦?”许延掐住他后颈吊眼儿:“不行啊?”
“行,当然行!”封毅从善如流,立马改邪归正,立定瞪眼道:“老公说行的,那能不行?!谁说不行我揍他!”
“呸!”许延笑呛了气,一肘子顶过去:“少油腔滑调,快去买瓶水来,跑得渴死。”
两人闹得累了,喝完水继续闲逛,许延皱皱眉:“这儿街道真窄,人又多。”
“是啊,”封毅搂着他贴街边儿走,小心让开路边摊位和宵夜逛街的人群:“历史遗留问题。”
石岗镇地处G市关口,是G市重要的交通枢纽、物流中心和制造业重镇,九十年代中期,曾被XX省计划局评为“XX省农村经济综合实力200强镇”第二名。
但两千年初,由于一线城市房地产高热,G市及周边地区房价、地价连带激增,土地资源短缺,工业人力资源不足,人工成本不断提高。传统的劳动密集型加工工业难以承受各方面成本上升的压力,投资制造业与投资服务业的投资回报率差距越来越大,致使原有工业企业大规模向附近城乡外迁。
空置出来的厂房及职工宿舍,大多被当地乡镇政府改造为公寓类住宅,吸引了大批疲于应付关内高昂租金的工薪白领聚集租住。
正因为改革开放初期发展速度过快、忽略长远规划,致使石岗镇产业结构混杂,逐渐凸显出交通、环境和城市基础建设方面的严重不足。一个将近百万人口的城镇,竟连个像样儿的公园都没有,与她曾经创造的经济奇迹,和这几年新开发的‘热土’,例如燕沙港综合区相比,已渐趋边缘化窘境。
“诶,早先你说,”许延突然想起来,问道:“要来这儿看啥?”
“快到了,”封毅带他拐进街边岔路,再走五百米逐渐远离嘈杂街市,眼前是个占地广阔的大型工厂,却黑灯瞎火房舍冷寂:“看到了不,就这儿。”
“石岗纺织厂?”许延瞄瞄厂名儿,诧异回头:“这儿咋啦?”
“这是XX纺织集团下属工厂,最近在搞企业改制,实际上,是以土地置换方式变相还债。”封毅点上根烟,带他绕着厂区外围慢行:“自去年底地产业进入低潮,绝大多数资金仍在观望。上个月的土地拍卖会,石岗镇共推出五宗工业用地,最后只卖出两幅,全部低价成交。”他笑笑,搭上许延的肩:“你看看,其实这儿的位置相当好,厂子东面紧邻关口,西侧隔条马路就是燕沙港商住区,将来若规划轻铁、地铁来往两地,势必经过这里,却因为占地面积广,根本无人问津。”
“那又怎样?国企天天倒,这块地儿那么大,至少有个百八十亩吧?”许延诧异地问,产品结构不合理、能源价格飞涨、市场竞争激烈、经营管理不善、沉重的劳工成本,种种因素导致国有企业濒临破产、负债累累的不计其数:“石岗镇离市区近,建厂等各项成本,要比周边城镇高出不少,别的厂子都纷纷外迁,这儿卖不出去,再正常不过了。”
“对,25万元一亩,对于一些利润率并不高的工业项目而言,占地二百亩投入五千万,确实无法忽视。但要是,”封毅弹掉烟灰,回身看他:“住宅用地呢,即使算上,这儿的土地差价?”
“……白捡的!”对于住宅用地,别说这个位子,任镇上哪块儿旮旯犄角,二百亩五千万,再补一亿多地价,根本微不足道,许延狐疑地盯着他:“你在捣鼓啥?最近跟电脑斗眼儿,就倒腾这?那跟咱有啥关系?”
“咋能没关系?你不是想要房子?”封毅嘿嘿一笑,信指弹掉烟头:“不出两个月,这儿就是,你的地。”
空手套白狼
“你……你疯了!”许延惊得合不拢嘴:“五千万?!咱现在,五千块都没!”
“你个财迷,就算有,还能让我给掏出来了?”封毅噗嗤一乐,伸手揉揉他脑袋,又滑下来揽住他的肩:“五千?一个子儿我都没打算花。”
“你,你咋想的?”许延震惊不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跟这小子处了十来年,早知道他是啥人了,就算天方夜谭、鬼神传说,看似荒诞不经的无稽之谈,既能由他口中道出,就必有古怪之处:“不花钱,谁能给你地?!”
“别急啊,先前不是说了,这厂子欠债?债款总计五千一百八十三万。”封毅笑道:“土地估值五千四百万,今年共拍过三次,每次降价二百万。直到上个月,连厂房等全部固定资产、存货,共计底价五千万,可惜,仍然没脱手。”他搂上许延继续走:“你说,那厂领导他,急是不急?”
“急呀,急管啥用?”许延纳闷儿,蓦地一怔:“债款……地价——你是想?!”
“嘿,我老公就是聪明,”封毅抱着他乐:“对,咱们成立个公司,接下他的土地跟债务,对他来说,不是求之不得的事儿?”
“可是……”许延半天没说话,脑子里翻江倒海,不由自主跟着他的思路往下转:“咱们,连十万注册资本都拿不出来……”
“说了咱不掏钱呀,”封毅哈哈直笑:“五千万的买卖都谈妥了,国企又不是他厂领导自个儿的钱袋儿,他能在乎那十万块?当然他去给咱办。而且,即使咱不压价,原地价跟债款、注资款互抵,他还得付咱一百七十三万差价。”
“那,那即便谈成了……”这哪儿能谈不成呢,许延早就愣了神儿:“债务呢?咋还?”
“这厂子欠债四五年,咱接手后,拿地皮去银行抵押贷款,”封毅看着他:“收到手的五千万,先还两千万,剩下的,签个延期付款合同,一年半后结清。”他续道:“厂子卖地,债权人也在眼巴巴地看着,这么久都没个结果。你说,他是情愿跟这厂子遥遥无期瞎耗下去呢,还是先收咱那两千万更踏实?真要碰上,那些食古不化、爱钻牛角尖儿的,给他们负责人塞上一两百万的回扣,又算多大点儿事儿呢?”
“可是,工业用地不能直接交易吧,”许延突然想到:“好像要通过招、拍、挂,公开进行,要万一有人拍了,咱拿不到……”虽然这可能微乎其微……
“实际上,这类土地,只要交清出让金即可进入市场。”封毅解释道:“政策对此并没有规定得很具体,地方操作灵活性相当大,未必真得通过招、拍、挂流程,主要是落实补交市场价问题。而且,就算拍,也得有人出价啊。拿到地后,咱们就转成房地产开发公司……”
“……还,还有,”那不可思议的前景,仿似拨云见日,越来越清晰,许延抖着牙根儿:“工业用地,改成,住宅用地,能好批?”
“听我说,”封毅笑了,搂着他一边走,一边侃侃而谈:“G市这些年经济飞速发展,建设重心肯定要扩大,市区面积就那么点儿,不得向关外转移?”见许延赞同,复又续道:“石岗镇说了多久边缘化、边缘化,它就真能‘边’了?这里地处关口,是重要交通枢纽之一,又是市中心跨向燕沙港中心区的一个重要支点,是市区商贸服务中心的自然拓展区。G市要发展,根本回避不了石岗。”
许延听得三迷五道:“你是说……”
“我是说,”封毅一笑:“除了这些拥有土地所有权、使用权的大型国企,还在苦苦支撑。”他随手往前指指,示意许延看向纺织厂周边,那些大大小小的空地:“自两千年初开始,其他靠租地生产的工业企业,就已经入不敷出,被迫不断外迁,市政府就此表过态吗?没有吧?你想想,那会是为了啥?”
“为啥?”许延瞪着他,其实心中早已隐约料知答案。
“小样儿,装啥呢?”封毅笑看他:“当然是想不花钱,不费事儿,不伤情面地,顺势而为!这儿绝对要向综合配套服务区转型,看情形,就这一两年,肯定要大刀阔斧地改革规划。”他边说边拉许延往回走:“你说,这时候咱们去改住宅用地,国土局、规划局,还能卡吗?就算莫名其妙非要卡,花个二、三百万,够不够打通关节?”
“……就算,这些都行得通,土地差价呢?”许延手心冷汗涔涔,抓紧他:“得一个多亿吧?哪儿来?!”
“土地补偿 费一次缴纳有困难的,可以签定分期缴款合同分期缴纳,之前就有这规定。”封毅嘿嘿一笑,又点起根烟:“《关于扩大开放加强招商引资立项争资工作的实施办法》,这文昨天上了石岗镇政府网,我‘溜’进去看了。第八条:用地优惠。在原优惠基础上,对新建或扩建的1亿元以上投资项目,视具体情况按比例给予优惠,优惠部分由镇财政支付, 1——2亿元的项目,能优惠5%。”
“分期也得付啊,”许延这会儿已经不是挑刺儿,激动得不行:“到底咋办,快说!”
“土地转型成商住用地,价值立刻飙升,当然要上银行重新抵押,”封毅睨着他笑:“除去先支付的二千万债款,咱们手上就有了一亿三千万,又有那个文,补地价,还成问题?”
“那,然……”许延心跳得快飞出喉咙口,结巴道:“然后……”
“然后,当然是做广告、盖房子呀。”封毅敲敲他脑袋,笑着续道:“地产业萧条时期,各项成本都低,要咋混还不是咱们说了算?楼盘设计图,几十万搞定,还可以延期付款。施工单位,都是先垫资盖楼,房子超出地面以前,一分钱都不用付。现在生意不景气,这条件还能再谈。咱们有地在那儿,又跑不了,他们不会有顾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接着呢?”许延怔怔道,搞不清自己是在梦游还是在发呆。
“接着,嘿嘿,坐车回家咯。”封毅拽他跳上一辆中巴,刚想闹,立刻挨了一巴掌,赶紧老实交代:“少爷,房子盖出地面,当然马上建个售楼处啊,这样每天都有房款到账,施工队的工钱,那时不过是九牛一毛?”他边说边惬意地摊开腿:“一年后房子封顶,到了还款期限,你说,即便不计升值水平,光一期工程的房款收入,得有多少个亿?跟债款、贷款相比,是个啥概念?”
许延直直盯着封毅,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原来,这世上,真有这种人;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奇迹!这个家伙,这个混蛋,他真敢想,他真能想,他想的出,他也干得出,这等——天花乱坠的事儿!!!
逍遥凌风翔
一个计划,无论多么繁复冗长、精妙曲折,只要是可行,说起来总不至于太费事儿。真正磨人的,是具体操作过程,哪怕是对照拟好的详尽方案与步骤执行。各方各面涉及的各类人要亲见亲谈,桩桩件件大事小事要权衡落实,许延忙得鸡飞狗跳。夏紫菱除了挂个合伙人的身份,有空跟着他四处跑跑、做些笔录文书工作,其他事儿根本帮不上忙。
封毅那段时间忙着执业医师考证,白天上班又脱不开身,只能出出点子想想办法。眼见他明显消瘦、累得脱形,屡屡心疼不已,反复苦劝他先别去同乐苗圃蹲点,忙完这边再说,都被许延拒绝了:“现在这模样正好,看上去多像落魄勤勉的好学生。”开玩笑,好不容易碰上这机会,哪儿能因为累就放弃?现在正是年轻有力气的时候,不怕忙,只怕没得忙。
可决心是一回事儿,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儿,时间越来越不够用,许延忙得恨不能把自己切开两半,幸好一星期后,封毅就把陈雅文挖了过来。一套120平高档住宅的许诺、公关部经理的高薪职位、当初买月亮湾公寓结下的交情、意外受到赏识重用的感恩图报。陈雅文的衷心与干劲儿毋庸置疑,外带多年任职房地产公司的丰富实践经验,可算帮了许延大忙。担子轻了,心情好了,各项事务也如借东风、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着步上了正轨。
二〇〇三年底,新天国际公寓正式破土动工。两人站在自己名下那片开阔的土地上,迎着横扫黄沙、疾劲凛冽的西北朔风,同时长出一口气,对视之间、感慨万端。
同年十二月末,在薛红军又骂又逼的苦心教授后,许延的第一笔跟庄、抢庄操盘交易,终于旗开得胜、圆满成功。自己独立赚来的第一桶金,砸得他几乎傻了眼。不但如此,期间险象环生的艰苦搏杀与最后凶狠老辣的大刀阔斧,一举震惊了行内同仁,并正式登堂入室,跃升薛红军倾力栽培、最为器重的关门弟子。
说起与薛红军的结交相当好笑,许延在他逛花场的时候,拿着一百块钱追上他死缠烂打,不论怎么推说解释,非认定是他掉的,蛮不讲理地逼他收回。这个声大气壮、油盐不进、没有金钱观念的愣头青,可把老头儿郁闷坏了,赏花看草的好心情,须臾报销得无影无踪,气得他揪上许延就去找花场老板投诉。
结果无庸赘述,许延被扫地出门。老头儿看着那傻头傻脑的憨直后生,因为自己而凄凄惨惨地捡包袱走路,不由生了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