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灵椅-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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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过去的时候,竹叶碰着人头,发出「唰唰」的声响来,很有
点「独坐幽篁里」的味道。
半小时之後,原振侠才看到了那所巨宅,那的确是十分宏伟
的一所巨宅。围墙上有着琉璃的飞檐,虽然大部分都残缺了,但
是馀下来的,看得出曾经过细心的清理,在阳光下,依然灿烂瑰
丽。
而且,墙角上都有着象徵吉祥的兽类琉璃制品,一望而知,
全是精品。
在大门口,有一对石狮子。石狮子的雕刻精妙处,都已经驳
蚀了,但还是可以想像当年的气派。
朱红色的大门,自然是新油漆的。门上的门神像上,镶着玻
璃,因为那一对门神,是明朝时杨柳青的作品,名贵非凡。门上
的两只铜环,擦得铮亮,连着虎头,闪着一种深紫色的光芒,那
是上好的紫铜。
看到了门口这样的气派,原振侠几乎认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才发现在最不当眼的地方,钉着一块小铜牌
,上面有「南越古旧物品买卖商店」的字样。
原振侠拿起铜环来,敲了几下。铜环十分精致,可以成为精
巧的摆设,不太像是实用的东西,所以原振侠敲得并不太重,唯
恐损坏了它。
然後,他在门口等着,打量着,他发现大门上,少了一样东
西。
通常,这样的巨宅,在大门上,应该有一块横匾的。匾上的
题字,是表示主人身分之用,例如「状元第」之类。可是在这两
扇大门之上,却没有这块匾。
原振侠等了一会,正想再敲门时,中门旁的边门打了开来。
一个看来有七十多岁的老者,探出头来,只发出了「嗯」的一声
。
原振侠道:「老先生,我是来见南越先生的。」
那老者是南越的两个仆人之一,他听了之後,仍然只发出了
「嗯」的一声,来代替他的问题。
原振侠又道:「有一点古董买卖上的事。」
那老者这才肯说话:「买,还是卖?」
原振侠不知道南越的脾气,是买进古董比卖出古董更有兴趣
,因为其他古董商都是相反的。他忙道:「是买,要买许多。」
老仆跟着南越久了,多少沾染了南越的一点怪脾气。一听说
是来买古董的,眼睛向上翻了翻,连「嗯」也懒得「嗯」了,只
是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原振侠跟他进去。
原振侠心中未免有点生气,心想一个古董商,摆出这样的架
子来干甚麽?
可是,当他走进了客厅之後,他也不禁傻了半天——整个宽
敞的客厅,所有的陈设,都使他像是回到了几百年之前。
一色的明式椅、几、架,所有的装饰品都是精品。墙上的字
画,原振侠不是很懂,但只是略作浏览,就看到了马远的山水,
赵孟 的条屏,和倪云林的大幅中堂。
原振侠着实呆了好一会,弄不懂这个人是古董商,还是收藏
家。
他四面看看,那老仆一副不情不愿的神色,问:「喝茶吗?
」
原振侠忙道:「好,好,谢谢你!」
那老仆又翻着眼:「你喝茶的时候,可得小心点,我们老爷
,是用真正万历的青花瓷茶杯款客的。」
原振侠打了一个突,苦笑了一下:「那¨¨¨就不必了,请
问我甚麽时候,可以见到南越先生?」
那老仆自鼻子中发出了「哼」的一声响,原振侠也不知道他
那一下「哼」是甚麽意思,那老仆自顾自走了出去。
反正客厅中可看的东西实在多,原振侠也不觉得时间难以打
发。过了半小时之久,才有一个六十上下的人走了进来,那是南
越的另一个仆人。
这个仆人的名字很俗,叫林阿生。但他也是一个古董的爱好
者,而且,尤其对中国、东方的古物,有相当认识。他自小就是
南越的书僮,现在虽是主仆,但实际上是南越的助手。
林阿生一进来,向原振侠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原振侠向紫檀雕花,镶着螺钿和自然山水图案的大理石椅子
望了一眼。若单是椅子,他倒也坐了,可是椅子上,全放着看来
已经相当旧,但是刺绣的手工精美之极的垫子。
他想起请客人喝茶用的,是明朝万历年间的青花瓷,这些垫
子,不知是多麽名贵的古物,还是别去胡乱坐人家的好。
所以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阁下是南越先生?」
林阿生摇头:「不是,南先生是我主人,小名林阿生,阁下
是——」
原振侠忙介绍了自己,林阿生「哦」地一声:「是,很有些
医学界人士,喜欢古物的。不知道原先生想要哪一方面的东西?
收藏古物已有多久了?兴趣集中在那一个地区的古物?还是用年
代来区分,或者是专收小件的?」
那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原振侠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
,来买古董,还要有这样的手续。他只好苦笑了一下:「并不是
我要买甚麽古董,而是¨¨¨」
他把黄绢托他的事,讲了一遍。林阿生「啊」地一声:「原
来是这样,主人说,他对这一类买卖,没有甚麽兴趣,还是委托
别家吧!」
原振侠又呆了一呆。大生意上门,非但不欢迎,而且还拒绝
,这种情形也十分罕见。
不过既然林阿生这样说了,他自然不能硬要人家做生意,而
且林阿生已经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不过就此了事,他也无法
向黄绢交代,是以他只好又道:「南越先生不见顾客的吗?」
林阿生道:「当然,他不见对古物没有甚麽认识的人,南先
生是不会为了可以赚点钱而浪费时间的!」
原振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未曾
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他提高了声音:「不是赚一点钱,而是可以
有上千万美元的利润!」
林阿生瞪着眼:「先生,当一个人已经有了一千万的时候,
再为了另外的一千万去委曲自己,那实在是愚蠢不过的事,你说
是不是?」
原振侠又呆了半晌,想想林阿生的话,也十分有理,想不出
甚麽话来反驳。他只好叹了一声:「那我只好告辞了,对不起,
打扰了!」
他绝对没有想到,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会闹了个没趣。
在回家的途程上,想想刚才的经过,原振侠觉得,那简直可
以当作奇闻来讲给别人听。
回到家中之後,原振侠已决定忘记了这件事。他选了一张圣
桑的钢琴协奏曲,整理了几个垫子,准备躺下来,舒舒服服地,
欣赏一下法国音乐大师节奏明快瑰丽的作品。
可是,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原振侠一拿起电话,就听
到了黄绢的声音。
黄绢的声音低沉轻柔,十分动听。可是原振侠由於内心深处
对她的特异感情,一听到了她的声音,竟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样,
好一会没有能发出声来。
直到黄绢问了好几遍,他才缓过气来答:「是我!」
在他作了回答之後,黄绢也停了片刻,才道:「我托你做的
事——」
原振侠立时答:「我才从那古董店回来,没有见到那个叫南
越的人,只见到了他的一个助手。他助手说,对你的买卖,没有
兴趣!」
原振侠预计,黄绢在听了自己这样的答覆之後,一定会十分
惊讶,因为这毕竟是不合常理的事。
可是黄绢的反应,却像是遭到了拒绝是很自然的事一样,一
点也没有讶异,只是道:「唉,是我不好,我忘记告诉你一件十
分重要的事!」
黄绢不觉得惊讶,原振侠却感到了奇怪。他勉强笑了一下:
「忘记告诉我,在见这个古董商之前,必须至少在古董知识方面
,进修十年八年?」
黄绢「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十分动人。可是在这时
候,原振侠却有一个强烈的感觉,感到黄绢这时的视线,一定不
是望着电话,而是望向别处的。
那是她心中有事情隐瞒着的一种习惯动作,就像是在录影带
中曾见过两次的一样。
她笑着——笑声听起来也有做作的意味,原振侠心想:她究
竟想要干甚麽?她真正的目的是甚麽?
黄绢笑着道:「当然不必!这个古董商的脾气有点怪,但是
他真正有好东西。我已经打听过,上门去的人,会被问及对甚麽
有兴趣,你是怎麽回答的?」
原振侠照实说了,黄绢的笑声听来更动人:「难怪你连他本
人都见不着了。你再去一次,告诉那个助手,你对椅子有兴趣!
」
原振侠陡然一呆,忍不住问:「你究竟想要干甚麽?」
黄绢像是想不到原振侠有此一问,停了片刻才道:「椅子之
中,也有不少是古董。你就照我的话去做好了,请你再去一次。
」
黄绢最後的一句话,是放软了声音在说着的。那令得原振侠
起了一阵回肠荡气之感:「你一呼百诺,为甚麽一定要我做这种
事?」
黄绢又停了一会:「我需要一个我认为靠得住的人,来替我
做这件事,我实在走不开,不然,我一定自己来了!」
原振侠缓缓地道:「一个甚麽国家文物博物馆,就那麽重要
?而且,椅子,和博物馆有甚麽关系?」
黄绢听来像是发出了一下颇不耐烦的声音,但随即语气却又
十分柔和:「能不能为我再去一次?」
原振侠长叹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能够拒绝吗?」
在黄绢动听的笑声之中,通话结束了。
原振侠把手放在电话上,呆了半晌,连他自己也不能了解自
己。何以平时是一个性格十分坚强的人,但是一和黄绢有了接触
,便会变得那样讨厌——他有时,真的自己讨厌自己!
可是一想到黄绢飘扬的长发、纤细的腰、宜嗔宜喜的俏脸,
他还是只好再叹了一口气。
於是,他再度在那所巨宅之中,见到了林阿生。
原振侠不想自己假充对古董内行,只是摊着手说:「我对椅
子有兴趣,椅子!」
他特别强调了「椅子」两个字,因为将椅子和古董连在一起
,毕竟不是十分常见的事。
却不料林阿生听了之後,居然一副郑重考虑的样子,想了一
会,才道:「请你等一等!」
他抛下了原振侠,倒十分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全是价值非
凡的古物的大厅之中。原振侠等了二十分钟左右,才看到了南越
。
南越的样态更难看了,他甚至是昂着脸进来的,只是眼珠向
下,略微瞄了原振侠一下。不过开口倒十分客气:「阁下对椅子
感到兴趣?」
原振侠忙道:「是。」
南越「嗯」了一声:「请问阁下对椅子知道多少?」
这一句话,又把原振侠问住了。
南越随便拣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也不理会椅子上的锦垫
,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样子:「椅子,中国古代是没有的。汉以
前,中国人只知道席地而坐,到唐,椅子才从西域胡人处传进来
。椅子的形状,可以变化出无数种来¨¨¨」
原振侠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冷地道:「用处却只有两种,一
种是供人坐着¨¨¨」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南越总算低下了脸,向他望来
,显然是想听听,椅子的另一种用途是甚麽?
原振侠笑了一下:「还有一种用途是,举起来,敲在某一个
浑蛋的头上,好令得他变得正常些!」
在南越还没有会过意来之际,原振侠已经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一面走,一面大声道:「希望你不会有被椅子砸中头部的一天
!」
他走得相当快,一直到出了巨宅,未曾回头。所以也不知道
,南越在听了自己这句话之後的反应如何?
他自己却感到无比的痛快,两次到这里来,都憋了一肚子的
气,总算全发 出来了!
他回到家里,等候着黄绢再打电话来,好把事情的经过告诉
她,同时也向她说明,事情看来很简单,但自己实在没有法子做
得到。
可是一直到深夜,黄绢并没有电话来。第二天是星期天,原
振侠也放弃了原先准备参加的体育活动,只是在家里听音乐。每
一次电话铃响,他都以为是黄绢打来的,等到拿起电话来,听到
不是黄绢的声音,他就怅然若失。
一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