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花露露-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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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花露露大笑。“再等一会儿嘛,我先运气,还要准备按摩的工具。”
“是,我是看见你运气,还运得很突然……”邪门歪道,乱七八糟。“运气做什么?待会打算隔空帮我补气吗?”太好笑。
“哦,隔空补气?有这种疗法吗?不好意思,这个我不会喔。”花露露从袋子拿出薰香炉,又拿出塑胶袋,捏了些碎草,点燃。“先点艾草,清静这里的磁场。”
“不必了,这里没鬼,鬼都怕我。”
“哈哈哈。”她大笑。“你好幽默,帮你治疗真开心。”
听不出我在讽刺你?真无趣,嘲讽她呢,不气还笑,害他闷了。已经习惯让别人痛得哀哀叫,或气得急跳跳,可没碰见让他嘲讽了,不气还哈哈笑的。给她指压,她没一个穴道阻塞,表示她活得没一丁点的压力,身心软得跟婴儿一样。她怎么有办法如此放松?他感到不可思议,这女孩的身体很奇怪。
花露露拿出白钵,一瓶装了黄液体的瓶子,调好按摩油,准备完毕了,站到床侧,对他说:“好,可以脱上衣喽。”
他三两下,扒去上衣,扔地上,趴好。“快点,病人已经入土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右手捧著白钵,仰头哈哈大笑。“病人那么容易死的吗?”真好笑,手指浸入钵内,五指沉入油底,提手,在他背脊上空上往下移,精油沿指尖,浇到他背上。然后她吸气,收敛心神,放下白钵,手掌平放在那片古铜色背脊,缓缓吐气,手劲慢慢往他的肌肉沉没……
“呃……”下沉的力道顿住。
“怎么了?”他问。
“请你放松。”他的身体,在反弹她的力道。
“我很放松。”
“是吗?”
她再吸气,吐气,手掌平放,力量下沉,下不去,掌心仿佛抵在一堵顽强硬铁上,除非用蛮力,力气透不下去,但蛮劲只会换来两败俱伤,伤他的身也伤她的手。
“你在反抗我吗?这样我怎么帮你按摩呢?”
“我说我很放松,我不是趴得好好的,我怎么反抗你?”
“你没放松。”
“我很放松。”
“明明没放松。”
“够了。”坐起,他觑著小女生。“争论这个实在很荒谬,一我没病,二你不懂怎么治,忙了半天你连病人有没有放松都搞不清楚,等你摸清楚,病人都已经投胎好几次了。OK,游戏结束,我要看诊了,请便,东西记得拿走。”
楚天驰迳自结束疗程,回桌前坐下,要看诊了。
花露露杵到他面前,还在坚持。“你真的没有放松,还有,你身体确实有生病,一般人不会这么反抗——”
他站起来,拉住她的手,直接将她拖往门口。“掰掰。”打开门,推她出去,但门外却有人将她推回来。
“她不能走。”巴南挡在门口。“我要她留下来。”
“留在哪?”楚天驰没听懂。
“留在这。她在台湾的时间,可以顺便义诊,你们互相学习。她反正也需要地方住,你诊间隔壁的空房,可以让她白天看诊晚上睡觉。”巴南都想好了。
“别跟我开玩笑了,花明月回台湾都住你家,她女儿来了当然要跟过去住。”
“你才别跟我开玩笑了,我们两个大人需要自己的空间,年轻人都爱自由,她住你这挺好的,反正那间房间空著也是空著,我们必须物尽其用,要环保啊。”
这跟环保有什么关系?楚天驰咬牙道:“可是,这是我的诊所。”
“不过,你是我的徒弟。”巴南冷冷地笑。“当年求我收你为徒,你拿香拜过先师的,你发誓要听我的话,我才把功夫都传给你,你要反悔吗?”
“好,我另外帮她租房子。”
“那么有钱,捐去做公益好了,我要她住在这里!”
师徒僵持著,那边,花明月不关己事,依然卧在地板喝茶,研究下了一半的棋路。这儿,事主呢,花露露也静静看他们俩吵来吵去,很自在地看人家师徒反目。
楚天驰瞪她。“你发表一下意见。”怎么好意思,看别人为她吵架?有良心的话就说句公道话。
花露露最公道了,她说:“我不急,你们慢慢商量喔,决定好了跟我说就行了,我住哪都很OK。”
“……”楚天驰想掐死她,低能跟天才只有一线之隔吧?这小家伙看起来傻呼呼,根本是扮猪吃老虎,看人家为她吵架还这么心安理得,难怪全身穴道畅通,原来是这样修来的,好你个高人。
楚天驰还不放弃,跟师父说:“她在我这义诊,会影响我,她那些乱七八糟按摩术会砸了我招牌。你不是也说当年你师父就因为这样,把花明月逐出师门?”
“上一代的人思想比较顽固,我们这一代要懂得变通。全天下不是只有我们的技术最好,要懂得欣赏别人的技法。”
“我是怕我太厉害会给她压力。”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花露露终于有反应,她仰头大笑。
巴南看花露露笑得嘴巴张那么大。“你看她笑得这么开心,根本不觉得有压力。”
楚天驰暴怒。“谁会让个只有十八的女生胡搞身体?走著瞧好了,随便你们。”气得不想再讲,将他们轰出诊间,朝右边病人吼:“换谁?进来!”砰,摔上门。
“他说随便我们。”巴南看著花露露:“你说呢?”
“既然随便我,那我就住下来喽。”
“对啊。”
“哈哈哈。”
一老一少一起哈哈哈。
只有他心情不好。外面,每个人,都很欢乐。
外面,不时传来师父夸张的说话声,病人笑闹声,还有鼓掌声。因为那个即将厚颜住下的少女花露露,竟然在外面开起音乐会,奏起西塔琴来了。
袅袅,袅袅地,猫叫的西塔琴声,叫得楚天驰心情更恶劣。那些哗笑声,令他心烦。他憎恶快乐的笑声,就像他憎恶过甜的奶油蛋糕,这些让他反感又觉得恶心。
生命没这么值得欢笑。
太快乐的笑声,他感到刺耳。
气恼他们将他的诊所,闹得似游乐场。对照外头的欢乐气氛,他的诊间,更显阴郁暗沈,气氛低迷。
第八十号病人,坐在他面前——
彪形大汉,身后还候著三位小弟。大汉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嚼槟榔的红嘴才打开,正要陈述病痛。
“大师我……”
“回去,我收工了。”楚天驰收拾桌面。
“收工?外面招牌不是写著开到五点?现在才四点欸!”搞什么,排了五个小时才轮到他,耍人吗?穿著汗衫的黑道大哥,双臂贲张,盘著青龙,鼻梁有刀疤,嘴咬大槟榔,讲话眼神有够杀。
小弟们也很应景,将指关节折得叩叩响,带威胁地觑著楚天驰,聪明的话就快点改变主意。
楚天驰凉凉地清理好桌面,缓缓地,喝一口茶。然后,抬头,盯著大哥眼睛,眼神比大哥更锐利,口气笃定地说:“我收工了,你明天来,排第一号。”
“杠!”大哥起身,捞起椅子就朝楚天驰扔去。“‘林北’从中午排到下午是在给你排心酸的喔?你不要让我不爽哦,不然我会——啊~~”大哥忽地跪下,惨叫。
小弟们全呆住,吓到。没人看清楚,楚天驰是怎么出手的,他手势太快,他们只感觉到一阵风,然后,大哥已经在惨叫了。
楚天驰横过桌面,掐住大哥右掌的拇指和食指间,大哥顿时软跪下去——
“痛啊,你放手~~”
“合谷穴走大肠经,”楚天驰掐住他的拇指与食指掌骨间,凉凉道:“你满脸脓疮,肠子很燥,常便秘又失眠,爱嚼槟榔爱喝酒容易上火,大肠癌正在等你……你知道在肚子旁开个口,造人工肛门的滋味吗?要不要先研究一下大肠癌的治疗手术,好有个心理准备?”
楚天驰的手指是读卡机,这一掐,就将大哥的身体密码读完毕。
“我……救我!”大哥吓得哀求。
听到大肠癌正等著他,大哥面色惨白,站不起来了。旁边的三名小弟,也吓得纷纷偷掐自己的合谷穴,还好,不像大哥会痛到下跪。
“明天排一号?”楚天驰跟他确认。
“好……”大哥乖得喵喵叫。“可是,可是我现在人满不舒服的,尤其是肚子很胀。”
“那是你的事。”拎起背包,楚天驰走了。
大哥追出去。“不然我付八倍的钱给你,你别收工啊,至少先看完我啊,我排很久,我现在很难受……欸……”有人拉住大哥衣角,低头,看见个头只到他肩膀的少女,眼睛圆滚滚地瞧著他。
“你很难受吗?要不要我帮你看?”花露露问。
大哥呆住,这,这丫头哪冒出来的?
那边,楚天驰听见了,停步,转身看著他们。
巴南跑过来推销花露露。“她很厉害喔,以后要在这边义诊,你要是很急可以先让她看看啊。”
大哥好怕地说:“她不是在弹琴的吗?刚刚一直在那边袅袅袅袅地,我以为你是街头艺人咧?你会治病?”
哇哈哈哈哈哈哈,花露露又仰头大笑了,其他人也都笑了,不能怪黑道大哥这么想,瞧花露露穿得像阿拉丁,刚刚还在那边盘腿ㄋㄧㄠㄋㄧㄠ弹琴,现在会看病?多诡异!
“安啦,她真的很厉害,给她处理一下,你就会很舒畅了。”巴南拍胸脯道。
“别唬烂我,这女生真的会吗?”大哥很混乱,望向楚大师。“我可以给她看吗?”
楚天驰赏他一记冷笑。“这女生一切行为,都跟我无关,我不负责。”
“你不负责?这是你诊所欸。”
“你的身体,你自己决定。”楚天驰走了。
最好让花露露看,最好她也对黑道大哥表演那套运气按摩什么鬼的,哼,给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治疗一搞,更显出他的专业。以花露露的本领不可能解决那位大哥的状况,倒可以让花露露自曝其短,了解到自己的不足。
台北人不是那么好唬的,乖乖滚回尼泊尔高山静心,省得他看了烦。
半夜里,一通电话,教好不容易睡著的楚天驰,又被惊醒了。
“臭小子,快回诊所。”师父在电话那头急急嚷。
“干么了?”
“我刚刚忽然想起来,我没教花露露睡觉时从里面闩铁门闩子,她一个女孩在里边太危险了。我跟明月在宜兰看萤火虫,一时回不去。”
萤火虫?楚天驰在暗中坐起,疲惫地扒过头发。
“你可以打电话跟花露露说吧?”很晚了,他懒得出门。
“她没手机,我打去诊所,她也没接,会不会出事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没道理电话响那么久那么大声她都听不见吧?你快去看看!”
很好,这下如果他还睡得著,他就是禽兽了。毕竟一位花样少女在他地盘遭遇不测,这种事,他就是再铁石心肠也受不起,更何况发生不测,往后诊所还怎么开下去?
楚天驰抓了外套出门,跨上重型机车,飙往诊所。
黑暗中急驰,这一路心情多忐忑。被师父的话影响,他还真担心起那个少女了。她看起来傻呼呼,住在陌生地方,电话没接,那里治安又不好,难道真的是……楚天驰越想越慌,车也越骑越快,揪心肠,很久没这样慌乱,慌乱中还很茫然。
我紧张个屁啊?他安抚自己,不管怎么了都与他无关,是师父害的,她自找的,怪不到他头上。
但他为什么紧张?因为太纯美的笑容?还是因为那么纯净的气质?那样的少女不应该沾惹到任何脏污的事,不能让任何一点肮脏玷污到她,不能让她的光晖染上任何黑……
他发现,自己竟急出一额冷汗。
一到诊所,楚天驰拉开铁门,发出刺耳声响,附近野狗吠起来,还有人开窗探视。但诊所内一片黑,静悄悄的,没动静。他整个人毛起来,开灯,冲向客房。
“花露露!”他推开房门,灯影流入暗房。窗户敞开著,窗外路灯莹莹,幽微地,映著窗。
他看见,床上蜷缩著的小人儿。
他怔在门口,呼吸一窒,忽然放心了,瘫靠墙壁。
没事,她在睡。
这一放松,才听见自己的心跳,雷响般激动,打著胸口。
他就这么倚著墙,凝视花露露,应该要生气的,但却笑出来。
墨绿被子,密裹住柔软身躯,留下一截白尾巴,那是没盖到的,一只柔白小脚。她身体缓慢地随呼吸起伏,他听见鼾声,小小的,呼噜噜,像只幼猫,恋著软床。
地上,赖著她的棉布包,一团衣裤乱著。西塔琴不在地上,西塔琴跟她同眠,睡她身边,贴著她的体温,一起造梦。
花露露睡得一塌糊涂,仿彿灵魂离开肉身,到他方旅行了。
而他,看得恍惚了,因为她躺在他的地方,眠得……仿佛将这世界全抛弃了,这样放松著,全然地沉睡,令他感觉到闯入的好像是个异世界,而非他唾弃的那个现实世界。
这空间弥漫诡异能量,他触摸不到,却感觉有什么正默默流动著。他心悸,睁著眼,想看清楚,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教他心悸。
是花露露吗?
是她创造出这样平静的空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