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珀-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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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珀用手背一抹嘴角的口水,很认真的说道:“爸爸,我听说马泽要提拔他部下的一个什么团长做接班人,他是真的要退休了!”
段提沙含着自己的舌头,苦着脸点点头:“哦,是么。”
段珀把一条腿骑到了段提沙的腰间:“我还听说,马泽要到国外定居,新加坡,一个人去,这边的家庭全不要了!”
段提沙这回只“嗯”了一声。
段珀看段提沙对这消息毫不在意,不禁有些失望:“爸爸,我们什么时候也能退休呢?听说新加坡那地方很不错,马泽现在一定高兴死了!”他将手掌搭到段提沙的面颊上:“爸爸,我们向泰国政府投降吧!这样我们就不用天天躲在山里啦!”
段提沙睁大眼睛看着段珀:“投、投降?”他莫名其妙的伸手一摸儿子的额头:“老虎,你在说什么疯话?”
段珀是在思虑周全之后才得出这个主意的,没想到却被段提沙归为“疯话”。颇为不满的挑起一挑眉毛,他蜷起四肢缩成一团:“我没有疯,只是想让我们过几天好日子,山里连医院都没有。”
段提沙犹豫片刻后翻身仰卧了,控制着激动情绪解释道:“老虎,爸爸和你不一样。你生下来就是将军少爷,小时候不愁吃喝,长大了自然有兵有枪;可是爸爸进国民党军队里牵马时,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笼裾,连枚刀片都没有!我从小就长得快,个子大,参军之前都不懂得什么叫做吃饱。国民党有钱,他们的兵吃干饭,我第一次混进去填肚皮时,高兴的手都在抖!爸爸白手起家,几十年来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斩钉截铁的继续说道:“泰国人和缅甸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我为什么要投降?我不投降。我的心血都洒在了这片土地上,我不去外国!”
段珀其实也不是坚定的主降,只是心中怀有这个想法,忍不住要说出来而已。看到段提沙那样明确的表示出了反对,他隐约感觉自己是想错了也说错了,伤了爸爸的心,故而就羞愧的低下头,极力的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段提沙的确是有点伤心——他觉得段珀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事业,不知好歹的野种老虎!
段提沙发现儿子的才能似乎只局限于海洛因世界里,丝毫不懂治军;故而在经过长达一个月之久的自怨自艾之后,他见自己并没有立即瘫痪,就打叠精神振作起来,从段珀手中接管回了军队事务。而段珀,因为常年的崇拜段提沙,所以当他的思路与段提沙发生分歧之时,不由自主的就要做出让步,甚至干脆放弃。
其实他不是很清楚“白手起家”与“急流勇退”之间有什么矛盾。而且现在军费开支巨大,段提沙热衷于购置先进武器,“以毒养军”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了。
段珀不知道自己到底为父亲赚了多少钱——天文数字,不好计算。不过尽管如此,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和“奢侈”、“享受”之类的字眼并无关系。先前他很喜欢去清迈逛夜市场,可现在他身份敏感,也不能公然的在城市大街上散步了。
段珀的心情有些忧郁——他越想越觉得父亲不是全对,自己也不是全错。但是没办法,段提沙此生的至高理想就是在这里做土皇帝,才不打算效仿马泽去国外做寓公。
如此又过了两三个月,这日段珀忽然接到消息,说是有个美国女记者,想要进山来为段将军作一篇专访。
段珀不了解新闻界,只听说这个女记者在世界上很有名气,想必不会是国际肃毒组织派出的间谍。他有心让女记者进入帕加村——反正村子里一片太平,连根罂粟苗都没有,不怕外人看;顺便自己也和这些人交流一番,探一探外界对自己这边的态度。
可是段提沙没有兴趣接受采访——他现在财大气粗,武器库里唯一缺少的也就是原子弹,所以懒得再从舆论上下功夫,况且他实在是很讨厌美国人。段珀这回和他又是志不同道不合,索性不理睬他,自行就下达命令,确定了采访时间。
在女记者到来之前,段珀特地让帕加村内的山民们各自打扫房屋,又每户发了十斤大米,想让这帮家伙在吃饱喝足之余,能够营造出一种喜乐祥和的好气氛。
时光易逝,转眼间就到了采访日期,那女记者在段家军地界乘上吉普车,一路颠颠簸簸的进入了帕加村。
段珀因为今天是要正经的会见客人了,所以早上特地洗了个澡,然后穿上浅蓝色运动裤和白色体恤,将自己收拾的清清爽爽。
双方在总司令部的一间空房内见了面,段珀就见那女记者能有个四十多岁,金发碧眼,不施脂粉,眼角皱纹很多;而女记者放出目光打量段珀,脸上却是露出了惊讶神情。
段珀向那女记者双手合什问了好,女记者也很温和的回了礼。双方隔着一张桌子坐在木制椅子上,开始通过翻译进行交谈。
女记者见段珀生的白皙漂亮,面貌又十分的年轻,无论如何不像一位毒枭,就心生好奇,询问了段氏的家庭情况。段珀并没有提起坤信,只说自家只有父子两个,今天自己是代表父亲来接受采访的。
女记者看他和蔼可亲,眉目间并没有戾气,便产生了友好轻松的感觉。她询问了段家父子生活中的一些琐事,预备将其作为材料放进文章中,届时再加油添醋的渲染一番,定会妙趣横生。段珀很自然的一一回答了,神情和悦,两只手在下面却是汗津津的交握在了一起。
接下来,女记者就要触及到敏感问题了。
段珀在这上面,和段提沙往昔的言论保持了高度的一致——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掌控并垄断了这一地区的海洛因制造业,他也不承认段家军队拥有一流的武器装备。他只说自己经营的乃是茶叶和玉石生意,段家军队也都是可怜的缅甸难民。另外他还额外感谢了泰国政府,容许他们在这山区中拥有一片立足之地。
女记者听到这里,就用英文问道:“你对于泰缅两国的联合军事行动,抱有怎样的看法?”
段珀很无奈的一撇嘴:“我们总是挨打,因为两国政府军都说我们是反政府武装。其实这种论调很愚蠢,因为我们从来没有主动向政府军发动过任何攻击。我们拥有武器,只是为了自保。如果我们当时听了泰国人的话,乖乖卸下武装,那早在前年年初,我们就被泰国人全部屠杀掉了!”说到这里他抬手做了个手势:“八二年年初,在泰国军队的大轰炸之前,我们并没有接到任何最后通牒。”
女记者微笑着问道:“也就是说,你们是愿意与政府讲和的了?”
段珀重新交握住了两只手:“当然。政府也应该感谢我们的存在。如果没有我们驻守在这里,缅共和泰共也许就能立刻会和了!”
一个新的敏感问题出现了——女记者问道:“你们会和缅共或者泰共合作吗?”
段珀大摇其头:“绝对不会!我们并不在同一条战线上。我们只是缅甸难民,想过一点太平日子。”
女记者点了点头,又说:“我刚才在来的车上,看到了路边有大片的罂粟田……”
段珀立刻回答道:“我们从山民手中收购鸦片,然后在转卖去香港的药厂里。手续全是合法的,绝非走私。而且山民们也愿意和我们做生意,因为我们的军队从来不打欠条,都是当场给现金。”
女记者持续的点头。
这场访问持续了将近大半天,最后段珀又请女记者留下来吃了一顿迟来的午饭。
女记者虽然对段珀的所有回答都半信半疑,不过段珀本人的确是个美丽的青年,言谈举止不但不粗鲁,偶尔还有些羞涩,这一切也都让她很觉喜欢。
女记者想要为段珀拍一张照片,到时和文字一起登载到报纸上去。段珀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不过转念一想,他却又是答应了下来。
他想自己迟早都是要走出大山的,如今不妨堂堂正正的先迈出第一步。未必外人说自己是毒枭,自己就真要变成缩头乌龟和过街老鼠。
他稳稳当当的在椅子上坐正了,不大好意思的对女记者笑道:“你要把我照的好看一点。”
翻译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了女记者,女记者就托着照相机笑了。
女记者在为段珀照过相片之后,又在他的陪伴下在村庄中走了一圈。村民们吃了段家的白米饭,前方又站着虎视眈眈的段家士兵,故而异口同声的赞美了段将军,并且笑的龇牙咧嘴,极力要显出幸福模样。
女记者就此离去回国。她花费许多时间理清稿件,在半个月后才把这篇纪实报道登上了报纸。
在文章中,她不惜笔墨的描写了段珀的外貌,说对方“像一名美丽的东方女孩子”。然后她将两人的对话原封不动的抄写上去,字里行间毫无批判之意。而段珀的照片,也被赫然印在了版面的显著位置上。
这张照片拍的非常之好,甚至比段珀本人还要漂亮一点。而这篇报道一旦面世,立刻引起了极大轰动。先前世人都以为帕加村是个暗无天日的魔窟;结果女记者如今妙笔生花,竟是将其写成了一处世外桃源,桃源里住着慈祥博爱的提沙将军和年轻俊美的珀——段珀为了强调自己是缅甸难民,也不姓段了,直接就说自己的名字是“珀”。
女记者这种行为,可以左右民众的想法,却不能够蒙蔽政府的眼睛。但那都是后话了,起码此刻,读过这篇文章的年轻女性们是一边倒的怜爱起了深山老林中的“珀”。可惜泰国政府不许新闻媒体转载这篇报道,所以“珀”本人对此是一无所知。
115各行其是
岩温蹲在一棵小树下,津津有味的嚼槟榔。
快乐咬着一根手指头站在他面前,眼巴巴的盯着他那腮帮子一鼓一鼓。岩温懒得理睬这狡猾的胖小子,自顾自的只是咀嚼,并不理他。
片刻之后,他向地上啐了一口鲜红的口水,又呸呸吐出许多渣滓,正是心旷神怡之际,他忽觉耳朵一痛,随即就被段珀拎起来了。
快乐仰起头,“咭”的笑了一声。
岩温在段珀那里挨了五六个大嘴巴,因为嚼槟榔。
段珀从不许岩温嚼槟榔,因为感觉这东西吃起来不好看,而且对牙齿口腔都有害。岩温也没有吃槟榔的瘾,不过是同伴偶然给了他一些,他闲来无事才嚼来消遣的。垂头丧气的站在段珀面前,他把口袋里的槟榔果子掏出来,全部扔掉了。
段珀心情很不好——他刚被段提沙斥责了一顿。
他打算划出一片小小区域,以免税为诱饵,吸引附近商贩前来停留经营,日后发展为小型集市。平心而论,这主意蛮好,起码不坏,可是段提沙一听,却是不由自主的生起气来。
“你又要干什么?”他很不耐烦的嗔怪道:“你就不能老实一点吗?”
段珀听了他那个语气口吻,心中也是隐隐冒火:“我怎么不老实了?我又不是要在军营里做生意,那片地区空着也没有用,让它热闹起来不好吗?让外边的人过来多瞧一瞧,也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友好和平的,这不好吗?”
“不好!”段提沙斩钉截铁的给了他答复:“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万一有奸细间谍趁机混进来,那多危险!”说到这里他上前一步,拉扯过段珀轻轻打了一巴掌:“别以为你现在翅膀长硬了,就可以跑来教训老子!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要多,我什么不懂,还要你来异想天开的乱出主意?”说完他一搡段珀:“去找黑小子玩去吧!一只小臭老虎,没事想那么多干什么!”
于是段珀就气冲冲的跑出来了。
段珀心情不好,拳打脚踢的把岩温痛揍了一顿。快乐蹲在一旁旁观,先是嘻嘻发笑,后来他见段珀那神情狰狞,下手极狠,便渐渐害怕起来,偷偷的一点一点向后退却。
岩温照例是不反抗,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抵御打击。后来段珀对着他那肩膀猛踹一脚,他猝不及防的歪身倒下,左手手背狠狠擦过水泥地面,关节处被蹭下了一大块皮。爬起来重新低头蹲好,他把那只伤手藏在了身下。
等待良久后,他却是没有等到拳脚再次落下。怯生生的仰起脸望上去,他就见段珀双手插兜,正在蹙着眉头俯视自己。
“手。”段珀开口命令道:“拿出来!”
岩温战战兢兢的伸出手——破皮处已经渗出血了。
段珀叹了口气,又踢了他一脚:“跟我上楼去!”
段珀和岩温回了房间。段珀找来一瓶酒精,要给岩温清洗伤口。两人都是不懂医疗常识的,段珀拿起玻璃瓶就开始倾倒,而半瓶酒精冲上那血淋淋的嫩肉,让岩温疼的猛然一咬嘴唇,强忍着没有哼出声来。
段珀留意到了他的神情:“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