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沉默+番外合集_by:_封刑-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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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三年之后,如父亲所愿,我被浙医大临床医学专业录取。总分比录取分数线高出27分。假期里去往第一医院打工,每天都借打扫之名与那边的医生一起查房分析病情开医嘱写病历,偷尽了拳头,结结实实给自己上了两个月的见习课程。
李家最早是开诊所的,到了祖父一辈,兄弟三人一个从商一个从政,祖父继承家业,联合了商政医三界,就有了现在的长风医院。如今门诊年吞吐量已达一万三千。
——那是我的王国,所有的一切,整个的长风,都会是我的。
这纯洁而坚定的信念是导致我在念完五年临床医学后又跑去剑桥修了三年管理学的关键。
雁文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被我遗漏在记忆里了。最后一次想起,是在法兰福克飞往伦敦的客机上,Erik
Mott,我的床伴,无意中发现我的皮夹里放着一张孩子的照片,虽然泛黄却依然不减照中人的可爱无邪,为此Erik追问不休。我只好说那是我自己的。然后,记忆被触动了,终于在远离地球三万英尺高的北海上空想起了本应该在高中毕业就见面的雁文,那时他该有五岁了。
想着想着便暗笑自己的幼稚,不过是对小弟的爱护而已,少年时期的感情实在丰富,不像长大后那样冷血,只想着解决生理需要,没正经谈过一次恋爱。
1995年夏,我为学业划上了圆满的句号,终于在离家十一年后风尘仆仆回到了故乡宁波。虽然离开时对家没有太大的热情,但这个字眼对于我这种经历的人来说,还是有其一定吸引力的。
南方的初夏并不十分炎热,但刚下车,我还是不能很好的从西欧罗巴洲凉爽湿润的温带海洋气候中适应过来。大街上桑塔纳满地爬,空气有些污浊,这与我离开时的甬成城街头大不一样了,到处拆房盖楼,堵路架桥,几乎不认识回家的路了。下了十路公车四处绕,幸好孝闻街一带拆的不多,不至于摸错了门。
我猜测钮嬷嬷见到我时的表情,她大概要愣好久才认的出我了。还有其他人呢,涧雪和水含,雁文和么弟,雁文……不知道14岁的他长成了什么模样,我们还可以认出对方么,皮夹里的照片一放就是十一年,只要看到,便会不自觉的微笑感叹,雁文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漂亮男孩。
大门虚掩着,推门进去,院子里冷冷清清。这个时段也应该都下班或放学了,怎会如此安静?正纳闷着,有人出来了,是钮嬷嬷。
她抬头看到了我,端着水盆立住了发愣。
我放行李在地上,试图对着她布满皱纹的慈祥的圆脸微笑,她老了许多。
接着,她认出我了,眼眶红了起来,叫道:“光,光明?”
我走上去抱住她虚胖的身子,轻轻喊了声:“钮嬷嬷,嬷嬷。”我的乳娘!
“啊……”她颤颤抖抖的说,“你回来啦……”
我站直了,让她上上下下打量个清楚,多年不见,我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15岁的李光明了。她应该是喜极而泣没错,她一直把我当亲生子疼在心头上的啊。
“你,你吃过饭了吗?”她突然想到这个,赶紧擦掉眼泪,捧起水槽边的水盆说,“马上就可以吃饭了,你休息一下,不不,你还是先洗澡吧,坐了一路的车一定累了,我也好收拾房间,你突然回来,事先应该先通知一声啊,房间都积了灰……”
“其他人呢?”我拖着皮箱跟在她后面问。
“你爸爸没和你说么,他们几年前搬去新房子了。”她说着,回头看我,问,“你现在要过去么?”
“当然不。”我怕看到她眼里的失望,“我今天哪儿也不去。”
“那好,那好……。”她说着,站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慌忙去点燃气炉。见我站着,便催促,“快去洗澡啊,东西,东西一会儿嬷嬷给你弄好了,你去洗澡。”
我笑着扶着她的肩膀说:“好,就去洗了,洗完了吃饭。”
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一路过去,果然许多房间都空置着,书房也被清空了,看来父亲并不打算几时再回来住,难怪这么安静,没人了嘛。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带钮嬷嬷一起过去,没人伺候着,柳姨和两位大小姐可怎么活呢。
边想边推开浴室的门——我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人——所以我理所当然的推开那扇并未锁的门。我看见了,那人也看见了,我衣冠楚楚,他赤身裸体。那一刻我们都呆滞了。
这个镜头后来我常用来调笑雁文,他大概以为我是简单的捉弄,事实上,是他十四岁光洁的身体刺激到了我的感官神经,以致于每每想到那种新鲜的青涩稚嫩,都足以诱惑我犯罪。
当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没有反应。他先有了动作,不慌不忙的取了大毛巾把自己包起来,关紧莲蓬头,走到门口抬头不友好的问我:“你是谁啊?怎么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里来?”
这镇定的表情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结结巴巴:“我,我是,我是……”
钮嬷嬷像救星一样跑过来,嚷道:“哎呀呀,给忘了,雁文还没有洗完呀!”
“雁文?”我吃惊的看看钮嬷嬷,再看看眼前裹的像僵尸一样的小男孩,这和记忆里的样子完全连不上了。他……是雁文?!
“嬷嬷?”他茫然地看看钮嬷嬷,又看看我,莫名其妙。
钮嬷嬷一时间不知道先跟哪个说好,再加上我的尴尬和他的狼狈样儿,她干脆笑了。
他皱起眉头问我:“你是李家的亲眷?”
我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雁文两个字,不管这个时候自己看上去有多么傻,也听不见他问我什么,只是看他,白痴痴地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涨红的脸,削瘦单薄的身子,我的胸口突然被什么塞满了,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我的喉咙在痉挛,是的,是害怕,我不抱任何希望的开口问:
“雁文,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知道。”多么干脆利落的三个字。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当然不会有记忆,学了这么多年医,我不会连这个也不清楚。但这种冷漠和生疏我就是不能接受。归程途中虽然也想的很明白,但那是建立在我也忘记了他的条件上的,倘若互相忘记,我便也觉得公平,可是真正站在这里,那么近的看见他,就在这一刹那间,心里被压抑了许久的连自己也以为已不存在的感情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是什么感情我不管,我只是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与十一年前完全不同的李雁文,依然对我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力。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谁能让我在的情绪如此激动过!
钮嬷嬷对他说:“这是你大哥啊,不是经常跟你说的么,小时侯他最疼你,还抱过你的呀。”
他好像知道了,问:“李光明是吧?”
连念这名字也这么生疏,以前不是这样的!若从前,他是会直冲过来,亲热的叫这个名字,一个劲儿闹抱抱,那么亲密又全心全意的依赖啊,他不该忘的,他怎么可以忘!
然而无论我站在那里如何心潮澎湃,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所以他很客气的说:“你洗澡啊,我洗完了。”然后径自走去换衣服,完全把我晾在一边上了。
如果我沉默(七)
封刑
我的思绪乱哄哄,勉强压住了,匆忙冲了澡,出来到厨房见钮嬷嬷正在盛汤,便问她:“雁文呢?”
“喏,屋里摆弄他那鱼呢。”钮嬷嬷说,“快去叫他来吃饭了。”
我应着,推他卧房的门进去,扑鼻而来一室檀香,典雅古朴的香味淡淡弥漫着,加上宅子原有的旧家具和正中的紫檀木雕花龙凤床,弄的我恍恍惚惚,仿佛幼年时闯入祖父母的卧房。
雁文正背对着我,将一根填满水的透明水管一端放进鱼缸,一端放入地上的塑料桶里,然后拿起一旁的小网兜,细致的捞去鱼缸内的异物。缸里有几十条“玻璃美人”。我一下子就想到那年他捞给我的两条,忘记了它是热带鱼,所以在没到杭州时就死了,想不到他居然还留着。
“这鱼……养了很久了吧?”站在他背后,我问的轻柔。
他吓了一跳,回头瞟了我一眼,继续手边的工作没有说话。从背后看他,后脑勺的头发剃的很薄,肩膀格外削瘦,约莫一百七十公分不到的身高,显得修长。我倒也无意找话茬儿,就倚在竹制书架边静静看他,这就是雁文,我得接受。
“帮我一下。”他头也没回的吩咐,“把阳台上的两桶水拎进来。”
赶紧依言做,拎来正要放地上,他抬了抬下巴,说:“放五斗橱上面去。”
立刻放到上面,我等他的下一步指示。那专注的样子好可爱,倒有三岁时专心玩耍的影子,从前胖乎乎的脸庞如今竟有了棱角,五官没有了那时粉雕玉琢的甜美,反倒清秀的有些精致。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分辨出他没有李家血统了,因为李家子孙统统浓眉,男子的话,眉尾稍还会有些下垂,不太善良的形状。而雁文的眉毛粗细适中,没有剑眉粗鲁,不若柳眉虚弱,衬的眼神柔和而忧郁。
他多看了我好几眼才让我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转移视线,随口问:“念几年级了?”
“两年级。”他将水管一端放入五斗橱上的水桶里,一端仍留在鱼缸,然后扶着缸壁等水放满,看的出来他很心疼“玻璃美人”,宁可如此麻烦的用哄吸原理换水也不愿意将鱼暂时捞出。
“想过考哪所高中了么?”
“效实。”
“重点中学的分数线可不低啊……”
“我高二了。”
我吃了一惊,看着他平静的表情,说话时风淡云清的样子,一点儿不像十四岁的孩子。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会这样么,我记得我十四岁那年并不如此。
看起来是非得花上些工夫来促进我们之间的沟通了,毕竟现在不过是两个见面不到两小时的陌生人,他都已经是个有头脑会思考的高中生了。
也许是因为到家后两天才去拜见了父亲大人,他的面色并不好看,父亲俩就像两国首脑会晤一样正式,柳姨不见变化,眉眼间净是我熟悉的妩媚精明,对我倒客气极了,亲自倒了茶,陪在父亲身边嘘寒问暖。正说着,保姆带了个小男孩进来,那孩子吵闹着不肯进门,光那对眉毛我就确定他就是我的小弟。
“笑之。”柳姨唤他,“过来见见你大哥。”
他不理会,仍吵,柳姨便自己过去哄,我估摸着年龄应有十来岁了,不禁为柳姨的家教摇头。
“几时去长风?我想熟悉环境。”我只谈我要谈的事,况且这实在是必要,早点交待了,万一他有个好歹,长风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父亲点头说:“医院里长辈多,你刚毕业,自然要从基层做起,不要仗着自己学历高就成天纸上谈兵。
我挑眉,我从来不觉得学位能代表什么,它最多证明我对念书很在行。不过我确实也想做几年外科医生,否则所学的将有一半被荒废。
柳姨唤保姆去替我打扫房间,我拒绝了,这也是必要谈的,关于钮嬷嬷和雁文,为什么会将他们留在老宅里。
“钮嬷嬷已是可以退休的年龄了,她又不适应新房子,就由她呆在那里,我现在每月给她的养老金比你妹妹的基本工资还要高呢,至于你说的雁文,我也已经遵守的诺言没有把他送走,是他一定要留在老宅,加上你柳姨又与他不合,干脆依了他了。这小子吃我的用我的,就会跟我对着干,活像欠了他几十万。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收他。”
“你们真没把他怎么样?”我不信,依雁文幼时的个性,长大不该发展成这样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还能虐待他了?”父亲瞪我,极不满意我的问题,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你不知道吧,谁敢不顺他心,还怕闹出人命来呢!”
我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雁文有心脏病,先天性主动脉瓣关闭不全,活着就算他走运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看上去那么健康。
“你也是医生。”父亲冷冷地说,“自己好好查查去吧!”
——
刚收容雁文那会儿,钮嬷嬷曾说,这么漂亮的孩子,想不通他的父母为什么抛弃他。现在有答案了,他的生身父母一定比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位要早知道他有病。
柳姨听我说要住老宅,先是劝,后来明白我不是个肯听劝的人,便作罢了。而父亲,在他发现他的儿子在隔了十一年之后,依然会被这个叫做雁文的小孩儿弄的方寸大乱,便更加恼火与失望了。
我分辨不出心里的感受,是震惊,是否认,是悲伤,是接受,或许都有。出了父亲家的大门,阳光刺目,几乎使人睁不开眼睛,街上车水马龙,却格外宁静。我几乎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它跳的结实有力,每一下都在维持我的生命,但是雁文胸腔里的那颗,是随时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