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故事 by桔子树-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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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狙击手本来就是伏击战中最高傲而冷酷的死神,他们杀戮无情,却滴血不沾身。
没事儿干,不能走,徐知着晃了两圈,看身边人多半忙忙碌碌,却一个熟人也不见。平心而论,他也有点担心罗布的伤势,但那种担心十分淡薄,如同当年他担心母亲邻床那位老阿姨的病情一般,有些牵挂但并不上心。
生平第一次,徐知着在一场恶战之后感觉如此轻松,两边的伤亡与他都无关,战果如何也不用他操心,更没有报告要写,没有处分可背,这大约就是拿钱办事的好处。他在晨光里站了一会儿,感觉倦意团团而来,昨晚睡得太少,又熬了一番苦战,全身脱力。好不容易找到魏赛帮忙,又向安格斯打了一声招呼,徐知着在寨子边沿的一小块空地上支开帐篷,倒头就睡。
徐知着是被一声声凄厉的惨号吵醒的,他坐起身分辨了一会儿,感觉空气里流动着比清晨时分更为浓重的血腥气。徐知着下意识的拔出手枪,将帐篷挑开一线,看到魏赛正蹲在不远处喂狗,血淋淋的骨肉被砍刀砸开,几条狼犬彼此撕扯着,吃得正香。
徐知着轻呼了一口气,从帐篷里钻出来。魏赛抬眼看见他,满脸是笑:“醒了?”
“哪里搞来的。”徐知着细看了一眼,骨头十分粗大。
“昨晚上死了两条牛。他们把肉割走了啦,我就把骨头要过来了。”说话间,魏赛又把一块连肉带血的牛骨扔到狗群里。
伴着呼哧呼哧的粗喘,一声哀号从远外传来,极尖而利的人声,颤抖着,仿佛来自地狱。徐知着迅速转过身去,看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怎么回事?”
“老板在行刑。”魏赛又提起砍刀砸起了牛骨。
“行刑?”徐知着皱眉:“林东?”
“林东不可能啦,林东被他们带走了啦,那个要拿出去公开审的啦,好让大家都知道啦。”
“那,你们现在在拿谁行刑?”徐知着不解。
“他的人喽!”魏赛的神色平和,好像在说一些非常顺理成章的事。
徐知着一愣。
魏赛见徐知着诧异,方想了一会儿努力解释道:“昨天死掉好多人的!我们自己死掉两个兄弟,伤了六个。他们也死掉一些,所以……”
徐知着大概有些明白过来,却仍然感觉不适,他知道此地私刑泛滥,多半还停留在旧时代的老观念里,很多时候让谁死让谁活只是有权势者一句话的事。但这种事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发生在身边是另一回事。
正在说话间,又是两声哀号,连气息都要断掉一般,渗得人在大太阳底下生出寒意。徐知着终于有些忍耐不住,决定过去看一眼,魏赛见状连忙跟上。
温盛行刑的确行得光明正大,端端正正地铺开在寨子前面的空地上,十三个男人被捆成粽子一般跪成半个弧形,一个瘦瘦小小穿着军方制服的男人正手持尖刀揽着其中一人的头。徐知着远远的一看就觉得眼熟,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最初的那个向导,可再走近一些,看清了那人正在干什么,徐知着胃里一抽,又差点想吐出来。
割眼,如他曾经在密林深处看到过的那样,将眼珠切开,划出深深的十字。
“为什么要这样?”徐知着蓦然一怒。
“岩相在为他兄弟报仇。”魏赛茫然道,不明白徐知着为什么忽然变脸。
“他兄弟?”徐知着一愣,瞬间又恍悟:“林子里那个是他兄弟?”
“是啊!亲兄弟,所以老板才让给他操刀嘛。”
徐知着舔了舔干躁的唇,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按中国的刑法标准,这些人制毒贩毒的数量绝对够挨枪子儿,但杀人有各种各样的杀法,这种在光天化日之下团团围观的虐杀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但……徐知着看了看远远近近或兴奋或畏惧地在围观的人,看着站在一旁,神采飞扬志得意满的温盛,又看了看身边一脸理所当然的魏赛。
徐知着闭上眼睛,在等待自己的心做决定,一声轻如猫叫的呻吟钻进他耳朵里,十分含糊的缅语:杀了我……杀了我……
徐知着睁开眼,盯着魏赛问道:“他们都得死,对吗?”
“啊。”魏赛茫然。
徐知着握紧了枪,大步走到温盛面前用生硬的缅语问道:“他们今天都得死,对吗?”
温盛意外地转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谁啊?别急,有你爽的时候……”
他的话音还未落,徐知着已然转身,枪声连绵,仿佛融在一起,他连开十三枪,手臂转过半个圆弧,中间换了一次弹夹,当旧弹夹从半空中落地时,最后一枪堪堪射出;而此时,第一枪被击毙的俘虏从岩相惊呆了的手臂中滑出,迎面仆倒,鲜血慢慢溢出,流淌在沙砾间。
徐知着出手实在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瞬间被震慑,现场甚至寂静了半分钟。徐知着把手枪插回到枪套,弯腰捡起打空的弹夹。一阵劲风挟着人影扑来,徐知着往旁边一让,肩上被带到一些力,踉跄着退了半步。温盛第二拳已经追到,徐知着抬肘隔住,索性拉着他一起倒地。
“我操,你搞什么?”温盛用英语怒骂
“帮你!”徐知着淡然道。
“你把他们都毙了,我现在玩儿什么?”
“这跟我没关系。”徐知着平静地极其挑衅。
温盛没吭声,曲膝猛撞。徐知着连忙格挡,也有些意外,刚刚打仗时明明一付怂样,没想拳脚工夫倒是不错,居然还很难缠,偏偏又不好下狠手,两个人纠缠着在地上换了好几招,彼此都挨了对方几下。
徐知着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痛,嘴唇绽裂,脸上已经沾了一抹血。
你妹啊!仗都打完了,难道要在这里受伤?徐知着瞬间一怒,拼尽全力把人甩出去。
温盛就地打了个滚,缓缓站起,摆出泰拳的架式:“那就你陪我玩玩儿吧!”
8
徐知着见过难缠的,还真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不是说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吗?不是应该细皮嫩肉不经折腾么?徐知着再一次与温盛双双倒地时,几乎生出了拔枪的冲动。格斗本来就不是他的特长,还遇上个不能打死打残的主,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
不过,徐知着的日子不好过,温盛那边更没得好,他那身衣服不如徐知着作战服结实,早就被撕成了一堆破布,前胸后背一片青紫红肿,好像打翻了颜料铺。
徐知着深吸了一口气,视线缓缓扫过密密层层的围观人群,魏赛苍白着脸看着他们,显然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好。几个温盛的保镖一脸犹豫地两边看着,没有命令下来,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温盛把破衣服撕开甩到地上,索性赤起了上身,手指一钩:“再来。”
徐知着往后退了一步,温盛抢上,再退一步,再抢上,再退再抢……正当温盛曲膝打算踢出时,徐知着猛扑上来,肩膀扛住温盛的膝弯,把人倒提起来,硬生生砸到地上,这一下绝对够狠,等闲人大腿骨恐怕都得脱臼。
徐知着一击得中,不自觉的吼了一声:“你他妈给我趴下!”
温盛忽然抬起头,盯着徐知着的脸看了一阵子,迟疑问道:“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徐知着怒叱。
“等等等,不打了不打了,等等……”温盛放松劲力从徐知着身下挣扎出来:“真的是你?”
“干嘛?”徐知着不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脸上的暗夜迷彩还没擦干净,整张脸黑里透着绿,绿里泛着蓝,就跟西游记里的妖怪似的。徐知着恍然大悟,难怪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开打,原来是没认出老子这个救命恩人!!
“你居然就那么把我留在树上!”温盛一屁股坐到徐知着身边。
徐知着迟疑的站起:“我留了网给你。”
温盛一边把徐知着拽住:“坐会儿,不累吗?打了半天!”一边挥手:“散了吧散吧,那谁……收拾收拾。”
徐知着愣住,对这180度的反转十分错愕。
“我听你口音不是缅甸人啊,你哪儿人啊?”温盛已经转过头来。
“中国。”
“哎呀,中国好,我最喜欢中国!”温盛马上换了中文,带着云南口音的汉语,但说得十分流利。
“谢了!”徐知着想起他妈是佤族人,倒也不是特别诧异。
“你刚刚那一手,挺帅的啊!”温盛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毛巾,龇牙咧嘴的擦着身上的汗,又颇为感慨的冲徐知着说道:“你还挺能打的。”
挺帅的你跟我打这么一架?徐知着只能无奈地说道:“你也挺能打的。”
“一般一般。”温盛擦拭干净,起身换了件新衣服,又换回缅甸大喊道:“岩相,对不起啦!你看……”他伸手指指徐知着:“不关我的事啊!”
徐知着看到那个瘦小的男人怨毒地盯了自己一眼,默默无声地向温盛行了个礼,那个眼神里写满了不甘不愿和不敢,让徐知着感觉心口被刺了一下,有些痛,有些郁闷,当然,并不后悔。毕竟,他并不是一个特别关心陌生人怎么想的人。
温盛虽然口口声声说今天下午你就来陪我玩玩儿,但他还是很快又去忙别的了。一支马队送来了大批的粮食和药品,温盛一面摆威(可惜被徐知着给搅了),一边施恩,胡萝卜加大棒的千古至理用得非常顺溜。
昨夜一役,躲在家里没跑的多半没遭什么大罪,跟着四散奔走的那就难说了,也总有一些人家里遭了难。徐知着不知道温盛和那些官方的人将如何安抚民心,只看到一个干瘦的老人蹲在一间残破的茅草帐子前面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徐知着试图跟他搭话,却发现对方说的缅语是他完全听不懂的那种,似乎长期的贫困与苦难已经磨去了他所有的情感。而此时,温盛正像个真正的大善人那样挨家挨户的送米送药。
徐知着是在黄昏时分离开的,孟都还是很混乱,大批的军警驻扎在里面,顺便铲除罂粟花田。一个长相很干净的男人手持着DV正在拍摄,这些影像大概被拿来充当掸邦政府禁毒的成果,拿去给国际禁毒组织看。
骑着马,走过长长的山路,队伍停驻在弹石公路边的一个寨子里,这里的情况要比山里面好得多,脚楼有些是木制的。队伍的到来让这个寨子喜出望外,犹如过节一般,杀鸡宰牛,以迎接这笔罕见的大生意。
徐知着与安格斯他们一起被引到寨中那间最大的木制脚楼里,里面乌烟瘴气、杯盘狼藉,显然已经吃了好几轮。一些穿着缅甸传统服饰的少女正依偎在男人怀中劝酒,娇喘声声,粗嚎连连,满是粗野的酒色之气。
温盛坐在首席,一看他们进来,马上把身边的女孩子推出去,嘴里不干不净的嚷嚷着。
徐知着一看这场面头就大,悄没声儿地躲在人群最后面,拿了两包糯米饭就打算走人,没想到被温盛一把拽住,几乎一头栽倒在他身上。
“我困了。”徐知着皱着眉,扶住这名醉鬼。
“哦。”温盛迟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半天,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行行行,怎么敢不让你睡觉呢?吵醒你的后果太严重了。”
??徐知着莫名其妙。
“下午吵到你了,不好意思。”温盛笑嘻嘻地:“但你应该先跟我说一声,我可以换个地方,你干嘛把人都毙了呢?”
徐知着万万没想到他当时的行为还能被理解成那样,一口气郁在胸口,又只能慢慢咽了下去,跟这种人没法解释,只能不解释。
“来来。”温盛招手。
两个女孩子怯怯地走过来,被温盛推到徐知着怀里。
“找个地方,让他睡好!”温盛暧昧地眨了眨眼睛,转身一扬手,酒液从杯中泼出一半:“我们继续!继续!”
徐知着呆了一呆,这屋里酒气冲天,色气四溢,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CC和达·希尔瓦已经把手伸到了姑娘们的筒裙里。大概对于他们来说,恶战后的一场春宵是最好的放松,但对于徐知着来说,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最麻烦的场景,他宁愿面对一整队的恶徒也不愿看到这些。
“帮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徐知着对两位姑娘说道。
女孩子们点着头,把他引到寨子边沿的一间干净的小脚楼里。徐知着爬上去一看,感觉很满意,那小屋只有一间,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张矮桌和靠窗边的一张地铺。事后,徐知着才知道这是寨里专门用来招待嫖客的地方,不住人,所以干净细巧。
徐知着把装备靠墙放下,温和地对姑娘们说道:“能不能帮我弄点水,我想洗个澡。”
虽然有口音问题,但徐知着的半吊子缅语再加上动作还是很快让女孩子们明白了他的意图,很快的,几个男人扛着木制的大盆爬上楼,用铁皮桶提满了水。徐知着客气地把所有人都请出去,关门落栓,痛痛快快的洗头洗澡洗脸。
徐知着本来是没这么爱干净的,但跟蓝田混久了,性情多少都有点改变。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