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右安门外-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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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也挨过不少次打。我姐没有,因为姑娘打不得,只能骂两句,又不能骂得难听,怕脸皮儿薄受不了。
于是,管教成了分工协作,我归我爸,我姐归我妈。我姐像我妈,特像,但我觉得我不是那么像我爸,最起码我没我爸难看。
不过州小船不那么认为。
“我觉得你爸挺英武的,比你帅。”舔了舔手上2分钱一根儿的小豆冰棍儿,他下定论。
“你别逗了。”我反驳,“那是因为他长开了,我以后还有发展余地,肯定青出于蓝。”
“只要你别也胡子拉碴的就行,你爸就让胡子给弄得有点儿显老。”
“哎,哎,刚谁说老爷子比我帅的?”我捅他,然后转变话题,“冰棍儿给我咬一口。”
“你有钱自己买去。”他别过脸。
“我没钱啊,要不怎么着也不至于吃你的蹭儿是不是?”我锲而不舍,绕到另一边。
“那只许咬一口。”抬眼皮瞅了一眼我的“可怜兮兮”,他似乎准备妥协。
“嗯。”我答应,然后朝冰棍进攻,然后很快被川川提了一脚。
“干吗?至于的吗?!”我哀号。
“废话!让你咬一口,你整个都给我舔了!”他对我怒目而视。
“我又没咬。”
“那你舔什么啊?!这样儿还让我怎么吃?”
我永远记得周小川那时候的表情,那是绝对的哭笑不得,他攥着冰棍儿棍儿,一幅像把我就地正法的样子,然后终于瞪了我一眼,把冰棍递给我。
“都给你吧。”
“嘿嘿……”我坏笑着接过来,同时承诺,“放心放心,我会赔你损失的,下次给你买奶油的。”
“我要是信你,我都是傻帽儿。”他白了我一眼,“活土匪。”
我不语,只是傻笑,然后咬了一大口冰棍,“那你就是压寨夫人。”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当时我是哪儿来的这么一句,就记得周小川听了之后给了我一拳,但是没有反驳。
那年月的小豆冰棍很好吃,不像现在这般只有豆渣,那时的东西货真价实,小豆格外香醇,奶油也很浓稠,对了,我确实在后来赔了他一根儿奶油的,5分钱,相当于两根儿半小豆的,他稍微有那么点儿不落忍,我则很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吃吧你就,我请你的。”
“不是,那什么……”他看着我,然后开口,“这层纸,我剥不下来,你帮我弄一下。”
从那时候起,我总结出来一个规律,那就是,周小川对于各类包装都比较头疼,他好像永远也掌握不了去掉那层薄薄隔膜的技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每次这种协助工作他都会找我来完成。其实要是狠狠心就是不管他,估计他也就能自己弄了,但最终我还是没狠下这个心来。
那是初三的暑假,拿着高中录取通知之后我就准备疯玩儿了,川川也还成,上了中专,可能现在看来这种学历根本一文不值,但在二十多年前,还是挺壮门面的,他爸高兴得从五巷跑过来找我,说多亏了我帮周小川补课才能有这样的成绩,我听得直不好意思,说叔叔您别夸我了,都夸得我找不着北了。
当时川川没在场,但是当天晚上他就提着水果找我来了。
“我爸说让你今儿晚上上我们家吃饭去。”红着脸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他眼睛不知道该看哪儿好。
“不用这么客气吧……”我都诧异了,没想到会受到如此礼遇。
“你就来吧,我先回去了。”
“哎……”
我没来得及说什么,因为那小子说完这句话转脸儿就跑了,就剩我傻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兜子香蕉苹果梨。
当天晚上我的确去川川他们家吃的晚饭,饭桌上他爸妈一劲儿说我有出息,弄得我渐渐有点儿自我膨胀了,还说这不算什么,又说给川川补课,是我应当应分的。其实对我来说,给周小川干什么都挺应当应分的,首先就是因为他比我小,好歹我也是个能当哥哥的,总该干点儿当哥哥的该干的事儿。其次,周小川比我矮,从人类最原始的心态考虑,看见比自己弱小的就会产生保护欲,这话没错,他那小身板儿就是特让人想拉过来好好护着,不过还有种说法是弱小者会让人想欺负,这个我也信,因为我老琢磨着逗他,抢他冰棍儿吃就是个典型事例,虽然后来赔了他更贵的,但当时看见他那种表情还真是让我心里滋溜滋溜的觉着好玩儿。
事先声明,我不变态,我心理上很正常,孩子总是爱闹的,尤其是男孩子就更是爱闹,所以关于我们俩小时候的记忆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这种闹来闹去的片段。
那年暑假,我们不是只有两个人的夏天,认识了小九,并且熟悉起来之后,小团体成了三个人,或者说,正式可以称得上是个团体。
天最热的那一个礼拜,我们仨常去陶然亭划船,然后在水面儿上,我高唱《让我们当起双桨》,当时把他们俩乐坏了,因为我老故意跑调儿,而且在八十年代还唱这种挺有爱国主义教育内在的儿童歌曲,是我们三个都开始有那么一点儿不屑的。
“小九,你丫快掉水里了。”我握紧船桨,看着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的家伙。
“谁让你老逗我乐的。”
“我没逗你啊,我逗川川呢。”
“少拿我说事儿,我可没觉得好玩儿啊。”周小川忍着笑侧过脸。
“得,得,那算我自己逗自己呢行了吧?”故作失望的摇头,我开始用力划船。
当时陶然亭的游船挺简陋的,还没有现在这么漂亮,也有点陈旧,印象最深的就是船头白鹅的造型,其实三个秃小子坐在那样儿的船上特不相称,又没像情侣那样打把花儿伞遮遮,于是整个水面上就光听见我们几个又笑又闹了,阳光火辣辣的照在只穿着跨栏儿背心的小脊梁上,一人一身汗,一低头,一侧脸,就有汗水顺着太阳穴和脖子滴下来,落在船板上,很快被剥了皮儿的木头吸收掉了。
那时候我们仨都晒得特黑,包括川川也不例外,天知道后来怎么搞得,为什么他们挺快就能白回去,唯独我,死活就是对黑色素没抵抗力,还越积累越多,颇有种来者不拒的架势,不过后来我用一首歌的歌词来安慰自己,“黑黝黝的铁脊梁,汗珠子滚太阳”,好歹我也是个北方爷们儿,黑点儿能体现地方特色。
“对了,你们俩以后打算干吗?”小九突然问。
“以后?你说上班啊?”我反问。
“嗯。”
“我想当警察。”
“那你干吗还上高中啊?直接上警校多好。”
“人家是打算考警官大学的,和咱俩不是一个档次的。”川川打趣我,然后向后靠在鹅头的隔板上,“我能上个中专已经很知足了。”
“我也是,以后能当个司售组组长就不错。”小九撇嘴。
“我以后估计也就是个农药厂里的小技术员。”川川应和。
“那也比在工厂里搬大铁块儿好。”我说,“就你那小身板儿,哪儿玩儿得了这个。”
“倒也是。”川川叹气,然后开口,“不过我不想就这么一辈子,我想有我自己的活法儿。”
“你想干吗?”我放慢了划船速度。
“没确定,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儿。”
“你还挺有野心,那以后要是出息了,可别忘了我们。”小九挺兴奋。
“那肯定的,我哪儿能啊。”川川笑,“以后咱们谁出息了,都不能忘了哥们儿。”
这是那天……不,是这么多年来我头一次觉得州小船不再是个孩子。虽然说完那句让我犯愣的话之后他就哼着“十万马里,七大神力”用力划动船桨了,我却认定这个表现还停留在看《铁臂阿童木》阶段的家伙已经长大了。
周小船不再是当年追在我屁股后头满建安里跑的那个小地里蒎子,而是在心智上更向成熟靠近了一步。
“谁出息了都不能忘了哥们儿。”我在心里默念,“先说我要是出息了,绝忘不了你。”
“对了嚼子,听说你小时候有一毛病?”小九打断了我的思路。
“啊?什么毛病啊?”我条件反射一样的看向周小川。
“你是不是爱绕着石榴树绕圈儿?”
“你听谁说的?”我问,眼睛仍没从周小川脸上离开。
“你看我干吗?这是你爸跟我说的。”终于绷不住了,他推卸责任。
“那也得是出自你口才让小九知道的吧?!”我喊。
“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他不以为然。
“还不丢人哪?!傻了吧唧跑完圈儿,转晕了就跟地上躺着,这叫不丢人?”
“哎?你还往地上躺啊?这个川儿可没告诉我。”
小九一句话,我差点从船上折水里去,一时间一句反驳的话也没了,就听见周小川笑得特阴谋得逞,就看见那俩人笑得前仰后合。
“你看你看,自掘坟墓了吧?”小九刺激我。
“又掉自己挖的沟里了。”川川也不放过我。
“我就是掉沟里了,不是我自己挖的,是你丫挖的,周小川,你就是那沟,我就掉你那沟里了!”有点垂死挣扎的意思,我说的特大声,还特委屈。没错,他周小川就是个陷阱,有无数诱饵和机关等着你,我就是一傻兔子,饶着掉进去了还特心甘情愿。
“行了行了,别闹了,水小时后还没点儿显眼的事儿啊。”小九摆了摆手,“我小时候还大舌头呢。”
“啊?”
“啊?”
我跟川川异口同声。
“真的,我直到上小学之前才学会说儿化音。”
“不是吧……一点儿都听不出来啊。”我不敢相信。
“你是听不出来我原来说话不利落,还是听不出来我现在有儿化音啊?”
“当然是听不出来你有大舌头呗。”
“那是,我不说了都已经改过来了嘛。”
“改得真干净,谁教你的?”川川问。
“没人教,就是自己慢慢儿扳过来的,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还真是挺神奇。”我点头。
是挺神奇的,有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做了神奇的事,在不知不觉中摆脱了儿时的东西。应该叫摆脱吗?还是说更应该归为“失去”呢?可能不是,因为在成长中我们还学会了很多,多到不计其数的新东西,所以与其说是失去,不如说是交换或更新,我们不断更新自己,然后在年龄增长中走向更开阔的天地。
我正从那棵遮天蔽日的大石榴树下跑出来,跑向不知有多远的未知。
“对了嚼子。”川川叫我,“你教我弹吉他吧。”
“哟,怎么突然想学这个了?”
“就是想学学,我感兴趣。”
“那成,明天教你。”
“行。”点了点头,他吁了口气,“你可得好好教我。”
“那没问题,就是你也得好好学。”我摆出一幅师长架势。
“肯定的,我有兴趣就绝对好好学。”
“可惜就是不爱念书。”
“哎,裴建军,你还来劲了你,觉得自己是一老师了吧?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跪下磕一个啊?”
“行啊,来吧。”
“我一脚给你踹下去!”川川笑着抬脚踢我。
“翻啦!翻啦!你们俩想淹死我啊?!”小九在船身一阵摇晃时喊出了声。
那天我们玩儿到挺晚,然后周小川借着天黑不敢走夜道儿为理由就在我家住下了,于是,吉他授课当天晚上提前开始。没想到这个物理化学学起来比上刑还痛苦的家伙竟然有如此的音乐天赋。
我们一直弹到半夜,才在爸妈的催促下关灯睡觉。
我挺兴奋,有点儿失眠。
那天,是我那把吉他头一回有别人弹,不对,那不是别人,那是周小川。
我觉得我得把那天给记住,8月23号,1984年8月23号,这日子对我而言,至少当时对我而言,比什么元旦春节还意义重大。
我老觉着周小川这小子有点儿邪能耐,真的。
从我开始教他弹吉他,到他能挺熟练的掌握技巧,根本没用多长时间,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学习不行了,整个脑子最灵光最有挖掘潜力的部分都让音乐细胞给霸占了,等到物理化学那部分,只剩下一堆浆糊。
“有错吗?”怀里仍旧抱着吉他不放,他问我。
“啊?什么?”
“我问你有错没有。”他重复,然后质问,“你不会根本没着耳朵听吧?”
“哪儿啊,我是让你给倾倒了。”赶紧摇头,我辩解。
“我看你压根儿就没听,算了,还老师呢,一点儿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