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系列4-点灯人-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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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叫嚣着要杀人的队伍中泰然自若,她想,如果自己不离开的话,恐怕真的会被这些疯子杀掉,并且扔到无人知道的海域之中,从此销声匿迹。
想到这里,杜海燕没来由得竟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额头。杜海燕自记事起,不论长发短发,总保持着一把齐额的浏海,那是因为在她的额头上一边有一个圆形的疤痕,如果不遮起来,会非常显眼。据她母亲林素雅过去所说,这是她在小时候因为调皮,摔倒在海岸边的岩石上被磕破后留下的。因为女孩子爱美的天性,长大后的杜海燕也不是没有起过将这两个疤痕动雷射手术去除的念头,但她却意外地发现,不知是否小时候那一跤摔得太过惨烈所致,以致于现在仅仅将浏海拨开,自己碰触两个疤痕都会令她浑身哆嗦,更遑论让他人触碰那两处印记。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的这两个童年伤疤。
「杜小姐,我们村人并非不守法纪的歹徒,只是有些祖宗的规矩不得不遵循。」顾村长悠悠道,「我不是不知道妳回来的原因,但是令兄既然失踪已久,我相信……」村长的话仅仅说到一半,便如同被只隐形的手无声地掐断一般,他的双眼瞬间突出,整张脸孔都扭曲成一种可怕的形象,向着杜海燕身后看过去。
不仅是村长一个人,刚才口出不逊的壮年汉子和妇女,以及离门口比较近的人都通通瞠目结舌,像见了鬼似地看向杜海燕身后。
杜海燕感到身后冰冷的气息,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海燕,妳回屋里去。」杜海鹰站在日光下,秋阳洒落在他身上,使得他的皮肤与嘴唇都显得更为苍白,他就如同马上便要消失在这个庭院中一般,令杜海燕看得胆颤心惊。
「哥!」
「进屋去。」杜海鹰难得沉下声音,冷冷道。杜海燕被他的气势吓到,十多年未曾见过的兄长,当他沉下脸色,冷下声音,莫名就有一种无可违抗的气势,使得她自动自发地向屋内去。
「放心,哥没事的。」杜海鹰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将她推入了屋内。
门扇在眼前阖拢,留下一室晦暗,杜海燕听到杜海鹰在门外与人轻声说着什么,她靠着门板,不由自主地缓缓坐到了地上。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将她重重包围。
「修……修权,我们到底是要到哪里去?」刘若梦害怕地问,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触到陆修权的逆鳞。
失踪接近一日一夜的陆修权在大家为他的行踪成谜猜测不已的时候,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并且声称发现了一件极其稀罕的好东西,请考察队所有同学一起前往观看,然后将他们带到了龙爪槐旁边的那栋林间小屋。
刘若梦很怕那栋屋子。不仅因为旁边那棵高大的龙爪槐其怪异的姿态给人留下阴森的印象,更因为她曾经在屋子中看到一晃而过的影子。明明应该是没有人的屋子,但是她确实是看到了。虽然对自己说肯定是眼花了,恐惧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涌了上来,刘若梦几乎迈不动步子。
「哦,这屋里其实有个暗道。」陆修权微笑说道,虽然从以前开始,当他有求于人或是有什么目的的时候,脸上就会露出这样斯文和善的笑容,但刘若梦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今天的陆修权格外不对劲。
「暗道?」王真吹了声口哨,「看起来里面有好东西啊!我们还不进去!」大个子说着三两步就登上了小屋外面的几级矮阶。
高睿推了推眼镜跟了上去,葛鹏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在后面一起上去,只有赵显艺和刘若梦两个女孩还站在台阶下面。
「小梦,妳没事吧?」赵显艺关切地问,毕竟昨天章卫东才死,两个女孩子都吓得不轻,情绪上也还没转圜过来,此刻让她们去冒险,的确有点勉强。
但是陆修权,一向是不容别人抗拒的。
说他是个独裁君主也未尝不可。
「如果不想去的话,妳可以留在这里啊,我和他们进去看看,很快就会出来的。」赵显艺安慰道,刘若梦抓着她手腕的手用了点力气,似乎很害怕她离开。
「那,不然,陆学长,」赵显艺说,「我留在这里陪小梦吧,她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陆修权站在台阶上看着她们两人,日光照得他俊朗的五官洋溢着一种近乎慈悲的光辉,他说:「显艺妳不用什么都顺着小梦,妳自己可以进去看看啊,机会难得。」
几乎很少听到陆修权用这种口气说话,他的语气总是不容抗拒的霸道或是谆谆善诱的算计,此刻却显得温柔如水,而那种温柔里却总觉得有种极难猜度的东西深藏。
「可是小梦……」
「小梦是小梦,妳是妳啊,」陆修权说,「妳们又不一样。」
这句话似乎令赵显艺愣了一愣,慢慢地,她的唇边浮起一个略带讥诮的表情:「也是,我们的确不一样。」她说,「那我还是进去好了。」说完,她快步走入屋里,这个举动令陆修权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但很快便调整过来。
「小梦,昨天章卫东才死,凶手还未抓获,妳一个人留在这里可能会出事的。」陆修权轻声说。
「可……可是……」刘若梦咬着下唇,努力与自己潜意识的危机感做着搏斗,过了好一阵子还是摇摇头。
「好吧。」陆修权露出一个似乎只留给情人的温柔笑容:「那么我留在这里陪妳。」
祝映台送梁杉柏启程前往南长山岛。
梁杉柏用王五留下的手机拨打了他家中的电话,让他回来将自己单独拉去南长山岛,再从南长山岛乘快艇前往盲山市。祝映台望着那艘渐渐远去的小船,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不知多久之前,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站立在海边,望着船只拉走对他极重要的人,明知道不过是短短距离,思念和哀伤却在瞬间便潮涌了上来。
真奇怪!
祝映台摇了摇头。他的过去一片空白或是杂乱无端,偶尔想起的零星片段通通岁月交错,面目模糊,让人难辨真假,而这个场景在他那些模糊的回忆中似乎也是不曾有过的。到底是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这种……既视感?
祝映台收回目光,盘算了一下接下去的路线,决定从金银岛最南端开始绕岛一圈。
这个念头起源于祝映台对龙之岛内「龙迹」的猜测。他第一眼看到那些深入土中的刻痕时便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但当时并未想出个缘由,之后碰见了王五,为了威胁对方,他曾经以桃木剑划裂土壤,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想到,这些据说自古早龙神年代传下的刻痕,会不会是带有术力的剑气划裂大地所留下的痕迹?
如果说这些痕迹都是沾染了术力的剑痕,那么保留了数千年之久也不是不可能,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这些剑痕到底怎么来的?又是因为什么目的而存在?
祝映台想了许久,慢慢有了个想法,他认为之所以光从龙之岛那一块的几条剑痕无法得出结果,是因为这些剑痕并非单独存在,他猜测在这座小岛上的其它地方也有龙迹,它们共同构成了某种东西,因此他从码头以南的岛屿楔尖部位开始寻找。
金银岛的大部分使用区都在码头以北的位置,即楔尖的西北部位,而下方狭长的楔尖部位则几乎只是一片荒滩。祝映台信步走过去,发现在荒滩尾部是一大片的浅水区域,那里的水中插着高高的木柱和竹竿,下面似乎张着养殖渔箱和网子,但不太多。滩上倒放着几艘最原始的老式渔船,似乎也已经很久没人用过。
鸣金村人的确是个很奇特的族群,他们并不按照一般渔民的生活方式,积极捕捞海货与养殖水产,或是促进旅游业,他们似乎只要保证自己的温饱便已足够,余下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维护祖宗规矩与敬畏龙神方面,正如他们自己所说,他们是龙神的奴仆,一生都要奉献在侍奉龙神之上,但是祝映台又发现,在金银岛,他好像从未看见过龙神庙之类的礼神场所存在。是他没有发现,还是说龙神庙深藏在某个神秘禁地?
祝映台想起了梁杉柏曾经说过的周高安遇空村之事,不由暗暗猜测,这片岛屿之中是否还有除鸣金村、龙临镇以外的第三个聚居点,龙神庙也好,村民的藏匿地点也好,或许就在那里。
祝映台一面想,一面在金银岛上由南向北,自西向东推进。一路上除了过去走过的道路,他更着意挑选林地与偏僻的地方寻找,果然如他所料,所谓的龙迹并非只在龙之岛出现,而是遍布在金银岛全岛之上。
祝映台一面仔细搜寻,一面在随身携带的地图上,根据方位将那些龙迹标注在地图上,同时在白纸上按照比例转化将这些刻痕画在纸上。祝映台在描绘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龙迹之时,便隐约有了判断,随后他根据自己的想法,在地图上事先标出了下一个可能存在龙迹的地方,按图索骥,果然在更动了几次方位后,成功地在他所预测的地方看到了龙迹。
「长三百七十公分,西南东北向,深至少三公尺。」祝映台用随身携带的卷尺量测着他在杂草覆盖下所看到的刻痕。比起在龙之岛内的痕迹,这些刻痕都十分隐蔽,并且有一些因为筑路或是其它人为因素已经被破坏,但也足以证明祝映台推论的正确性。
他的草稿纸上很快勾勒出越来越多的线痕。在树荫底部,排水沟旁边,在砂石地上或是深入泥土,有的长,有的短,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多,有的少,朝向不一,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当它们被共同呈现在纸张之上的时候,却彼此紧密相连,构成了一个整体。
破碎的片块隐藏的是完整的个体,祝映台一口气走了三个多小时,从下午两点半一直走到将近六点,他不停在林中徘徊,钻进钻出,最后他绕过龙之岛,由龙临镇南口的路爬到鸣金村北的岔道,沿着通往灯塔的道路前进,一直到海岬末端。这是最后一块他要查探的地方。
巍峨的灯塔依旧耸立在海岬尽头,临近夕阳西下之时,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整个洋面,反射出点点金光,那恢宏的景象衬得这个黑色巨人更显苍莽与威严。海涛声奔涌不息,祝映台被海风吹拂着一时竟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散落的金光好似游鱼一般游移跃动,他看着看着,竟渐渐入了迷。在祝映台的视线中,那些金光好似有了自主意识一般,从四面八方汇拢而来,顷刻之间组成了一块四方平台。
「苍龙火中化,天水掩神藏……」不知不觉就从嘴里吟诵出了这样的句子。在祝映台的眼前,金色的平台忽然一寸寸延伸出金色的道路,一截一截,通向远方。天色渐暗,那条道路却依旧金光跳跃,犹如暗色天幕之下的唯一神光。
是光道?
祝映台抬起头来,却见古老灯塔早已不复死气沉沉,正是从那高高塔顶之上,充满生机的火焰熊熊跳跃着将它焰色的光芒穿透暮霭,自空中向下铺展出海中一条光灿明亮的通衢大道。
这时耳中听得轻声一响,「啪」。
再响,「啪啪。」
像是打火石互相敲击的声音,随后是「轰」的一声,火焰瞬时跳动了起来。下一瞬间,便见到点燃的灯笼在海上出现。晃晃悠悠的灯笼在海涛之中升起,并不避讳周围的海水,兀自保持着火苗的稳健有力。那盏灯笼乃是执在一只白玉般美丽的手上,而那只手则从一截黑色的广袖中伸出,属于一名黑衣人。
祝映台睁大眼睛,他记得清清楚楚,这背影、这衣服、这墨玉箍,都是他在梦中所见过的。
他,又在作梦了吗?
黑衣人举着灯笼沿着那条金灿灿的道路向前直行,波浪拍打着他的脚背却无法撼动他半分,自有光道由上方为他展开平坦前行之路,他一路缓行,手中的灯笼里跳动着不同寻常的赤红色光芒。
祝映台忍不住猜想,那里面燃烧的到底是什么?
黑衣人缓步前行,但这次,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人。那并非是祝映台曾在梦中见过的打铁人,一开始祝映台甚至没有发现这第二个人,因为那抹身影瘦削而缺乏存在感,他就走在黑衣人身后几步,恭谨有礼,只默默跟随前者的步伐,看起来是前者的仆人。
灯笼晃动中,光道的尽头似乎来到,祝映台见到黑衣人立在光道的边缘,停了下来。海风吹起他的衣袂,在空中扯出各种形状,他定定看着面前月色下的洋面,随后将灯笼小心交付身旁的仆人,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口长形的黑色木匣,狭长扁平。黑衣人伸手无限爱抚地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