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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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样子，沈夜忽然笑了，“本座没有你想象中如此脆弱。”
“……与罡斩对战确实消耗我过多，但他并非我所杀。”姜世离缓缓道，“他因蜀山而死，也算是昔日同伴，我心中……也罢，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世人都道我是杀人不赦的妖魔头子，我又何必费心解释。”沈夜道：“这几年你所作所为我都知晓，姜兄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想必是受人蛊惑才会如此。”
姜世离想起枯木，才注意他并不在此。
“还好流月扣护住心脉，才救回半条命来。”沈夜摊开手掌，其中躺着几枚碎片，“但受不住激荡灵力，你与罡斩战后它便碎了。”
姜世离接过碎片，沉默不语。
“对不起……”他说，“我、我没想到会……”
沈夜笑出声，道：“不用道歉，能以流月扣与姜兄左右，我之荣幸。”
“我会设法补好。”姜世离执意道，“还有蚩尤冢之事，重楼他……”沈夜制住他的话，“我都知晓，姜兄无需再说。况且此次你们攻打锁妖塔，重楼并未现身，我就知晓他已经不会再现。”说着一顿，“此番下界我最多停留五日，本想去蜀山典籍中查阅一二，但此番看来我既救了你，那群道士是不会再容我翻看蜀山典籍了。”
姜世离眉间紧蹙。
“我准备起身前去太华山。”沈夜道，“依重楼旧闻，他曾数百年前现身蜀山，而蜀山旧事一任长老道臻则与紫胤真人熟识，紫胤真人近月来曾与太华山南熏道长讨论剑术，我可以前去询问一二。”姜世离略微思索，道：“我与你同去。”
沈夜以为自己听错，太华山比起蜀山更僻静些，却难保他们不会与蜀山同一战线。“神魔之井如今结界难入，我怕是也要再寻他法进入魔界。覆天顶有血手毒影足够，况且四大世家此番重创，应该不会这么快再攻打上来。”沈夜沉思，“也好……太华山一向不管世间之事，对魔君之事应该不会如中原武林如此态度。”
姜世离笑笑，看着他，道：“无妨。”
二人即刻动身前往太华山，临行前血手来报夏侯瑾轩想要见他一面，姜世离沉思片刻，拒绝了。
太华山地处西北，山顶设有结界，寻常传送之法不能而至，凡是上山者无论是谁都要亲自过十二山道。二人来到山下，小路被白雪铺盖，像极了十一年前折剑山庄前的雪山路。
“眼熟？”沈夜问姜世离。
他知道沈夜指的是什么，只轻轻点点头。折剑山庄无论何时永远是姜世离心中一块痛，沈夜无心再揭开伤疤，只是轻声说：“这小路让我想起初见姜兄时候。姜兄一身紫衣，误以为我是上官世家弟子，前来追问，说雪路难行。”姜世离点点头，与他踏雪并肩徐徐而行，“我很少想以前的事了。”
“说到底，姜兄还是未曾变过。”沈夜道，“四大世家合力攻打覆天顶，姜兄重创皇甫世家，却惟独对皇甫卓留了情面，这难道不是因为昔日旧情？”姜世离不语，沈夜见他沉默，竟去扯他衣袖，道：“雪路难行，请姜兄把手给我。”
姜世离看他一眼，慢慢地把手放在沈夜掌中。
“五年前千峰岭，姜兄问我若是日后发现自己换了一个人回如何。”沈夜微微一笑，浅声道：“那时候我说，要将当年折剑山庄雪山路上的少年找回，只为那句信得过。”说着他的手掌微微向下扣去，姜世离略微惊诧，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而今本座却说，雪山路滑，还欲与姜兄结伴而行。”
双掌相握，十指相扣。
流月城紫微尊上，净天教主魔君，就在这太华山雪花铺满的小路上，手牵手，宛若当年雪山路相依相随的两位少年，也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沈夜极少这么做，流月城冰冷的时光足够让一个人的热忱熄灭。二人路上未说一字，也没有放开手。倒当真如沈夜所说那般，雪路难行，结伴一起才好。
作为大祭司的他很少与人结伴同行。
二人走了半天，终于来到山门前。沈夜看了看山门上的刻字，刚想开口，远处走来一背剑之人。
“紫胤刚才还说察觉会有人来访，果真如此。”来者正是南熏真人。沈夜道：“这位本座同伴，净天教主姜世离。”
南熏秀丽的眉毛蹙起，道：“流月城高居九天之上，也会参与下界武林之事？”
“同伴而已。”沈夜道，“我与姜兄老友相识，正如真人与紫胤道长。”南熏真人微微一笑，“太华山素来不管中原武林之事，既然来了便一同入内罢。”
姜世离心中略有惊诧，不过也没放松警惕，跟着沈夜一同跟随南熏真人前往一处幽殿。太华山比起蜀山要小些，但难得清静，到处被雪覆盖，看着别有一番风情。
“紫胤原与我一同品剑，说感到会有人来访，没想到被他料到了。”南熏真人笑笑，“我这柄秋水被他看上了，他说我灵力刚强，这剑柔和，相互亏损。”紫胤道：“你若是想要好剑，多则一年少则三月，我亲自铸与你便是。”
南熏笑道：“你们聊，我去下山转转。清和今日托我给他带些好酒，不能被掌门师兄瞧见。”
等南熏离开了，紫胤才对姜世离说：“净天教一事我略有耳闻，你们来找我的原因我也大致猜到。流月城严格来说不算仙神，若是能褪掉清气化作普通凡人，便能在下界居住。”说到此紫胤眉间一动，“……还有一激进之法，也可以在下界居住，只是……”
“只是如何？”
紫胤叹息一声，“大祭司可听过几百年前的琼华一派？昔日琼华派玄霄师叔正是由半仙之身愤恨下周身清气化作怨气，舍清骨蜕化成魔。”姜世离震惊道：“魔……？”紫胤点点头，“确实，但是玄霄师叔当时情景复杂，几百年来也就唯他一例。他后入东海囚禁机缘巧合之下偶遇魔尊重楼，经点化后成为重楼身边一员魔将。”紫胤平淡说着，“成魔之后自然可在下界居住，只是中原武林对魔族一类看法颇为异己，纷纷群起处之后快。魔族虽强，但终究寡不敌众。二人若当真想寻清浊交融之法，可要算清这中结果了。”
“……难道我烈山部注定要亡。”沈夜心里想，成魔一行不大可取，若是成魔流月城是断断不能居住，先不说如何成魔，其次即使变成魔后又要居住何处？
“大祭司不必心急，成魔一事虽不可行，然中皇山内生有一血色奇花，名曰忘魂。药效同东海虹芝屿的誓缘枝恰如其反，会分离凡人五魂七魄，或是记忆也可分离。此物对于仙神来说可以去除清气之魂，降为凡人。降为凡人后肉体化为凡胎，不可再回九天之上。死后魂魄进入鬼界轮回，周而复始，与常人无异。”
沈夜问道：“那忘魂花可有何特征，要如何使用？”
紫胤淡淡道：“花朵细密，几簇生于一枝，血色艳丽，生于树上。取之熬煮成汤，服下即可。”说着又道，“忘魂花生于一幽境内，细细寻找即可。”
姜世离心中安慰，沈夜也难得展开笑容：“如此多谢。”
紫胤看着姜世离，没说什么。
二人辞别紫胤，沈夜恨不得现在就到中皇山中，姜世离拉住他，说天色已晚，不如在山下小镇歇一晚明日再去也不迟。
碍于姜世离的身份，太华山并未多做挽留，还好山下小镇地带偏远，对中原武林之事尚不了解，客栈老板也很是热心。当下正逢中秋佳节，老板热心的宴请宾客，见沈夜与姜世离还塞给他们一盏花灯，说山上有仙人，若是顺着镇中河水放花灯许愿，仙人会保佑定会实现。
姜世离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没放过花灯这东西。沈夜更是如此，流月城除神农寿诞与外并无节日，更别提下界放花灯这等民俗。
“姜兄感兴趣么。”沈夜晃晃手中制作并不十分精美的荷花灯。
刚入夜，镇中一片祥和景象，姜世离道：“放了……倒也无妨。”
二人不语，结伴来到一处僻静河边。沿河岸已经漂起大大小小数百枚花灯，沈夜俯身将花灯认真放入河中，掐了个诀，那花灯中烛火大盛。姜世离见状，微抬起掌心，浮出一股轻微魔气，那魔气托起河岸中所有花灯缓缓升起，所有人站住脚步仰望着，宛若万千璀璨星辰，数百枚荷花灯浮在空中徐徐上行，犹如仙境。
“许个愿罢。”沈夜在心中默念，姜世离思索片刻，也依他所言在心中许了个愿望。
“你这番下界时间紧张，明日便要前去中皇山，也是要用传送之法的，还是早些休息。”姜世离道，“我去与血手传信，询问一下最近教内事宜。”
沈夜点点头，“如此，不劳烦姜兄。”说罢转身返回客栈。
他见沈夜走远了，走入客栈内了才进入不远处一家玉器小铺。推开小铺大门，掌柜闻声跑来，殷勤问道：“客官有什么喜欢的随便挑就是。”
姜世离从怀中掏出流月扣的碎片，道：“能补好么。”
掌柜见他衣着高贵不凡，所拿出碎片质地奇特，想必是何名贵奇异玉种，顿时对这位顾客刮目相看。他仔细拿起一枚碎片，放在烛光旁细看，啧啧称奇，“奇了奇了……这不像是玉的质地，其中还有光似的，不过也倒是能补……客官请稍等。”说罢他钻入后铺，片刻后钻出，手中多了一枚荧光紫玉，“这紫晶是前些日子山上清和长老下山之际卖……赠与小店的，咳咳，若是以其紫晶镶嵌断痕处，再以炙热金液粘合，想必是可以修补好。”姜世离点点头，“那便如此罢。”
掌柜手脚极快，姜世离耐心地等了一会，当掌柜将最后一枚碎片镶嵌好的时候，流月扣已经在他掌中大放异彩。“能镶嵌这等奇石是老夫福气，唉，这温润的似玉非玉的质地，真是当真奇妙呐。”
姜世离谢过，取过修补好的流月扣回了客栈。
沈夜刚刚给瞳以偃甲鸟回信，告之中皇山一事。偃甲鸟从窗外飞出，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已晚，姜世离走上客栈二楼，停在沈夜房门前，手中攥着流月扣。沈夜看见门前隐约有影子，正想和衣而睡的他一掌击开房门，看到外边站着的姜世离倒是吃了一惊。
“……姜兄还不休息？”
姜世离把流月扣藏在身后，紫晶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微微陌生。“……刚从外回来，见你房里灯还亮着。”沈夜揉揉眉心，“瞳来了传信，又问了其他琐事。”姜世离瞥到他腰间依旧挂着当年他所赠那枚木刻花生，与大祭司服极为不衬，便道：“这个……我补好了。”
他伸出手来，沈夜看见了重新修补好的流月扣，不由得说重新修补后流月扣的光芒更艳丽了。他怔了片刻，姜世离俯下身来以它换去木刻花生，“我不懂，玉铺老板说以紫晶金液修补比较好。以前也听皇甫……说过，君子玉不离身，流月扣虽非玉，十一年后也算物归原主。”
沈夜没有说话。
姜世离归还流月扣后便离开了。
次日清晨，沈夜早早醒来，流月城黑夜极短，所以他睡眠也极少。姜世离已经在楼下等他一同去中皇山。
沈夜简单施了个法，然后走过去，“姜兄可以启程了。”
“嗯？”姜承觉得沈夜将什么东西施法放进自己手中，垂首一看正是昨夜修补过后的流月扣。他忙低头去看沈夜腰间，流月扣正端端正正挂在那里，又翻过来看看自己手中的，原来是一半。
“可以走了。”沈夜笑。
“唉，阿夜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依旧如此……”姜世离拿他无法。二人施法离开镇甸，转瞬便来到中皇山。
“老友眼前没有流月城大祭司。”
姜世离望望入目的中皇山茫茫白雪，“我们要如何寻找？”沈夜略加思索，道：“我昨夜托瞳帮我调查，想必不久就会有回音，我们先仔细寻找，看看有无灵力凝结而成的幽境结界一类。”姜世离点点头，他走在前边，忽转身对沈夜伸出手，道：“雪山路滑，大祭司结伴同行如何？”
沈夜愣了片刻，然后道：“……魔君是魔，与本座同行，不怕？”
姜世离看他伸出手，握住，然后道：“风雪中，无妨。”
二人走了一小短路，偃甲鸟找到沈夜，落在肩头，张开喙，传出瞳的声音，“古籍上确实有忘魂花的记载，传闻是昔日神农大神种与中皇山雪顶，花树沐雪而生，诡谲似血，古籍记载仅此而已，却不知功效会如此。”沈夜点点头，偃甲鸟消失。“竟然在山顶，可惜中皇山布有结界，我们怕是要自己走上去了。”
中皇山风雪微大，二人结伴并肩而行，一直走到风雪停了，天色上下一片湛蓝。不过很快沈夜就发觉结界的灵力越来越强。“应该就是这里。”他们停下来，“破此结界还要麻烦姜兄的魔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