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巨人]缄默-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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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有风吹过，带着烛火一阵晃动几乎熄灭，房间里猛地一暗，利威尔的脸沉在阴影中，艾伦看不见他的表情。
　　烛火很快恢复了稳定，利威尔映在墙壁上的影子揺了几下，终于恢复了静止，房间再次明亮起来。
　　
　　艾伦深深低下头去，紧握着拳头，紧得整条手臂都在发抖。他沉默半晌，才再开口：“……不对，您说的不对……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让利威尔有些恼火。他甚至在心里会想了一遍自己所说的话，都是关于对他自己的叙述和评价，却反而被这个相识不过两年的下属说不对。他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耶格尔，我是什么人，难道你比我更清楚吗？”利威尔的语调仍很平淡，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没有力气发火，但声音已经十分冰冷，显然是不愿再继续这段对话了。
　　然而艾伦却好像没有听出利威尔的意思，继续说道：“您不是为战争而生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为战争而生的。人们诞生于世，一定是为了更加有意义的事情。您难道从没想过，等到杀尽巨人、赢得最终的胜利的那一天，等到人类迎来不受巨人迫害的和平的世界，您想要做些什么吗？”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声调因为激动而过高，显得有些怪异。
　　“我想过很多很多次……我想去墙外旅行，想看冰川，沙漠，还想看大海，我想……”
　　
　　“耶格尔。”利威尔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明白么？战争结束了。人类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一一杀掉每一只巨人，这就像人类永远拔不尽田间的杂草。现在巨人干部被击溃，他们大势已去，再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墙内非常安全，墙外剩余的巨人如果不会自灭，人类也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出控制和消除的方法。人类已经胜利了，这里就是你向往已久的‘不受巨人迫害的和平的世界’。
　　“现在这个让你在无数美梦中浮想联翩的世界不需要利刃，他们只要温吞驯顺，只要虚假的和睦和繁荣。他们不需要调查兵团，所以调查兵团死了。你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位置留给调查兵团的幽灵吗？”
　　
　　艾伦的头埋的更低，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
　　“调查兵团是被陷害的……这里不是新世界……”他停顿了一会，像在尽量平复激动的情绪，“我脑子不好用，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新世界一定不是现在这样。那该是一个更加真实的世界，至少在那个世界里，为人类的自由而牺牲的人会成为受人尊敬和缅怀的英雄，他们的精神会是整个人类宝贵的遗产……”
　　
　　“所以呢？”利威尔真的被艾伦这些天真的话激怒了。他放下环抱的双臂，狠狠地盯着少年，甚至冷笑了两声。
　　“这里不是你要的新世界，所以你想怎么办？闯进议会下院把投票赞成解散调查兵团的人都杀光？用刀架在达里斯·萨克雷的脖子上逼着他给埃尔文正名平反？还是说调查兵团剩下这几个人聚在一起，招兵买马发动起义，等推翻了中央政府，就由你来当新的大总统？”
　　
　　“我不知道，兵长……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个腐朽的社会……”艾伦摇了摇头，第一次抬起头来直视利威尔的眼睛。少年金色的双眸中有明显的闪动，却无论如何不肯退缩。
　　“但是我知道，只要活下去，就还有机会去寻找方法，就还有希望。现在放弃生命的话，那些为了新世界的达成先于我们而去的人，就都白死了……”
　　
　　利威尔微微一愣。他觉得他的心被猛地撞了一下，并不疼，却让他猛地几乎落下泪来。
　　几天里他为了救埃尔文的命不眠不休拼尽全力，想着只要埃尔文能够活下去，就还有机会去寻找方法，就还有希望。
　　如今少年对他说着一模一样的句子，乞求他不要死，不要放弃无数人为之献上生命的伟大事业。那双金色的眸子如此真诚而坚定，亦如他们第一次见面，少年大喊着杀光巨人时一般。
　　
　　他是真正的怪物。没有人能让他的意志就此屈服。
　　
　　而自己，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屈服于这个世界的黑暗了。
　　
　　“艾伦，那些人是因为我而死的。”
　　利威尔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看到艾伦狠狠摇头，却不理会继续说着：“因为我的命令，我的疏忽，我的软弱，利威尔班死了，很多人死了，最后连埃尔文也死了。如果人类是因为弱小而饱受欺凌，如蝼蚁般悲惨地死去……为什么我已经是人类最强，却还是谁也保护不了？”
　　
　　“不是的，兵长，请您别这么说……”
　　“我该跟他们一起死，一起战死在墙外，被巨人咬断嚼碎，吞入腹中，尸骨最终化为恶心至极的呕吐物，在某个肮脏的角落腐烂殆尽！为什么他们都死了，而我到现在还活着？！”利威尔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声音尖利而怪异，听起来就像是野兽临死前最后的哀鸣。
　　
　　“兵长……您保护了我啊……”艾伦眼中的泪水蓦然落下，他过了一会，才惊觉一般别过脸，抬起手遮住眼睛。
　　
　　“您从巨人的手中，从人类的恶意手中保护了我……您不记得了吗……”
　　
　　利威尔修长的眉缓慢地拧紧。他眯起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好像没有听清少年所说的话，又像是无法理解那句话的含义。
　　时间静止了很久，他拧成一团的眉峰才稍微舒展了一点，化为停留在眉心的两道无比悲伤的深纹。
　　
　　然后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像要把心脏都咳出来。水杯从指间落下，摔碎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已经凉透的蜂蜜水大片地溅上他的裤管，带来一阵潮湿的寒意。
　　他咳得跪倒在地上，深深地弓下腰去，全身都因为体内那股激烈地折磨着他的力量而战栗不已。那股力量如此巨大，恶狠狠地撞击着他的五脏六腑，没有间歇，也没有尽头。
　　
　　他不知道他一直咳了多久。
　　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艾伦跪在他的身边，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口中反复呼唤着他的名字。
　　“利威尔兵长……”少年的声音早已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利威尔用手按住胸口的位置，手指扯着衣服，慢慢收紧，瘦削的关节挤压到极限而泛起一片异样的白色。
　　“艾伦，好疼……”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这样说。
　　
　　“兵长……”
　　
　　“心脏……好疼……”
　　
　　那时，一滴陌生的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虐到头了，艾玛_（：з」∠）_
　　其实我在想是不是应该趁公共章节再上一次肉……因为可以自己锁起来避免小黄牌_（：з」∠）_

☆、To　Levi

　　
　　那个晚上，利威尔十天以来，第一次流下眼泪。
　　
　　那个晚上，利威尔很多年以来，第一次流下眼泪。
　　
　　泪水一旦决堤就再也止不住了。心底太多的空旷、痛楚、不甘、懊悔，全部化为从眼眶不断涌出的水滴，落在地板上，渐渐汇聚在一起，眼中所见都是一片模糊。
　　然后艾伦安抚般地扶他起身，将他圈入怀里。他能感觉到少年单薄的胸膛不住发抖，和滴在自己肩膀渐渐氲开的温热的泪。
　　
　　“兵长，我是没有未来的人……当年如果不是您和调查兵团，我一定已经死在军事法庭上了。调查兵团是我唯一的归所，兵团解散之后我的下场是什么，不用想也可以知道。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刚跟您说的战争结束之后想要完成的梦想，我很清楚其中任何一个都绝无实现的可能。”少年在这样说的时候声音很平静，仿佛这段话他已经在心中演练了无数次。
　　
　　“可是兵长，”他抽噎般地深吸了一口气，“您说过您会负责监视我呢。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作为人的意识，失去了人类的尊严，就由您亲手将我斩杀，了结我的生命，让变成了怪物的我不会去伤害任何一个我所爱的人。因为有您，我才敢不怀恐惧放手战斗，因为您的存在，我才能到今天仍是艾伦耶格尔。”
　　他把脸埋在利威尔肩膀上，停顿了一会。
　　
　　“……兵长，我的结局，能请您一直看到最后吗？就算调查兵团已经解散，就算我们都不知道通向光明的路在哪里……可不可以请您，就只看着我？”
　　
　　利威尔微微侧过头来，只看见艾伦栗色的短发。那时少年身体的颤抖终于停下，他把手臂又收紧了一点，炽热的胸膛紧贴着利威尔。
　　
　　“……兵长，请您为了我继续活下去，好吗？”
　　
　　那一晚后来的时间艾伦为利威尔包扎了被破碎的水杯割伤的膝盖和手掌，清理掉地板上的水渍和碎片。做完这些之后，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发白。
　　利威尔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他睡得极沉，没有遭遇任何梦境，醒来时全身上下都是针刺一般的酸痛，精神却好了很多。
　　壁炉的火烧得很旺，噼里啪啦地响着，房间里十分温暖舒适。从窗子望出去，蔚蓝的天空很晴朗，接近正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室内，在地板上投下一个四边形的光影。
　　
　　利威尔起身下床，披上衣服来到室外，就在院落中看到了艾伦。少年正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展开，搭到拉在两棵树之间的绳子上晒干。
　　那是利威尔的那套制服。
　　前夜与狼群的战斗中制服上染了太多的血迹，少年竟一丝不苟地都洗掉了，连白色的衬衫都洁净如新。
　　
　　艾伦挂好了一件，回过头到木盆中去拿下一件时，正好对上了利威尔略有些诧异的目光。
　　“兵长，您醒了。”少年开朗地朝他微笑，又指了指挂在绳子上的制服，“衣服只有肩膀的位置破损了一点，等回到城里找家裁缝铺子，应该能补得很好吧。”
　　利威尔撇了撇嘴，“没有必要，不过是套旧衣服罢了。”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又微笑起来，继续着挂衣服的动作，似乎利威尔冷淡的反应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困扰。
　　“太好了，您好像已经打起精神来了呢。”他一边用力扯了几下已经搭在绳子上的衣服，拉直衣襟上细小的褶皱，一边这样说道。
　　这句话让利威尔也愣了一下。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
　　“哼。”
　　
　　艾伦用余下的干货熬了杂菌汤作为午餐。利威尔连着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菌汤口味清淡易于消化，他倒是一口气吃下不少。
　　“兵长，我上次来扫墓的时候见过守墓人，如果他不做了，可大部分的生活用品都没有搬走，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死了吧，”利威尔冷淡地说，“从东边的栅栏上大片的血迹看来，应该是被狼咬死了。”
　　
　　艾伦的手因为惊讶而不稳，调羹跟汤碗碰撞发出一串响声。
　　“不愧是兵长，昨天一起从那边经过，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有血……”
　　他用略显沉重的语气赞叹道，呆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利威尔注意到了他的沉默，抬起眼睛看着他。
　　少年又想了一会，叹了口气，犹豫着回答道：“我在想，原来吃人的不只是巨人啊……因为一直在跟巨人战斗，已经几乎忘了这一点了。”
　　
　　他本以为利威尔会冷哼一声骂他“白痴”，没想到利威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吃人的不只是巨人。巨人总有一天可以除尽，人类的敌人却永远不会消失。”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把留在墓地中的狼的尸体拖到墓园之外一片空旷的地方，架起木柴一把火全部烧掉了。第三天两人打来清水，一一擦干净溅在墓碑上的血迹。
　　那时艾伦轻抚着碑文，忽然回过头来望向利威尔：“兵长，我之前看到守墓人的小屋后院中有一块备用的碑石，我们来为团长立一块墓碑吧。”
　　
　　所谓备用的碑石其实是一块废弃的碑石，上面刻了两个字母，但不知雕刻时出了什么事故，方向明显往右上方倾斜了。艾伦找来刻刀，略放大了一点字体，巧妙地用埃尔文·斯密斯的名字盖住了那两个字母，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原本的印记。
　　
　　“墓志铭该怎么写呢？”少年停下来询问利威尔。
　　利威尔想了一会，接过刻刀，在那块碑石上刻下了几行字。
　　
　　埃尔文·斯密斯
　　808…852
　　此处长眠着调查兵团第十三代团长埃尔文·斯密斯
　　他曾为人类献上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