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辰异闻录-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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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准圣红云老祖一脉的遗族，你说你叫卓枫，难道你是龙腾大将卓义一族的后人？”
　　卓枫似乎相信了对方的身份，锁链捆绑让他无法上前，但是刺耳的当啷声表明此刻他的激动：“你真的是天族遗民！我天族除了你还有何人存活？红云老祖一脉，你和红是什么关系？”
　　卫封显然也没想到天牢中居然关了亲戚，将苏桭丢在一边。
　　“我只是偏支，你说的红可是与仙族通婚生下来的那位仙子。”
　　卓枫身形一滞，哑着嗓子问：“你，你可知她的孩子最后去了哪里？”
　　“她——”卫封突然不说了，“你是她的什么人？”
　　卓枫半晌才道：“我在天界大战结束前我就被抓了起来，不知道她最后经历了什么，我不相信张友人说的，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你是卓枫，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卫封不顾背后卓枫的质问，转头盯着苏桭：“我的话就到这里了，七日之后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请你先想一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天君不过在等你一个答复而已，别让他失望了。”
　　说完卫封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走出了天牢，徒留卓枫一人在后面大声的呼喊。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九

　　“你去了天牢？”
　　卓琊检查完岁星盘的状态后回到了天沉宫，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一身的寒气将周围空气冻低了些许，他接过卫封泡的茶，眼睛轻轻一瞥。
　　“我去见了苏桭。”
　　“我没让你去见他。”
　　卓琊语气里有隐隐的不快。
　　“天君在担心什么，再过不久一切都结束了。”
　　卫封想到了自己在天牢遇到的人，有些冲动想告诉卓琊，但这个消息很可能改变他们原本的计划。
　　有些故人，就让他故去吧。
　　“天帝已经下令五日之后开启诛仙台，这与我们的计划不谋而合。”卫封最后选择了避开卓琊的目光，隐瞒下天牢中发生的事，“但是天象异变，蠢蠢欲动。”
　　“五日之后杀破狼再度重逢，这样的日子诛仙的确再合适不过。”卓琊没有表情，只是看了一眼外面。
　　“天君，当年重域在南诏国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预测到了今天的结局吗？”
　　可能在震荡来临前夕，每个人都会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可能，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孩子。”卓琊难得笑了，和重域初相识的那段日子在回忆中很温暖，那时候重域在他心中简直像是无所不能的父亲，如今却走上了相互背离的路。
　　卓琊也记得，那个时候天界没人喜欢他这个南诏国来的奇怪小孩。
　　当年的那些人，差不多都不在了。
　　要是没有当年的事情，天君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卫封脑海中显出这样一个疑问，若当年揽月没有告诉你那样的真相，你还会执意复活寒冰中的那人吗？
　　卓琊忘了吗？不，他只是让自己不要去回忆过去，无论是好的回忆还是坏的回忆，那些经历过的事，每一件都像发生在昨天。
　　经历过重重考验也不被天帝信任，因为身世的原因被诸仙避之，甚至连重域都怀疑过自己，以前这些事情回想起来都会鼻中酸涩，如今却只余胸口空荡荡一片。
　　卓琊一路走来，将脊背挺的越来越直，心却越来越寒。
　　“天君其实是个温柔的人。”最后，卫封不过吐出了这样一句话，他不懂卓琊，却也最懂卓琊。
　　换做自己，又会如何，卫封不敢想。
　　“天君？”
　　察觉到卓琊一直不说话，卫封疑惑地低头，发现他居然睡着了。
　　卫封将冷掉的茶水收好，从里屋拿出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安静守着这沉寂下来，冷冷清清的天沉宫内殿。不久之前，那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候还是有些人气的，天君偶尔还是会笑的，命运让人不得不背负的东西从来不美好。
　　内殿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摇曳着释放微弱的光芒，偶尔不安的颤抖几下，院外鹭鸶不复当年的盛样，像是应了主人的心境孤独低垂。
　　这天界一如既往的人情冷淡，最高位者如是，手下众仙如是，这样的一族人却取代了天族的地位，真是业报啊。
　　卫封想起当初被天君找到时的情形，那时候距离天界大战已经千余年了，自己还在万鬼林里面游荡。
　　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住的洞穴附近有一家紫貂，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这一切都在追随卓琊的过程中被自己遗忘了，今天突然想起倒是有点恍惚。
　　最初，卓琊的计划是为天族人复仇，后来……
　　“所有上位者都是踩着无数支离破碎的残骸，最锋利的刀刃是依靠饮着无辜者的鲜血才锻造的，复仇有什么意义？等着千年以后仙族的人再次卷土重来，继续斗争吗？”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结束战争。”
　　说出这句话的卓琊眼底通透，心如明镜，卫封感到那一刻的卓琊与他不同，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命运。
　　再过了几年，天君对自己说。
　　“我只想找个地方安静的生活，有几个真正在乎自己的人陪伴，不，一个就好。”
　　“三界没有了容身之处，那么我们就自寻天地。”
　　“卫封，跟着我，我一定会成功的，我已经找到了创造虚无之界的办法，我们马上要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
　　几年前，卓琊突然问自己相思为何物时，卫封刹那间觉得有很多东西可能已经超出了计划之外，卓琊真的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人了。
　　“我倒是很想去这人间走一遭，尝尝这所谓的相思，品品这落泪的滋味。”
　　一生最怕的，不过就是一语成谶。
　　苏桭，你恐怕真的不会知道卓琊为了今天这一切放弃的究竟是什么。
　　苏桭在梦中惊醒，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好像有个人在不断地念着自己的名字，彷如魔怔。
　　天牢里静寂寒冷，空寂茫然，就连卓枫都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像白天卫封离去时那样癫狂。
　　土豆在自己颈窝处缩成一团，睡得酣甜。
　　黑暗中睁开眼睛也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像是从一个梦掉进了另一个梦。
　　小时候也会半夜惊醒，做着充满血腥味和死亡气息的噩梦，要是适逢那夜凄风苦雨那就更是别有一番滋味了，后来到了罗浮山一切才有所转变。
　　这无故的惊醒让苏桭彻底没了睡意，卫封白天的话对自己还是有了些影响，虽然不想承认，但有一瞬间苏桭的确动摇了意志。
　　卓琊也是天族的人，所以他现在是要为族人复仇，他要向整个天界开战吗？拥有了上古神器的他真的会是天界诸仙的对手？还有离琰，失去了内丹的离琰会流落到哪里，他该怎么活下去。
　　从卫封口中得知卓琊可能会来救自己的时候，苏桭非但没有宽慰，反倒更加的无措，他甚至有种感觉，当他踏上天庭与重域见面那一天，自己就预见了有这么一天，兵戈相对的一天。
　　三界中还能找到一个愿意上诛仙台救下自己的人吗？
　　“太迟了，你们都回不了头了。”
　　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清晰而又遥远，幻觉还是真实？
　　蜡烛被点燃，一个人靠近自己，那张苍老的脸怎么会不记得，真的命格出现了，可苏桭却觉得十分不安。
　　命格的脸色并不好，也许这些日子以来天界没有一个人过得好，只是他现在的表情真的严肃的可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有些怜悯般看着自己。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的命格吗？”命格的声音像是冬日的枯柴，毫无水分只会发出细微爆裂声的枯柴，“我曾经对卓琊说，三界之中只有你的命是查不到的，他为此还去找过獬豸，其实这话并非完全真实。”
　　苏桭不明白到了绝境之时，命格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干什么。
　　“命可以改，自然也可以根据星象转移推溯。原本你命中杀、破、狼三星拥立，是卓琊冲了这命局。”
　　“七杀乱阵，破狼便失去了原本的平衡，在牵引下归复原位。”
　　“所以除去情根的你，无论如何也只是只无情无义的兽。”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苏桭一瞬间只有这个念头，紧接着浑身冰冷，因为命格继而道。
　　“可是卓琊想要看真相，诛仙那天他已经准备好重置你的命盘了，你觉得他看到的会是什么？”
　　苏桭嘴巴张了张，最后慢慢合上。
　　“天族人的命运，再一次摇摆不定。”命格用苍老的眼神望向自己，转头看了一眼卓枫，“苏桭，你听过鬼哭吗？万鬼恸哭的场景，你一定没见过吧？”
　　苏桭眼前一黑，仿佛置身地狱，耳边传来刺耳尖锐的哭声，一声声凄厉绝望，要将内心所有的美好打碎。
　　“可是我经常能听到，天族所有死去亡灵的魂魄夜夜都在哭泣，真正的万鬼同悲。”
　　苏桭在这无休无止的凄惨哭叫中几乎疯狂。
　　也许卫封是对的，卓琊要放弃的是自己无法想象的，那样沉重的担子他一个人背负走了这么久，自己能做的不是让他放下，而是可以让他独自前行。
　　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命格何时离开的苏桭不记得了，太阳穴突突直跳引得阵阵发痛，攥紧了手中的纸条疲惫地将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轻轻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好久才更，今晚连更到结局。


☆、五十章

　　　　据说每次天界诛仙的时候，人间都会产生异动，距离最近的一次就该是重域受天罚的时候，那一次人间具是荒烟蔓草的大地，血肉铸造的山川，分裂长达百年。
　　苏桭不是仙，当年东海一事打乱了他的修行计划，自那以后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过去这么多年，早该换上仙骨的他依然只是妖。
　　“听说人间会有一顿很不错的上路餐。”苏桭看着眼前一如既往的饭菜，撇撇嘴。
　　卓枫对他的自言自语不予理睬。
　　“吃顿好的，才能上路啊”
　　听到这话却也情不自禁的额头上爆出青筋。
　　“你今天的话尤其多。”
　　苏桭惊喜地抬头：“你总算肯和我说话了？都四天了，你再不说话我都要以为你先走一步了！”
　　“……”就不应该开口的。
　　“话说回来，以后你又要一个人吧。我说你也应该看开点，都多少年了。”苏桭语重心长地说，“那句话怎么说的，人之将死，他的话也要听一听的。”
　　“鸟之将亡，其鸣也悲。”
　　“不是这句，昨日我突然想起一事，你可以修金身，佛界不在三界的管辖中，那你就可以自由了，不用再待在这种鬼地方了。”
　　“小子，你突然话变得这么多，是不是怕了？”
　　苏桭眉眼一弯：“谁不怕死？”
　　卓枫不屑地哧了一声，随后却也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安慰人这种事平素最不会做。
　　“喂，这种事有什么可怕的？老夫当年可是受过千雷劫的，不照样好好地。”
　　“那你怕什么？”
　　“我……”卓枫突然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拥有龙腾大将血脉的一族从来是无所畏惧的战神，自己究竟怕什么？
　　“想也是，这世上能让你怕的东西恐怕还不存在，换做是我光在天牢一个人度过千年都无法想象。”
　　“我也会害怕，无法保护身边的人，那种感觉很可怕。”卓枫低声说，“过了这么多年那些我熟知的人、我痛恨的人绝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有时我会想复仇有意义吗？杀了张友人之后我要去哪里，做什么，这些问题我根本没有答案。”
　　“你不想去找那个人的线索，不是还有个孩子吗？”
　　“找到之后呢？那个孩子对过往知晓吗，我要打乱他原本的生活？这两天我终于想通了。”
　　苏桭长吁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说到底，毫无法力又拿什么和张友人斗。”卓枫苦笑。
　　“你帮我个忙吧？”
　　卓枫皱着眉，不解：“我能帮你什么忙？”
　　“如果有一天你能出去了，能不能在罗浮山附近堆一个小墓，上面就刻……什么也不用刻了，不过经常帮忙打扫就好，别让野草没了坟头。”
　　卓枫不语。
　　“当然，要是你愿意的话，时不时带几块酥饼过去那就更好了，也不知道师兄还记不记得当时在东海边说的话。”苏桭语气里突然带上了几分犹疑。
　　卓枫不说话，但苏桭觉得他那样就算默认了。
　　“好久没看过星星了，你看过九重天外的星河吗？话说回来，当时在广寒宫可千年寒冰到底也没看成，可惜了。”
　　“苏桭，出来吧。”
　　苏桭话音未落，天兵走到牢房门口，字正腔圆，听不出丝毫情绪。
　　“那么……卓枫，咱们就再也不见了。